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聆芷》少女那吒

36、双姝

　　当月的阅川文学奖颁奖礼如期举行，而霍家的另一位大人物——霍芷，也来到了现场担任颁奖嘉宾。
　　当然，作为在台前露面最多的霍家人，霍芷的出现总在任何地方把周围的人流吸引过来。
　　尽管霍芷是从后门进的休息室，但在门口，她也依然被那些热情的粉丝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休息室里，霍芷终于一屁股坐下，如释重负地瘫在沙发上：“耳朵要聋了……”
　　霍芷的表情简直像灵魂出窍一般，她刚从门外见了粉丝回来。
　　“那还不都是你的魅力？”霍风端着香槟，笑着走了过来。
　　“大白天的，喝香槟？有喜事？”霍芷伸手接过香槟，猛喝一大口。
　　“看来真是累坏了，想喝水吗？”霍风有些心疼，轻轻摸了摸霍芷的脸。
　　“都怪你当初跟我说什么出名要趁早！”霍芷孩子似的耍宝。
　　“诶，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张爱玲说的～”霍风起身接了一杯温开水，放在霍芷的手里。
　　“人找到了？”霍芷顺势倒在霍风怀里，卸下一身的疲惫。
　　“嗯。”霍风撩拨着霍芷的秀发，手上也沾染上了霍芷香水味。
　　“姐姐？”
　　“嗯？”
　　“那以后你会不会疼我就少了？”
　　“哪里来的飞醋？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霍风对霍芷没来由的吃醋简直摸不着头脑。
　　…… ……
　　霍亢自从进了礼堂以后就浑身不自在，这里的人个个儿光鲜亮丽，穿着高档礼服，手里晃着各色饮料从容自若。
　　唯有他，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窘迫地坐在最后一排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霍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洗的发白的蓝色校服，再看看脚上那双沾着土的旧帆布鞋，几次都犹豫着：“要不还是走吧……”
　　但是这么有幸能参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参加的盛会，因为自己的自卑走掉，似乎又有些暴殄天物了。
　　会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把霍亢给淹没。
　　熙熙攘攘的人山人海，简直让霍亢缺了氧。
　　周围各式各样的香水味逐渐浓郁起来，香的让人透不过气……
　　“康子获！你怎么进来的？！”李校长穿着这辈子最贵的那身西服，头上的发蜡打得锃光瓦亮。
　　“是霍风老师让我来的。”此话一出口，霍亢倒是给自己找回来了一些自信。
　　不管出于什么，霍风拿走他语文试卷可是真事儿，这也是他站在这里唯一的底气和资本了。
　　“好好好，真是给咱们学校长脸啊！下学期高三年级的成人礼，就由你来做学生代表吧！”李校长画下不要钱的大饼，高兴地塞给霍亢。
　　礼乐响起时，传说中的“霍氏双姝”终于一前一后地站了台上。
　　颁奖流程短小精悍，一是因为霍芷行程紧凑，二是因为霍风本来就不喜欢冗长且无意义的典礼。
　　眼看颁奖接近尾声，霍亢开始对这次的参会有些不舍的时候，台上的霍风却突然拿起了手边司仪递来的霍亢的语文试卷。
　　“这次颁奖，我特地追加了一项‘鼓励奖’，要颁给一中高三三班的康子获同学，希望能激励到更多身处困境但却努力上进的青年俊才！”
　　此话一出，霍亢忽然就感受到周围人炽热的目光。
　　“不知道康同学来了没有？”台上响起霍风稳定输出的声线。
　　“来了来了！”李校长比霍亢还激动，一把拽着霍亢的手就把他拉了起来。
　　霍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领奖台，整个人跟做梦一样地傻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霍芷已经把一座沉甸甸的玻璃奖杯塞进了他的怀里。
　　甚至霍亢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恍惚间好像看见霍芷还对着自己笑着眨了眨眼睛。
　　一切都像一场本不该属于他的美梦……
　　颁奖盛会结束了，霍亢被人请到了霍风和霍芷的私人休息室里。
　　霍亢一进门，就发现这对儿“霍家双姝”此刻正冷脸并排坐在沙发上，与方才人前亲和力爆棚的的公众人物形象——截然相反。
　　此刻的霍风和霍芷，脸上却是清一色的冷若冰霜。
　　只不过，这两姐妹的冷脸并不是给霍亢瞧的，而是给一边儿求饶的赵辉瞧的。
　　赵辉正是之前在暗巷里带头殴打霍亢的那个校霸的父亲，也是阅川文学圣城市发展中心的主任。
　　在圣城也算是有点脸面的人物，但在霍家人面前，他连狗都算不上。
　　霍亢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狼狈的赵辉，毕竟之前见他都是他开着宝马接那个校霸赵哲放学的。
　　霍风见霍亢进来，微微颔首，示意他先到一旁坐。
　　“老赵，你给阅川干了不少年头了，有些道理你应当是很清楚的，霍家最憎恶什么，你不知道吗？”
　　霍芷一边悠哉地滑动手机屏幕，一边说道。
　　说者漫不经心，听者胆战心惊。
　　赵辉额头上肉眼可见的汗珠一直在不停地滚落。
　　“给阅川工作的人，我一向从不亏待，你要嫌给的少，你大可以提出来。但是你欺上瞒下昧下我拨给发展中心的钱，算怎么回事儿呢？不过不重要了，一会儿进了局子，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霍风倒是没有刷手机，她的坐姿是那么随意慵懒，和她杀人不见血的语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霍亢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场单方面形成碾压之势的“审判”，不知怎么，明明处置的人不是他，可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这算是，给我报仇吗？”霍亢的心底忽然蹦出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声音。
　　但随即他就立马否定了自己这个幼稚的想法——怎么可能呢？国内文坛一姐给自己报仇？自己何德何能啊？
　　正胡思乱想之间，门外的保镖就架着鬼哭狼嚎的赵辉出去了。
　　“让你久等了，康子获同学。”霍风这才把头转向霍亢，并把语文试卷递还给了霍亢：“成绩不错，就是字写的烂些。”
　　讲实话，霍亢的字一直被老师夸，还从来没人说他字写的不好过，但是对面的人是霍风，他不敢班门弄斧。
　　“你怎么不怼她？我看明明就写得很不错啊！”一旁的霍芷倒是故意开起了玩笑。
　　“谢谢您能请我来观礼。”霍亢接过卷子，习惯性低着头看脚尖，不敢抬头看面前气势无双的两姐妹。
　　“男子汉大丈夫，挺胸抬头！”霍风的语气，好像教训弟弟一样。
　　霍亢抬起头，正对上霍风那双可以与深渊对视的眼睛。
　　“作文倒是写的气势非凡，只是真人却唯唯诺诺。也不知你到底是胸有城府深藏不露，还是懦弱无刚沉浸幻想？”
　　一针见血、咄咄逼人，叫人没法儿接话。
　　可是她的动作却又是另一码事，她递给了霍亢一只眼镜盒。
　　霍亢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副崭新的眼镜。
　　“以后戴这个吧，把以前的扔了。”霍风说着，就单手摘下霍亢的旧眼镜，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摘下眼镜倒像是卸了封印，长得不赖，就是看起来营养不良。”霍芷仔细瞧了瞧霍亢那张长得还不赖的脸添了一句。
　　霍亢戴上新的眼镜，竟然出乎意料地合适——不论度数还是尺码，仿佛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这边霍氏姐妹已经又回到沙发上坐下了，悠哉悠哉地端着香槟谈笑起来。
　　“那个，我想请问……”霍亢终于决定不再被动，毕竟再这么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脚指头都能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了。
　　霍风和霍芷的眼睛，就这么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霍亢强自镇定，压制着自己剧烈的心跳：“霍老师，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霍亢仔细复盘了这些天自己的离奇机遇，先是被打之夜遇到文坛领袖，紧接着毫无预兆地被邀请参加阅川文学奖，然后就是霍风给自己开家长会，给自己发奖，还顺带手儿地收拾了自己仇人的父亲，哦，还有鼻梁上这副新眼镜……
　　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那么不露痕迹，却又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不动脑子地坦然接受，似乎，一切又都是在情理之中一样。
　　但现在的情况，就算是个傻子，都能觉得这一切是被人安排的……
　　“当然了，给你开了家长会，不谢我吗？”霍风故意逗了一句霍亢。
　　“我当然谢谢您，可是……我，我怕我谢不起……”霍亢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哈哈哈，行了，姐姐，你看看你把人孩子吓的。”霍芷倒像是来解围的，径直走向霍亢拉着他来到沙发上坐下。
　　“在我看来，你几乎已经一无所有了，可你却仍然顾虑重重，为什么？”霍风认真地看着霍亢的眼睛，“被人打不还手，和人说话也不敢大声……”
　　“因为我任性的话，只会给自己带来无法承担的后果。”霍亢知道霍风在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的唯唯诺诺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穷，因为卑微……与生俱来的私生子身份，让他从来都不敢抬头看别人。
　　如果自己生来就像霍家姐妹一样出身名门，一路星光熠熠，那他也不会害怕任何人……
　　“难道你觉得人的底气是来自于身外之物吗？”霍风倒是真的冷笑了一声，“原来，你也不过尔尔。”
　　“我不是您。”霍亢被霍风的冷嘲热讽激将地有些生气，语气也硬邦邦了起来。
　　“很好，这下倒是像个男人了～”霍风反而笑了起来，“怕的是你一点反骨也没有。”
　　“所以我该怎么报答您呢？”霍亢被点醒，可又忽然感觉面前的霍风是那么高不可攀。
　　“报答倒是不必，你也报答不起……”霍风说着点燃了一支烟，就那么刚柔并济地看着霍亢，“这个给你。”
　　霍亢接过霍风递来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这是什么？”
　　“现在先别打开，等你回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吧，看了之后，如果你愿意联系，可以随时联系我。”
　　那一晚，霍亢一夜没合眼。
　　“原来，我是霍家的孩子……”直白的证明文件攥在手里，可整个人生却超出了可控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