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林夜话报社》周六关门

3、湾湾镇3

　　“湾湾镇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下车。”

　　*

　　牧淳猛然惊醒，一瞬间以为喉咙里全是血，像溺水后复生一样，剧烈的咳嗽使他身体痛苦地蜷缩。好一会儿，视网膜上成群闪烁的像素光点才慢慢散开。

　　世界好亮啊。

　　在司机快要瞪死人的视线中，牧淳狼狈地下了车。

　　看来他没死。这是重生还是什么时间回溯大法？

　　虽然身体完好无损，但精神疲惫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

　　他转动手腕，拉下袖子，终于发现先前时不时传来刺痛感的缘由。

　　不知什么时候戴上的奇怪手串。那颗牙齿的牙根刺入他的皮肤，骨肉相连，手腕一圈的皮肤早已发黑，昭示着不祥的气息。

　　好事还是坏事，他没时间去思考这个。深吸一口气，他再次踏入湾湾镇。

　　牧淳换了一个策略，他跳过了超市，向后面居民区探索。

　　也奇怪，说是居民区，倒更像是无人区。厚重的灰尘，难闻的霉味，半点瞧不见生活的痕迹。

　　他前进着，一路敲门过去。

　　敲到一扇贴着不知名门神的铁门时，终于有人打开了门。

　　是一个年轻人，花衬衫，黑眼圈。

　　*

　　“我叫孙文海。”年轻人一边介绍，一边领着牧淳进屋。

　　“麻烦你们一晚了，我明早就走。”

　　孙文海回头，目光幽幽，“怎么走？你出不去这小镇的。”

　　牧淳正想追问，孙文海已经快步回了房间，关门上锁一气呵成，留下他在客厅傻站。

　　“你是？”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女人挎着菜篮，从门口进来。

　　女人越过牧淳，径直走到孙文海房门前，敲门问话：“小海啊，这是你朋友吗？”

　　门内毫无动静，而女人则是自言自语，认可了自己的想法，然后也不理会牧淳，转身进了厨房。

　　牧淳十分尴尬，只好坐在沙发上观察客厅。

　　茶几上的杂志吸引了他的视线。哟，和超市老板的是同款。

　　想到杀死他的瘦长鬼影，他皱眉迅速翻找杂志。

　　那是一则社会新闻——小镇连续13人在大街上突然失踪。在他看来，“突然失踪“其实是深夜没有目击者，和当时监控没普及的夸张之词。

　　那是十年前，牧淳记得当时他还初中，各地纷起的失踪案吓坏了许多家长，他父亲也亲自接他上下学。

　　重点不是这个，而是——

　　文章下方的署名是：卓语瑶。他的主编大人。

　　不会有这么巧吧？

　　*

　　18：00。

　　“小海，出来吃晚饭了。”

　　桌上摆放着十分家常的菜，小葱拌豆腐、鸡蛋汤、酒酿芋头和水煮肉。

　　孙文海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牧淳身边，轻轻地坐下。

　　食不言。桌上无话。

　　饭后，牧淳站在窗边望着天色渐渐变黑。

　　他不清楚要怎么才能回到现实世界？这不是灵异游戏，存在通关提示，破局关键到底是什么？

　　“我一次都没见过你，你不是小镇的人。”孙文海躺在沙发上，手捂着面部，声音含糊不清。

　　牧淳转身正要开口回应，却又被孙文海打断。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明明……”

　　“明明什么？”牧淳走近他。

　　“明明前几次你都没出现。”孙文海坐了起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没用，没用的。这个镇子就是个笼子，你出不去的。”他重复地喃喃着“没用的”走向大门，在牧淳惊讶的目光中打开门，踏了出去。

　　担忧地看向天空，牧淳本想拦住不对劲的孙文海。

　　但拦不到。

　　孙文海就像个褪色的照片，颜色在逐渐变得苍白，然后身体自上而下地变得透明。进入夜色的一瞬，他停住脚步，鞋子终于也消失了。

　　他失踪了。

　　「突然失踪」。

　　牧淳脑袋嗡地一声，扑到茶几前，迅速翻到杂志的那一页，一目十行，想要抓住点什么。

　　失踪，失踪……

　　失踪案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孙文海。

　　如果这诡异的一幕真的是新闻事件的投影，那案件中一直无法确定的失踪时间此刻明确了。

　　他看向手腕上的钟表。

　　现在是19点13分。

　　*

　　牧淳煎熬了几分钟。

　　孙文海的母亲已经洗好碗筷，从厨房中出来了。

　　她先是敲了敲孙文海的房门，没得到回应后停顿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敲着。

　　“咚咚——”敲击越来越频繁，房门出现了一个小坑，逐渐裂出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纹路。

　　房门轰然塌碎。门内空无一人。

　　牧淳苦笑，这又是哪一出啊。

　　“小海，你去哪了？去哪了？去哪了！”她缓缓转身，尖叫声越来越大。

　　巨大的声波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无形的声压，那感觉就像是千万根钢针刺入脑袋，措不及防，牧淳的脑浆仿佛也被搅动，无法进行思考。

　　他顿时跪倒在地，直至孙母放弃了声波攻击，才堪堪缓过来爬起身，有血从他的鼻孔和耳朵里冒出，但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些。

　　“他被街上的怪物抓走了！”

　　所以你快点去找那个怪物复仇吧！

　　下一秒，孙母的嘴角骤然下垂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她的眼球就那么突然地掉落，咕噜咕噜地滚不见了。

　　毫无征兆的。

　　她又开始尖叫，“救救我的儿子！救救他！救他！”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在尖叫。

　　牧淳的眼前渐渐模糊，眼眶中好像也有什么流淌了下来。

　　他现在大概在七窍流血。

　　出血量太大了，他知道自己这样早晚会死，一丝冰冷缠绕上他。

　　*

　　过了一会儿，他幽幽转醒，发现自己并没有重开，而是处在了一个奇怪的视角。

　　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身体部位。

　　他用意念模拟了一下向前的动作，“咕噜咕噜“的声音随之响起。

　　惊异地左右移动视线，他终于确定了声源——

　　是他的眼球。在他的尸体旁边滚动着。

　　san值狂掉的场景。

　　适应了一会，牧淳尝试控制两颗眼球分开行动，出门继续探索小镇。

　　没死就是万幸。唔，这个新视角也不错。

　　至少方便他左右开弓。

　　左眼在街道上游荡，瘦长鬼影似乎是对这颗孤零零的眼球不感兴趣，一直没出现，街道笼罩在夜色下很宁静。

　　右眼兜兜转转来到了旅店的大门口。杀戮估计早已开始，旅店的外墙像吸饱了血液，染上鲜艳欲滴的红，凭空生长出来的血管充满活力地跳动着。

　　他听不见尖叫，也闻不到血腥味。

　　门突然被撞开，长发女孩踉踉跄跄地跌出门，狰狞的人脸在她身后无能狂吼。

　　嗯，静音版的。

　　闪烁着令人生畏的寒光，飞斧从身后抛至，狠狠地砸击到女孩的大腿上。女孩瞬间无力倒塌在地，翻身颤抖着举起手枪对准缓缓走出来的人影。

　　是超市老板。门口诡异的透明物质对人类没有限制效果，他上前准备将女孩拖进门内。

　　女孩慌张地想要瞄准他的脑门。

　　枪可能响了。

　　他头一偏，这颗子弹贴着他耳朵飞过去，带着灼烧感，擦破了一点皮。

　　他面无表情地攥住女孩的小腿，用力一甩，女孩便像破布娃娃一样砸落在屋内的地面上。

　　一瞬间，人脸淹没了女孩，将她紧紧包裹。她挣扎了几下便失去了动静，一阵恶心的黑烟过去后，她仿佛被消化掉了一样，留在地上的只剩一张干瘪的皮。

　　眼球如实地将画面传递给牧淳的意识。

　　这也是右眼看到的最后画面。

　　超市老板狞笑地踩爆了误入者——

　　此刻，他的右眼球应该会应景地发出“噗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