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天光之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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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韶宣韶，这里！”周瑞中在操场上挥手。
最后一个比赛项目是3000米，小假就要这么结束，所有人都趁着最后的美好时光疯狂玩着，竟然都来齐了。
宣韶刚做完热身，听到喊声便最后喝了口水小跑了过去。
“你要不要把眼镜摘了？”周瑞中问道：“戴着碍事吧？”
“好。”宣韶好似又突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看向四班的看台。
许哲声坐在看台上，吃着零食对着他笑了笑。宣韶回了一个微笑，收回视线。
“哎呦，有情况？”周瑞中接过他的眼镜，见此不由好奇地探头看向他望的地方，“韶哥，喜欢四班的哪个妹子啊？”
宣韶只是笑着摇头，一个字也不肯说。
“诶——行叭，加油啊！”哨声响起，周瑞中对他最后挥了挥手，化成模糊的身影跑了出去。
宣韶慢慢走了过去，热闹的声音都仿佛很遥远，像是要慢慢从世界中抽离。
发令枪响，打响最后的午风，灿烂的太阳就此点燃，少年们像光一般奔跑着。
对于宣韶来说，近视也有这点好处，只有眼前清晰的跑道和前一个人的身影，其余什么也看不清，不用去在意，只用专心往前跑。所有声音落在他耳中都是模糊的，世界如此嘈杂，但他内心却平静得像是那夜的如水夜色。
很快节奏便固定了下来，停在不慢不快的地方。宣韶知道自己的短跑爆发力还行，长跑却不是很好，总是到了后面便没了体力，所以他并不求自己跑得有多快。
说来很是有趣，很多人在跑步时会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也有很多人什么也不会想而只是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宣韶跑步时脑子里会回荡着《死之舞》。
审判一般的诡谲旋律，魔幻的变调，怪诞的炫技，钢琴在暴怒地嗡鸣。华丽的阴暗，无惧的黑暗，这些曾构成了他所有关于毁灭的美丽想象，那是他曾所能想到的最极致的美。
人人终有一死，他愿意歌唱着死去，将琴音弹成盛放的荆棘，缓缓扎穿心脏，用他的鲜血在尸骨上开出最绚烂的花，直到再奏不成调，美其名曰“艺术性的死亡”。
每一次钢琴键的震响都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与脚步，他像在死亡上起舞般奔跑着，死亡的荫蔽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他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迈出步伐奔跑，就像从前那样。
他听不到世界里任何的声音，笼罩在自己世界中的阴影里，连所爱之人的声音都淹没在碌碌人海，难以追寻。
他听不到。
“下面是给高一二班宣韶同学的加油稿——”
突如其来的声响闯入了他的世界，破坏了华丽的琴音所织就的如水丝网。
“‘我在尘世看到天使之姿，以及人间难寻的超凡之美，世间任何声音都难与之匹敌。’奔跑吧，没有什么能阻挡你的脚步，你的身影将震撼人心，所有人将铭记你的声音，那是最无所匹敌的，拼搏一场吧！”
钢琴音戛然而止，他落入尘世，呐喊加油之声潮水般卷过来，他喘着气，忽然笑了笑。
“不给我加油吗？”热身之前他这么问许哲声。
许哲声咬着香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以为昨晚那次已经算是加油鼓励了？”
宣韶红着脸有些支吾，没再多说。
结果他还是写了加油稿嘛，还四不像的……
虽然这么笑着，却还是有股暖流愈涌愈烈，慢慢淌过冰凉流着冷汗的四肢，将这股温热带过全身。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那就看着我吧，我会让你移不开眼的。
他在第四圈的末尾开始慢慢提速，渐渐超过了一位同学……两位同学……周围的喊叫声像不息的虫鸣，成为了夏日振翅前最后的序曲。
“我去！宣韶疯了，就开始提速了！”杨依依忍不住大喊。
周瑞中被她摇得胡乱翻白眼，口齿不清喊道：“他想给谁表现一把吧！”肯定是那位四班的妹子……
飞吧！
宣韶久违地涌起了拼搏的胜负欲，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他向来喜欢坐在操场看台写作业，每日总是有各种男生女生在日落之时过来跑步。看着这样一群赏心悦目的同学们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跑过，他难免会为之动容。日落之宇如同橘色的海，太阳在海里载着一船大火缓缓沉没。他很安静，在烂漫天际下孤独飘落，所有的青春喧闹都与他不相关。
他们跑步时在想什么呢？是飞翔与自由吗？是青春的花海吗？
宣韶不知道，但他成为不了这些人中的一个，他是被束缚着的，哪怕没有枷锁，也已经失去了积极的心。但现在油然而生的积极的想法冲击着他，他好像想要改变了。
“宣韶，对不起。”
“做正常的男孩吧，你自由了！不弹琴了也无所谓不是吗？”
“宣韶，你解脱了。”
迈出的步子比每一次都轻松，他忽而感觉心底里自己捆上的枷锁在松动，抽丝剥茧一般，那些无法释怀的往事随着奔跑扬起的狂风飘散。
宣韶在漫天喝彩欢呼中越过了终点线，落入了许哲声的怀抱。他闭着眼大口喘息着，几乎要站立不住，全靠一群人轰轰烈烈拥过来左扛右提。
欢呼声感叹声不绝于耳，男生带着阳光的温暖气息，笑着在他耳边说：“恭喜你。”
这是最温暖的落幕了。也是最明朗的开始了。
“这是什么？”宣韶被风吹得微微眯眼，侧头看着许哲声坐下来。
“金记的糖油坨坨。”许哲声说着递来一串：“来一串？”
“谢谢。”宣韶接过来咬了一口，香甜酥嫩的味道入口温烫。
夕阳红紫，落在辽阔无垠的天际，老师们同学们像潮水一般退去，只剩了寥寥几人还在收拾垃圾，偌大操场一时显得格外冷清。
“许哲声。”宣韶笑道：“加油稿是你写的？”
“不是。”许哲声瘫着脸矢口否认。
“那是什么诗里的句子？”
“……彼特拉克的《我在尘世看到天使之姿》。”
宣韶乐出声来。
许哲声木然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也忍不住乐道：“行吧，我写的。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全诗很贴你。”
“我会的。”宣韶认真说道。
突兀的铃声闯进了这惬意的氛围，像是打破童话的黑色。宣韶低头看了看手机，虽然脸色不明显，但许哲声还是看出来他顿时压下去的嘴角。
高昂快乐的情绪猛地落下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我接个电话。”宣韶起身走到一边。
许哲声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吃着糖油坨坨。
宣韶身上总是带着矛盾的气质，虽然很吸引人，但也让人有些不爽。就像他肆意奔跑时的畅然，又或是做些涩情之事时的疯狂，都像是原原本本的他掀开一角露出来，然而刚才他又猛地缩回去，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宣韶总是用笑容和完美的普通作伪装，最后将自己封成一个雪白的茧。
许哲声想撕开那层茧看看。
“我知道了。”宣韶没说什么话，之前的畅然都让他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他不可能真的自由的。
电话被挂断，他慢慢走了回去。
“我今天得回家。”宣韶看着许哲声说。
“行。”许哲声没多问。看来宣韶家并不是全然不管他，“走吧，时候不早了。”
“我明天能再去给你补课吗？”宣韶小声问，他眼睛亮亮的，像是在求他。
“行。”许哲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天光之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