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颛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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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动，撩动半边苍山，簌簌的枝叶摩擦声中，偶有夜枭的啸叫，在无边的月色中，山下只有零星几点火光。
搜寻见知微的队伍虽已经撤下，但村寨的防卫比起以往更为严密，几乎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
“谢娘子，我听说还有一人随你前来，请问现在何处？”
况翾在一旁将颛萚的话翻译给谢断云，房间内虽只有三个人，但屋外已经被重重封锁，十几个苗兵手持兵器，分列左右，把守着门口。况翾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族长突然就开始盘问谢娘子，下午她去山中采药，不在寨内，等她回来的时候差点被寨中的警戒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汉人打进来了。
稍一打听才知道，原是寨内出了乱子，有人袭击训练的军队，这事儿从未有过，到现在也没抓到那人。而今日进来的也就只有谢断云和见知微两个外人，况翾心中惴惴，难不成当真是谢娘子差她身边那丫头干的？可那又是为何呢？
“是出了什么事么？”
谢断云看了一眼颛萚，又见门外黑影憧憧，把这屋子前后都封锁了起来，已经猜到见知微惹了祸端，她倒也不惧，松了肩膀靠在椅子上，仰着眼睛望着眼前颇有些凶相的女人，眯眼笑道：“我这一下午都在和葛掌柜对账，哪里知道她去哪里了？”
颛萚得了这么个敷衍的回复，自然是不满意，一张脸黑得要浸出墨汁来，她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一起来的，如何会不知？”
“她又不是我的小猫小狗，我还得时时刻刻看着不成？还是说像你们拴着庚晴那样拴着她？”谢断云讽刺了一两句，又道：“你要找她那便去找，软禁我算是什么事？我可没招惹你们半分。”
况翾不敢全都翻译，只拣了几句委婉地说给颛萚听，不过颛萚也稍通一些汉话，多多少少猜出了谢断云的意思。既然谢断云不认，那她也无话可说，她还当真用不了铁腕逼她。苗疆本就缺兵少马，也无铁矿，将士们光凭藤木为兵器哪里能与朝廷相抗，全赖谢断云的手下冒着断头的风险将铁器从外面运回来，得罪她的代价，颛萚一时还承受不起。
谢断云见她不说话，也不再追逼，只看了眼窗外，月隐星移，夜风凄苦，寨中几乎已经被翻了个遍，她不在这里，大概是上了山。也不知见知微在哪个山洞里藏身，受不受得住这冷寒的秋夜。不过转念她又想，自己何必担心她？她生于大山，想必早已习惯了。
不自觉地，她轻轻叹了口气，闭眼假寐。
她今日还未休息，上午赶路，对账又对了半日，早已累极。现在只烦颛萚为何还不离开，在她这里耽误这么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是当真对见知微的去处一无所知，有这功夫，不如多派点人手搜山来得更快。
颛萚得不到线索，面子上又说了几句，大概是给她安排了一些护卫，表面上说的好听，保护她的安全，实际上不过是监视。
“这些日子便辛苦谢娘子了。”
颛萚说完这句便打算离开，谁料忽然被谢断云叫住了：“颛萚。”
这一声冷酷至极，即便是见惯了刀锋的颛萚也不禁被冰得一凛。她常年身居族长之位，从未有人如此大胆直呼她的名字，谢断云如此狂悖，令颛萚愈发恼怒，她沉了沉脸色，正欲发难，接着只听谢断云用苗语毫无感情地说：“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这话实在是出乎颛萚的预料，她死死盯着谢断云，想从她脸上捉到蛛丝马迹，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她为何这么说？她不该生气么？她应该威胁她，甚至气急败坏地辱骂她才对，为什么她……
颛萚走后，葛依青又来了，明明早已习惯处理这些接踵而至的事情，但现如今谢断云却有些心燥。在长安的时候，每日接见的人也不少，处理的事务更是纷杂繁复，现在只是见了几个人，谢断云便开始耐不住性子了，也许是懒了这么久，骨头都疏了。
意识到这点后，她很快调整了心态，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边啜饮，一边听葛依青汇报刚才探听到的事故。
这事儿也没伤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不过苗疆易守难攻，村寨内部倘若生变，摸进来贼人，他们便全完了，也不怪颛萚如此警戒。
“不用管，她不会给她们捉到的。计划照常，消息递出去了吗？”
“飞了五只信鸽，只等回信了。”
葛依青犹豫了片刻，又问道：“我们当真要放火烧山？这山火一烧，怕是生灵涂炭……”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没有回头路走了。葛依青，想想你的母亲，她难道就活该死么？”谢断云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她遥遥地看着底下挣扎的凡人，轻淡地说：“他们无辜，难道你就不无辜吗？这天底下，何人不可怜啊。”
话虽如此，葛依青仍面有忧色，心有戚戚焉：“我是怕牵连到山中无辜的走兽飞禽，这些生灵何其可怜，只因我们苗汉二族的素日恩怨，便平白受了焚烧之刑。”
谢断云听了，也颇有感触，她低了低眼皮，心中百念流转，最后只慢慢凝成冰与铁。
“你所言的确不错，一草一木，一虫一兽，皆有灵性，我们又有什么权力剥夺它们的生命呢？”
可紧接着，她又话锋一转，厉声问：“可你有更好的办法么？你们和庚晴在村中煽动了他们那么久，颛萚肯钻出山里来么？哪次不是突袭过后便又钻回山中？西路艰险难走，我花了千万贯银钱，伐木搭桥，费时费力，依然不能保证能成功进入此地。依青，我没多少时日可活了，等我一死，朝中更是无人在乎这弹丸小地，到时谁又能帮你报仇呢？”
是啊，她还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葛依青紧抿的唇角动了动，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况翾，想起了那些经常照顾她生意的村民，那些人和汉人没什么两样，在这大山里艰难地生存着，这些人又会被如何对待呢？
他们会和那些安家于此的飞鸟走兽一样被焚烧成灰么？
一想到这里，葛依青竟有些退缩了，她现在竟这份仇恨太过承重，她担得起这担子么？她能承受这份后果么？
母亲的面目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淡去了，葛依青心乱如麻，她努力想要抓住那缥缈的虚影，可身边的真实令她愈发恐慌。
她为了那份复仇的信念坚持到现在，可在这即将实现的时候，她突然开始迷茫，她们如此滥杀无辜，夺去这么多人的性命，当真好么？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颛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