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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忽梦少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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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嶷山的风又吹入她的梦中。
剑锋擦过号称武林第一青年才俊的男人喉咙,一线鲜红从喉间滚落,这一剑留了手,只刺破表面皮肤,并未伤及要害。谢湘收剑回鞘,傲立台上,静待结果颁布。
所谓的龙虎会,明面上说的是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切磋武艺,比较功夫,实际上谁也没料到站在最后的竟是谢家幺女——谢湘。而她所击败的人,正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嫡亲哥哥谢崇。
谢家人面上阴晴不定,喜忧参半。喜的是,最终获胜的是谢家子弟,可偏偏……偏偏不是嫡长子谢崇,而是这个注定要嫁作人妇的谢湘。
“恭喜谢兄,龙湖会上前三甲包揽其中之二,流云剑法当真是威力不凡。”
“江湖上卧虎藏龙,侥幸罢了。”
“没想到今日台上这么多年轻少侠,个个身怀绝技,本领不凡,最后竟被一女子打退,可真是习艺不精,不比我们当年啊。”
“要是当年的我们,断不会让一女子如此猖狂!”
……
周围的声音一一传入谢湘耳中,她站在台上,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不屑得很,这些老家伙固守成见,不过仗着多修习了几十年武艺,她再练上几年,定能将他们也打趴下。此时她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只觉得武林年轻之辈不过如此,自己前途光明,将来大有可为。
“阿湘!恭喜你了!”
下山路上,裴婉远远地朝她挥手,后面缀着给她背着包袱的薛愚,谢湘难得好心情地等了等他们,只见裴婉一袭红衣,翩跹着就落到了她面前,笑盈盈地说:“你这下可把祝姐姐气死了,她在后面陪着谢大哥呢。”
“胜败兵家常事,有什么看不开的?”谢湘莞尔一笑,面上冠冕堂皇,却是悄悄揶揄自家大哥小肚鸡肠。
裴婉听出来了,埋怨她说:“你倒是风光了,谢大哥面子往哪儿搁呢?被自家妹妹灭了威风,亏松烟之前还请你吃了烟雨楼的糕点,你是半点不留情面呀。”
“比武台上我给他留情面,那刚才丢人的不就是我么?再说了,都是谢家儿女,谁输谁赢有何分别?”
薛愚听了她这番话,连连摇头叹息,他搭上话:“湘妹此言错矣,你无论如何搏风头,最后终归是要嫁作人妇的,师父当初不肯教你流云剑法,也是如此考量。”
“谁说一定要嫁人?我招赘不也一样?”谢湘似笑非笑,她还待再刻薄两句,又想起薛愚虽嘴上这么说,却在临行前还是给她锻造了一柄好剑,不由得放软了语气,道:“也多亏薛师兄临行前造了一柄玉溯流光的好剑赠我,谢湘此番谢过师兄。”
薛愚连连叹气,那边裴婉用剑柄敲了敲他的脑袋,说:“你呀,就是榆木脑袋死心眼。阿湘此战风采卓然,足不点地,将流云剑法的轻灵飘逸展现得淋漓尽致,谪仙般遗世独立,她若要说亲,就算是招赘,也有不少好男儿都得拿着牌子在后面排队呢!”
谢湘含笑不语,眼前的男女郎才女貌,两小无猜,再加上门当户对,父母早已给他俩许下婚姻。可她却没有婚配的想法,所谓的结婚生子,对于她来说还十分遥远,她无法想象丈夫的模样,也从未期待过。若说爱的话,唯有手中的剑才是她的挚爱。
下山之路十分漫长,后面隐隐约约传来祝松烟和谢崇的声音,身边是吵吵嚷嚷的裴婉,薛愚纵着她的少女脾气,两个人绕着她嬉笑打闹。她想起客栈里焉支奴还苦苦等着她回去,打算在路上采两束野花儿送给她,先不告诉她结果,逼她露出一副着急却不敢追问的模样,然后将花送给她,告诉她自己一举拔得头筹,风光无限。
这一路走啊走,一直走到她梦醒,也没走到尽头。
“谢姊姊,你醒了?”
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青绿,她尚未回神,还以为是山岚雾霭,心中茫然。耳边传来遥远的呼唤,她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至极的脸,她伸出手来,轻轻唤了声:“……松烟?”
“祝松烟”面上一愣,她眨眨眼,握住了谢断云的手,问:“你说什么呀?松烟是什么?”
包裹着她的手掌是如此的温热,一瞬间将她从旧梦中唤回,她在床上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知微,我睡了多久?”
“快两天了,我真怕你醒不过来。”见知微眼中泪光闪闪,她轻轻抚了抚谢断云的手,自责地说:“你要是就这么长睡不醒,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无需自责。一切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见知微望着谢断云苍白的面孔,一时间失语,她痴痴地问:“如果那时陷入危难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你还会这么做吗?”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谢断云回望见知微,这张脸像极了她的母亲。在茶馆中,她进门的一瞬间,她便将她认了出来,这个曾在她手里逃过一死的幸运儿。
故人凋零,往事成灰,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谢断云微微笑了,她挂上面具,温柔地注视着天真少女的眼睛,多好看的一双眼睛呀,像她的母亲一样,她上次见到这么清亮的眼睛时,那双眼充血赤红,满溢出滔天的恨意,犹如地狱业火,几乎要将她吞噬。而她的女儿,和她的母亲一样懵懂可爱,识人不清。
“你觉得呢?”
见知微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被抛了回来,她脸上一红,低声嗫嚅:“我不知道……谢姊姊,我觉得你待我极好,除了师姐和师母,没有人对我这么亲切过。”
“我也不知道。”谢断云双眸弯弯,刚才的对话让她脸上多了些血色,她低声说:“没有如果,知微,我愿意为你受伤,仅此而已。”
她这一句话令见知微一路红到了耳根,连手心的温度都升高了不少,几乎烫到了谢断云的手心,她匆匆忙忙将她的时候掖进衾被中,残留在手心的细腻蜿蜒至心头,令她眼神乱飞,不知该停留在何处。
幸好这个时候漆采薇来了,打断了二人的暧昧,她本是来叫见知微吃饭的,见谢断云睁开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笑说:“谢姊姊终于醒了,可担心死知微了,她这两天一口饭没吃,就守着你哪儿都没去呢。”
见知微感觉自己快熟了,浑身都烫起来,她忙起身向门外走去,连矮凳倒了都没扶,撂下一句“我先去给你拿饭”,便匆匆忙忙逃离了,留下漆采薇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