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生存指北》第九机关在逃伯恩山

24、杞人忧天

　　秋日清晨，露重霜浓，月色尚未退隐，天边已金光一线。漆采薇睡梦中朦朦胧胧听见楼下传来细碎的谈话声，她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多年来早起干活，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作息。
　　轻手轻脚套上外衣，见床榻另一边的芬夏睡得正香，她便没有吵醒她，默默关上门，打算下楼去后院打水洗漱。
　　隔壁是薛翮和见知微的房间，漆采薇路过时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里面悄无声息，也不知她们醒转了没有。漆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门打扰她们。薛翮亦还在养伤之中，最近鲜少出门，见知微则在薛翮和谢断云两人间打着转儿，一会儿照看这个一会儿又去照看那个，分身无暇。幸好谢断云已经苏醒，见知微才不那么提心吊胆，令她也担心。
　　漆采薇又路过了谢断云和李无衣的房间，里面同样的一片寂静，约莫还在休息。漆采薇蹑手蹑脚缓缓下楼，路过柜台，看门的伙计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漆采薇笑着点头回应。

　　穿过幕帘，后面便是水井了。
　　还不等走到井边，漆采薇已隐隐听到水声，她快步走过去，水井旁见知微已经在打水洗漱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这么多天不曾休息，该多睡一会儿补充精神才好。”
　　见知微正在漱口，见漆采薇来了，她摆摆手，又指了指楼上。
　　漆采薇拍拍她的肩膀，道：“不着急说。”
　　过了片刻，见知微收拾完毕，在一边等着漆采薇洗漱，她蹲在石墩子上，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少女本来无甚心事，现在却面带忧色，愁眉不展。现在漆采薇来了，她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于是嘴里碎碎，低声念叨：“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了，我真怕谢姊姊高烧不退，还好昨日谢姊姊醒了，可她嫌我手脚不利落，只叫无衣姑娘来照看她。我明白她是怕我累，找借口让我回去休息，可回房之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唔。”漆采薇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见知微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师姐其实还是不信谢姊姊，可她顾及我的感受，没有直说，可我知道她不喜欢她。”
　　的确如此。漆采薇就算与之不相熟，也察觉到了薛翮与谢断云不亲近这件事。诚然，薛姑娘性格欺霜赛雪，不喜与人亲昵，不过并不惹人讨厌，漆采薇自认与她们相识不久，薛翮也没有必要对她热情。她这些日子里对芬夏多加照顾，倒是出乎漆采薇的意料，不过从中也可见薛翮为人也非草木，对孤伶无依的少女也有爱怜之心。
　　那边见知微又继续说：“昨夜里师姐见我辗转反侧，也点起灯和我说了会儿话。她说她想和无衣姑娘一道，一起护送那个白奚人回到塞北，她还是不信谢姊姊会信守诺言送她回乡，可我……”
　　听到这番话，漆采薇赶紧将嘴里的漱口水吐了出去，她擦了擦嘴，道：“薛姑娘莫不是在说气话？”
　　“师姐气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说的的确有道理……”虽这么说，见知微仍耷拉眉毛，心里苦闷，这些心思过于小气，她藏在心里憋得难受，遂趁着清晨里四下无人，一股脑儿将心事诉说给漆采薇听：“我嘛，功夫比她都要厉害，根本不需要她随行看护。而那小姑娘呢，的确身怀异宝，惹人垂涎，就算谢姊姊不是坏人，也防不住途中可能生变……”
　　漆采薇本想反驳，但思索片刻，薛翮此言的确有理，细细究来，这小姑娘甚至可以说是救过见知微乃至她们所有人的命，薛翮个性古板，知恩图报也是理所应当，将她托付给旁人，的确不够稳当，万一谢断云当真……想到这里，漆采薇摇了摇头，这一路上谢断云对她们尽心尽力，不仅包揽了一切出行开销，甚至还舍身救了见知微的命，自己怎么能疑心她呢？
　　“知微，薛姑娘只是与我们暂别，等那边事毕，她自然就回来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见知微自幼与薛翮生活在一起，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释怀的，她托着腮，看着漆采薇，又说：“这倒是其次……”
　　这还是其次？漆采薇困惑，在见知微心里，有什么事情是比薛翮要走更重要的？
　　“这几日我反复在想，如果我当时不晕船就好了，又或者如果没喝那碗水便好了……如果光凭本事，那些□□必然打不过我，可偏偏他们用下作的手段，在水里下毒……唉，过去我自恃剑法高超，却没想到江湖中竟也有如此下作的手段。”
　　见知微顿了一顿，她呆呆地望着井水，黑黢黢见不到底，就像她晃荡的思绪一样：“若下次不是水呢？”
　　不是水？
　　“若是有人半夜给我们放迷烟呢？又或者在饭菜里下毒？我每每闭上眼，都会想起那碗清凌凌的水，它看上去那么清澈，喝起来又十分甘甜，可里面却藏有剧毒，如果不是恰巧救了一个血肉能解毒的白奚人，我怕是连益州都没出，就交代在了这巫江之上。”
　　说到这里，见知微素肩膀也塌了下来，她几乎是蜷缩在石墩子上，十分可怜。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想要毒害我们的人，我虽读书不多，却也听过一句话，叫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说的便是现下的你了。我们一不是为非作歹的恶人，二不是人人垂涎的黄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还记得江骡子说的吗？亨通镖局悬赏百金寻白奚人，这一路上她从未摘下过面纱，只有江风偶尔吹起过，即使如此，还是被江骡子发现了。这面纱只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
　　漆采薇点头赞同，的确，帷帽所带的面纱朦朦胧胧，为了美观，也为了佩戴者可以看清外面，并不能完全遮掩住其面容，如果下了心思，非要窥视面纱后的脸，也没那么难。
　　“我想薛姑娘定也是考虑到这点，怕无衣姑娘路上大意，才想要跟过去一同护送的。”
　　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安慰她道：“我们不同，薛姑娘、无衣姑娘带着她走之后，我们三个便是寻常路人，有什么好担忧的呢？不说谢姑娘，我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姑，你也只是刚下山的寻常少女，平日里多多注意就好，少吃旁人给的食物，少喝旁人给的水，提高警惕就够了，何必令自己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好呢？”
　　见知微轻轻应了一声，似乎是听进去了，但心头依然焦虑不安，巫江上的教训和薛翮的离开并在了一起，令她寝食难安。
　　就在她们谈话间，头顶一扇窗户打开了，李无衣从窗户里面探出身子，唤她们上来一起用早膳。

作者有话说

　　离见到林冬雨还有七年（已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