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待天明》燕云四月

3、从深处求告 Chapter 3

　　不知那道金光到底是什么，只是这次玄逸没法再快速地治愈自己，不过这样也好，确切来说这种痛感很好，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实地活过了。只见这三个赶来阻止他的年轻人很快就将他团团围住，似是要摆什么阵法，这样的架势他也曾在巫祝那里见过，看来这些人跟巫祝一样，都是不怀好意……他警惕地盯着他们，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远离他们，但已经来不及了，三道金光骤然升起，形成一个屏障，将玄逸困在其中，已经尝过这金光的厉害，玄逸不敢硬闯，就算闯出去，被金光灼伤的地方短时间内也无法自愈，那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巫祝得救后，小人得势地跟在其中一个渡灵师身后大喊：“他是怪物！怪物！你们是正异浩盟的人吧，来得正好，快替天行道除了这孽障吧！”

　　两名渡灵师相视一眼，拿出随身携带的法器准备除掉玄逸，却被张临渊出言阻止：“前面那个村子刚刚发了求援信号，想必事态紧急，要不你俩先行一步，至于这家伙，交给我。”

　　“临渊，他可是魙，你一个人搞得定吗？”

　　张临渊笑了笑，“比他还可怕的魙不都被我搞定了么，何况他现在还被咱们的除魔咒困着，一条将死之鱼，掀得起什么风浪。”

　　魙？什么是魙？他是魙？这些人好像知道他的由来，玄逸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张临渊，试图从他那里获得更多关于魙的事情，可张临渊只是不经意地看向他，眼神示意他先噤声。不知为何，明明不认识这人，但这个少年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

　　支走两位同僚后，张临渊解开了困住玄逸的除魔咒，巫祝见状，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远离俩人，并指着张临渊大骂：“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他是怪物啊，你怎么不杀他，反倒放了他？！”

　　张临渊一改方才温和谦谦的君子模样，投向巫祝的眼神冰凉。“杀他？你们不是已经杀过他一次了么。那我问你，他可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巫祝被张临渊那似乎要洞穿一切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心虚地移开目光，但还是一口咬定自己跟村民都以为玄逸是旱魃，是他导致了这一带的旱情，杀他祭天是理所应当。

　　张临渊被巫祝强词夺理的狡辩气笑了，“旱魃，旱魃哈哈哈哈哈……我还没见过哪个旱魃长这么人模人样的，你也就骗骗那些村民了。看来他并未害过人，既然你们杀他不死，便是天意，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个家伙，我带走了。”

　　祭祀台上还燃着未尽的火焰，被风吹起飘落的符纸散得满天都是，也吹乱了玄逸的满头银发。张临渊的话像绵绵细雨洒进玄逸心里，不知何时他竟落下一滴冰凉的血泪，那种感觉他说不清，只是这一刻他甘愿跟着这个少年走，哪怕下一刻万箭穿心也不惧。

　　巫祝自知理亏，没敢反对，更何况玄逸方才发起疯来差点杀了他，凭他的这点本事，也没办法除掉这个怪物，正异浩盟的人实力又在他之上，除了就此作罢，他别无他选。谁知张临渊带着玄逸走了没多远又回过头来叫住他：“差点忘了，这家伙的事您不会对第四个人提起的对吧？我猜您也不愿意让人知道您对大伙儿撒谎的事吧？”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巫祝慌忙结结巴巴地点头答应，对天发誓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向别人提起，张临渊这才恢复人畜无害的笑容，带着玄逸扬长而去。

　　……

　　这些就是玄逸变成魙以后的事，他醒来后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还是这人世间的一份子，那种孤独是无助的，他极力想跟这个世界建立一丝联系，可这个世界偏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难有容他之人，就算有，张临渊算一个吧，可张临渊说他快找到超度玄逸的方法后没多久就消失了，再也没回来，玄逸就这样等了他两百年。当然，时间对魙来说已经不重要，两百年，两千年，甚至是两万年，可能玄逸的容貌都不会改变，但这种等待的煎熬是无止境的，就算他找到张临渊的转世，一切又都要从头来过，更何况他还找错了人。张季青终于明白了玄逸的歇斯底里，玄逸在无数个时间的轮回里一次又一次等待那未尽的约定，在无数个白天黑夜等待一个渺茫的概率。

　　张季青面色沉重地推开玄逸，“够了……别再给我看你的记忆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找上我了，但很遗憾，你找错人了，我不是张临渊的转世。”

　　玄逸抓住张季青的手不肯相信，“不可能！你身上有他的气息，我闻得到，不管转世多少回我都能认出来！”

　　“气息？或许吧，毕竟一母同胞，避不掉的，更何况，我这只右眼的角膜还是他的，有他的气息也在所难免，但是玄逸，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我哥，我从你记忆里看到的，那个张临渊，和我哥一模一样的脸，可惜半年前他出了意外，恐怕……你又要等他再轮回转世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个普通人，在遇到你，还有刚才那个女的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正异浩盟，什么神啊鬼啊，也不知道还有你们的存在，我的世界就这么简简单单，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我也不想卷入你们的世界，我帮不了你。”张季青从背包里拿出张季白的钱包，里面放有一张张季白生前的相片，他取下相片递给玄逸。

　　张季青的话无疑像冷水一样浇在玄逸的心上，好不容易在他世界里乍破的天光，才一瞬，又消逝了吗，连伸手抓住这个动作都来不及，他捻着张季白的照片陷入沉默。张季青当然知道这件事对玄逸来说有多残忍，但事实如此，总归要面对，玄逸只能继续在时间的长河中等待，自己既然没有能力帮到他，那也不要给对方希望，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行。

　　带着失落的神情，玄逸在张季青面前消失不见，楼道里瞬间只剩张季青一人，以及四周忽明忽暗闪烁着的灯光。不一会儿，消防通道就传来物业的声音，大概是知道电梯出了事，正带人来维修。

　　这里是11层，张季白家在15层，张季青沿着楼梯爬了上去，尽管刚才经历了那样匪夷所思又惊心动魄的事情，他应该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他估计玄逸应该不会再来找他麻烦了，眼下张季白身上的谜团还未弄清楚，他虽帮不了玄逸，可他应下过张季白的事，势必要做到。

　　来到张季白家门口，张季青平复着爬楼带来的心跳喘息，只见门口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各款式的男鞋，因太长时间没被动过而蒙上一层灰尘，看得出来鞋子的主人似乎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或者喜好干净整洁。没错，回想起那两次的见面，张季白都穿戴得整整齐齐，他不像普通男生那样不修边幅，说起话来的时候也滴水不漏，也许那张温和从容的脸之下藏着异于常人的缜密心思，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这些张季青都不可得知了。他掏出一串钥匙挨个插入锁孔试探，最后终于打开了大门。

　　玄关漆黑一片，张季青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电源开关，可按下开关也还是没有灯亮起，他这才意识到张季白已经大半年没有回过这个家，这期间也没有其他人来过，恐怕电费都欠费了吧，他只好打开手机电筒照明。

　　客厅内的陈设很简单，电视机旁的柜子上摆着一些合照，有张季白和收养他的那对夫妻的全家福，还有他和几个同事在画室的工作照，看样子张季白生前应该是个美术老师，倒是和他印象中搞艺术的人有些大相径庭。他唯一的一张个人照看上去像是被人逼着拍下的，一脸的不情愿，也不配合摆造型，显得有些呆……突然，张季青发现了一张特别的——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儿，俩小孩儿一看就是双胞胎，其中一个正对着镜头哇哇大哭，另一个则是在一旁不停地安慰。这是……他们小时候还在孤儿院里拍的？他完全没什么印象了，但是张季白一直存着这张照片，分开的二十多年里，张季白也会偶尔想念他的孪生弟弟吗……张季青用手指擦去相框上的灰层，将其塞进背包里。

　　他推开张季白房间的门，房间里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看来张季白真的是个生活规律有序的人，张季青来到书桌前查看，奇怪，这里明明有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线，为何不见电脑？他又四下翻找一圈，还是没有收获，他记得他们见面那天张季白身上没带电脑，难道被人拿走了？还是放在了他工作的画室？不，若是拿去了画室，不可能不带走电源线，看来在他来之前这里还有别的人进来过。

　　想到这里，张季青开始怀疑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一切都看似太合理太顺理成章了，反倒不合理。无亲无故的司机，社会关系简单，多好的谋杀背景，出了事，也难以发现幕后指使，当然，司机也不一定就和想杀张季白的人有勾结，直接在车上动手脚就行了，加上司机本来就疲劳驾驶，一个“完美”的谋杀工具便准备就绪。至于动机……动机，也许就是张季白说的那个重要的东西，没错，张季白刚要把东西托付出去，就出事了，之前他还以为这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不过是接过来替张季白保管两天，但它竟重要到给张季白引来了杀身之祸……

　　如果自己继续查下去，会不会也和张季白一样死于非命……这个突然跳出的想法吓得他一激灵，求生的本能提示着未知的危险，他的直觉向来灵验，所以这么多年他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权衡利弊分析后的趋吉避凶，唯有关于张季白的这件事他承认他有一定程度上在“感情用事”，谁让那家伙什么都没留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无人过问这背后的真相，作为胞弟，虽然并不亲近，但总想着要为他做点什么，就像证明这个世界他曾来过，更何况，就算他想息事宁人，谋杀张季白的那些人应该也知道了他这个孪生弟弟的存在，万一张季白死之前就已经把东西交出去了呢，他不追究，难道这伙人就能放过他？

　　他决定一探究竟。

　　若说张季白有什么秘密，很大可能性能在他的电脑里发现蛛丝马迹，话虽如此，但电脑也不是个绝对安全的选项，像张季白这样的人，应该还藏有后手，张季青又在书桌抽屉里翻翻找找，希望能发现什么笔记纸条之类的东西，但并未如他所愿，倒是让他找到一个定制钥匙扣，上面的吊坠是个可打开的圆盖，里面是张季白和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的合照，两人靠的很近，看上去关系不一般，张季青快速回想着之前看过的那些照片里和张季白有关的人，此人并未在那些照片里出现过，真奇怪，若是好友，为什么连一张寻常的合照都没有，偏偏在这种私人订制的东西里出现……虽然不知道张季白藏的那个秘密是不是和这个人有关，但他还是先把这东西收进了包里。

　　张季青本打算再在房子里的其他地方转转，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楼下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张季青闻声朝楼下看去，消防、警车，还有密密麻麻围观的人群，出什么事了？张季青贴近玻璃窗观望，只见消防人员铺开一张诺大的消防救生气垫，交涉人员正举着喇叭冲楼上大喊着什么。

　　看样子是有人要跳楼，他向下望去，什么人也没有，看来只能是在更高的楼层上，他回想起在电梯里摁按键的时候，这栋公寓最高的楼层是16，和这里仅一层之隔！张季青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不愿再看到离自己咫尺的生命就这样再次在自己眼前逝去，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多考虑，背上背包就冲出门去，他几乎是一步两三个台阶，但奇怪的事出现了，明明一层楼的距离，他却在这楼梯上爬了超过两分钟都没有看到16层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