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我们口中的往事 ...

  •   “你…你想好要叫它什么名字了吗?”两个算不上是朋友的年轻异性一同站在客厅看着小猫的场景,开始透露出微妙的尴尬拘谨,让霜序不得不找些什么话来打破僵局。

      “嗯,想好了。”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我想叫它肉桂。”他似乎笃定她会对此有所反应。

      “肉桂?”她有些惊讶地复述了一遍,“是个很适合给小猫的名字。”

      “本来是觉得它背上的花纹有点像肉桂卷,但想起个两个字的名字,那就直接叫肉桂吧。”

      “这样啊,不过说不定等我下次见到它,它就叫咪咪了。”

      “咪咪?”

      “是呀,没有一只猫可以逃脱被主人叫咪咪的命运。”霜序很开心他不知道这个梗,给了她一个开玩笑的机会,“走吧,去给肉桂买点东西。”

      话说出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中反客为主的意味和过分的熟稔,奇怪于自己丢失了分寸,也担心程景颐会觉得冒犯。但他只是笑了笑,回答道:“好,出门吧”,自然得好像他们真是从高中开始多年的朋友。

      这家宠物用品店价格算不得实惠,但胜在种类齐全,难怪程景颐在做了功课之后还是会迷失在无穷无尽的主食零食玩具之间。

      “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吧。做猫饭挺花时间的,我家猫的主食一般是罐头配冻干,比较有营养,还能多骗点水。”

      “你家猫?”

      “对,我上高中之前养的猫了,一直养在我父母家”,提到这只猫,霜序一路上总是冒出头来的尴尬纠结瞬间无影无踪,翻着相册给程景颐看它的照片,“你看,就是这只猫。它叫萨利,现在已经十一岁了。”她忍不住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那只在照片里翻着肚皮的猫,补充道:“是一只老猫猫了。”

      虽然早就知道萨利的存在,但这是程景颐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看着照片里那只毛发柔顺发亮的布偶猫,他想起少女时代的霜序在来信里絮絮叨叨地向她未曾见面的朋友讲,萨利在窗帘上荡秋千,萨利生病了,萨利捉了一只蛾子摆在她枕头边上。那只曾经只在他想象里鲜活的猫终于有了确切的模样,那个曾经只在他虚拟身份里接近的人,这一刻也真真实实地走在他身边。

      见他没有回话,霜序抬起头来看着他,程景颐回过神来夸赞道:“养得真好,一点也看不出是一只上了年纪的猫。”

      霜序眼里笑意更甚,回答道:“它很调皮的,一把年纪了总还上蹿下跳。对了,这个罐头,可以先每个味道的都买一个小的,看看肉桂喜欢什么味道的,以后就可以多屯一点了。”

      她一路熟练地介绍着店里的五花八门,他们推着在推车在过道间穿行,甚至给了程景颐在听博物馆讲解的错觉,不过内容却是木天蓼咕噜酱猫草片云云。那些半生不熟的词语模模糊糊地钻进他的脑子,绕了个圈又重新回到她谈起猫咪时生动起来的脸庞上。当他发现她的颧骨上有几颗很浅淡的雀斑时,他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仔细,名正言顺地看着她。

      “这个洗耳朵的洗剂...不用买,肉桂有一点点耳螨,但是带给你的那包东西里有硼酸冰片滴耳液,我上周一直在给它用,现在已经好一些了”,她仿佛自顾自地说着,转头叮嘱他道,“你记得要继续给它洗洗耳朵啊。”

      “好”,他为自己今天在她面前总是只会说“好”而更加手足无措,“你说起这些的时候,话多了很多,看起来也更开心了。”

      “是啊,我有一件T恤,上面写着‘introverted but willing to talk about my cat’,这就是我的人生格言了。”霜序完全认可他的观察,“对我来说,猫咪真的是在新环境里能让我和人,起码是一部分人,有一点熟悉和亲近的救命话题。我相信在你的印象里,我也是一点都不外向的,但当我和人谈起小猫小狗的时候,彼此之间总会亲切松弛不少,我也会忘记不得不与人相处的紧张感。”

      “嗯,在我的印象里,你就是那个很文艺话很少,很有语言文字天赋的同学。”他斟酌着说出坐在1班教室里的程景颐对同班同学白霜序的印象,即使九月的笔友还记得比这详细生动太多的她。

      “真的吗?这个印象很不错,我收下了”,她的笑容很舒展,“我还以为我是那个从不说话的古怪边缘人呢。”

      “怎么会?”他一时没忍住直接说出了口,“那你呢,上高中的时候对我有印象吗?”

      “有啊,很低调,数学理综都特别厉害的学霸,考完试看成绩的时候不看到你的名字都难。当时还有班上特别闹腾的那个男生,谁来着,总是追在你屁股后面问题。”霜序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哪怕没什么交集,但在那样的环境里很难不对一个成绩优异的同学有印象;而且因为程景颐本人内向,并不在那一团踌躇满志的“学霸核心社交圈”里,她对他也只有单纯且礼貌的佩服。

      “李子星,当时我们寝室最闹腾的人。”他轻声笑了笑,他们在高中教室里确实算得上是陌生人,他不应该对她模糊积极的评价怀有失望。

      “啊,是。高中班上的同学我好多都不太记得清了,好像就是不太擅长记人。再加上我当时觉得大家都太拼太厉害了,每天暗无天日地学,剩下的那一点精力只想躲到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管。”她觉察到他似乎对她绞尽脑汁回想起来的形象有些失落,赶紧补充道。

      “我也觉得,上高中那三年是我最累的时候。哪怕后来在大学里两头烧,赶着修课,还有工作初期什么都要摸索,都是不停变化的多线程的忙,比不上那时候,过得活像西西弗斯,偶尔甚至会觉得推什么推,干脆被这石头砸死好了。”

      “原来连你这么厉害的人也这样觉得,”霜序发自内心地感到惊讶,在她的印象里,程景颐应该是那种极聪明,不需花费太大力气就能在高中教育体系里摸清一切的人,“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认真了也只能在平均线上的才会过得精疲力竭。”

      “我们班再厉害,平均线也没有到裸分D大的水准吧?”话说间,他们已经把店铺几乎都逛了一遍,程景颐推着半满的购物车往收银处走去,霜序走在他旁边,发间茉莉花的香气像缠绵的弦音,在他鼻尖打转。

      “考运比较好而已,而且我当时啊,真的是再多撑一天就要完蛋了。”和他聊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往事让她越发放松下来,“说出来你别笑我,当时考完之后我在家蒙头大睡了一周,连毕业典礼都没去。”她在那三年里所体会到的周而复始的自我否定远远大过被他人刻画的青春懵懂,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个朋友也不至于一朝断联,再加上她从未在吵嚷的集体仪式中获得过任何感动,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毕业典礼也只是给当时关系最好的乔诺发了个消息问了问情况,便又继续抱着萨利转身回到黑甜乡。

      “你是睡过头没去的?”他意识到自己声音里的诧异过于明显,“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简单的不去毕业典礼的理由。”

      他回想起十八岁时在那个人山人海的礼堂,空气里飘荡着新拆封的劣质红毯味,固定红毯的胶带味,夏日雨后水汽和繁杂的香水味,他独自站在人群中注视着数不清的父母,朋友,恋人,从满怀忐忑到失落,再到平静地接受自己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愿望不会实现。那天,他拎着学校老师同学塞给他的礼物,最后一次从汽车北站坐上充斥着汗水和空调味的大巴,再骑车到县医院。当他在下午五点依然晃眼的阳光下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红灯变绿时,终于后知后觉地被成年与毕业的钝痛击中,几乎想要把车扔在路边抱头大哭一场。

      刚满二十六岁的程景颐在记忆的远处注视着那个时刻,在淡淡的果味香氛和轻音乐里知晓了当年命运简单直白的随手一拨弄,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或许,他侧头对上她柔和的目光,十八岁一无所有兵荒马乱的他注定要独自北上,才能在此时,以更安稳踏实的方式,与她重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