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聆芷》少女那吒

55、两生花

　　霍芷一路灰溜溜地跟在霍风屁股后面，走到了霍风的车跟前。
　　霍风那一脸的铁青色让霍芷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愣着干什么？！上车啊！”霍风的嗓门儿开的很大，平时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她，实在鲜少这样。
　　霍芷被这一吼吼得一哆嗦，怯生生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霍风一脚油门下去，整部跑车根本不是开的太快，而是飞的太低了……
　　霍芷盯着浑身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死死拽住自己胸前的安全带。
　　是连呼吸都被遗忘的程度。
　　“姐……”
　　“闭嘴！”
　　霍风的车速不降反升，到家的时候，感觉引擎盖都快冒烟儿了。
　　霍芷磨磨蹭蹭解开安全带的时候，霍风已经一把拉开了她这一侧的车门。
　　直接上手。
　　“姐！我不敢了……”霍芷几乎带着哭腔。
　　霍风却并没有搭话。
　　尽管她个子没有霍芷高，可她现在的气场基本得有两米八。
　　霍芷的鞋底呲着地，想通过摩擦力减慢进家门的速度。
　　结果霍风抬腿就是一脚，直接狠狠踹到霍芷的大腿上。
　　“滚进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霍芷被踹的一趔趄，简直连滚带爬就进了门。
　　大门门锁落定的时候，霍芷感觉自己的死期也不大远了。
　　霍风阴沉着脸，抽出玄关落地花瓶里用的装饰树枝就开始抽霍芷。
　　霍芷真的被吓哭了，以前再怎么调皮闯祸，也没被真的这么打过……于是本能得就要逃开。
　　却被霍风一把攥住手腕，一个反扣给直接摁到了墙上。
　　树枝撕裂空气，那层贴身的冲浪服根本就阻隔不了多少下落的力度。
　　霍芷疼的直接喊出了声。
　　好像怎么躲都没用，怎么求饶都是白费。
　　霍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整个人直接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我不敢了姐姐……我真的不敢了……我错了，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玩儿一下……结果我没想到浪那么大把我卷进去了……呜呜……姐，别打了……”
　　“你现在知道了？你早干嘛去了？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要这么想找死，我现在立马成全你！我宁愿你被我打死，也不想隔天去海滩上给你收尸！”
　　霍芷死死抓着玄关隔板不肯起来，哮喘都快给嚎出来了。
　　霍风拽了半天像是累了，终于撂下了手里的那条树枝。
　　“明天起，你从我这里搬出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一个做事不过脑子的继承人，我不需要！”
　　霍风说完就要转身，却被霍芷一把抱住大腿。
　　“别……我不要，姐姐别生气了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
　　霍风想把脚下的霍芷甩开，可霍芷却抱得更紧了。
　　霍风弯下腰，扯着霍芷的胳膊要把她拉开，但可能因为愤怒，手上力道特别大，
　　霍芷感觉自己膀子的韧带都生疼。
　　可她愣是没撒手。
　　“姐姐，别，别……我真的错了，以后都不会了……真的不会了……别赶我走……”
　　霍芷不是没有地方去，现在霍氏的产业到处都是，只要不是上太空，她哪儿都有不动产。
　　只是，那些冰冷的别墅和庭院，对于她来说，只是一栋栋没有人气儿的建筑而已。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她栖身的地方，实际上只有霍芷身边。
　　“好啊，看上我这栋房子了？行！我明天就叫人安排过户给你，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霍风拔了半天自己的腿也没拔出来，刚刚打人又累的一身汗。
　　既然身体上动弹不得，也只好在口舌上占个上风。
　　“不要……呜呜……”
　　“不要什么？你不是不想离开这栋房子么？白给你还不要？说吧，你还要什么？我一并都给你，只要你别让我再看见你！”
　　“不要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要姐姐！我要你！”
　　霍芷哭着又喊又叫，脸都哭肿了。
　　仰着头求着霍风的时候，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其实霍风知道自己只是在发泄情绪，只是一想到一个小时前在海滩上因为担心霍芷而没有能控制自己真正的情绪，忽然又像是下定了决心。
　　时间似乎凝固了两秒，第三秒的时候，霍芷的脸上，生生挨了一个耳光。
　　清脆响亮。
　　比从前在邮轮上她打霍风的那个耳光要重得多得多……
　　霍芷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连委屈都没来得及涌上来，就听到霍风吼了一句：“滚！”
　　霍芷根本没料到霍风会发这么大的火儿。
　　不应该啊……自己真的只是想玩儿一下，虽然会让霍风担心，可是……霍风怎么就像应激了一样，反应这么大？！
　　甚至比上次曼彻斯特大火的那一天，还要生气的样子……
　　霍芷错愕的间隙，霍风一把拽住霍芷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霍芷，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成为了我的弱点！你凭什么？……”
　　霍风就像是找到了一个情绪的爆发点，她这辈子，打从阴沟里翻身那一刻起，就应该是刀枪不入的才对。
　　血缘关系最近的亲兄弟都能布局手刃，她这辈子，本就该是铜皮骨、金刚心，哪怕是她最爱的霍芷也不能动摇她的心境才对……
　　可是，今天傍晚在海滩上的那一幕，一直在刺激着她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曼彻斯特大火的时候她都没向那会儿在海滩上那么绝望过，那种抽筋扒骨的撕扯感，让她意识到她对霍芷爱得有多深沉。
　　从前她知道她爱霍芷，所以她会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霍芷，她承诺自己的一切都属于霍芷，她以为那就是自己全部的爱了。
　　可是今天，那种真正“痛失所爱”的剥离感，才让她意识到自己最爱的不是苦心经营的霍氏，也不是自己心里那个只需要继承自己一切的霍芷，而是……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霍芷。
　　要爱具体的人，而不是意识中抽象的人。
　　霍风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区区一个霍芷，这个骨子里像极了自己的霍芷，这个一举一动都是自己年幼时影子的霍芷，终于不再是自己内心对年幼自己的投射。
　　真正的霍芷，早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为了她心底的软肋，只是她今天才意识到而已……
　　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不论是对她个人还是对霍氏而言，这都是致命的。
　　不！一个掌权者，不应该有软肋，也不能有软肋！
　　那几个小时的搜救，那些心底的颤抖的希冀、祷告和祈盼，把霍风水泥铸封的心砸的稀烂。
　　理论上，她明白了，可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弱者才需要爱，有了爱就有了羁绊，有了羁绊就会暴露软肋，就会给无数敌人以可乘之机，会让霍氏每一块精心打磨的砖都面临不可估量的风险……
　　“姐姐……”霍芷慢慢从惊愕中苏醒过来。
　　霍风刚才的话，她听得明明白白。
　　她不傻，甚至按照智商来说，她比霍风还要聪明几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背对苍天，偷偷在霍风心底那荒芜贫瘠的土地上悄然播下的种子，终于发了芽。
　　霍风是典型的创伤型回避依恋人格，这样的人，本来根本就不可能爱上别人，哪怕霍芷一早就知道霍风给自己的爱，只是霍风自己误以为的爱。
　　她的智商高于霍风，只要她愿意，她其实一早大可不必接受霍风误以为的爱。
　　可是，她接受了。
　　霍风是和她拴在一条血缘关系上的孽缘，是她披在伟大血缘关系下的无望爱人……尽管从前已经把情侣之间能干的所有事都干了个遍。
　　可是她们并不真正属于彼此。
　　但这一刻，霍芷意识到，霍风，真正属于自己了。
　　这令她庆幸和喜悦，又令她惧怕和担忧。
　　喜的是霍风真正爱上了自己，但忧的也是如此……
　　事实上，不论是霍风，还是她，都不会允许自己的生命出现软肋。
　　她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捅破那层窗户纸，那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百无禁忌、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不管怎么样过分，永远都有那一层窗户纸在，永远都有那一条血缘作为兜底。
　　可是现在，这层纸破了。
　　人性最原始的欲望，恐怕不日就会将这朦胧的美好撕得粉碎，再无破镜重圆的机会。
　　“你走吧，霍芷。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我死之后，霍氏会平稳交接到你的手上……”
　　然而，话没说完，后面的肺腑之言却被霍芷那双温柔的唇，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外面，天气突变，电闪雷鸣。
　　一次次地照亮别墅里那见不得人的角落……
　　“从现在起，换我来守护你……”霍芷抽出自己那双沾满了液体的手。
　　尽管从前她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次，但那些比起今夜，似乎根本作不得数……
　　床单上撒下一片片狼藉。
　　爱从皲裂的荒原上破土而出，在这个潮湿温润的雨夜，开出了真正背离道德的两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