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扇》安如歌

2、第2章

　　如果你懂得我的骄傲。
　　你就会知道，在奔波了一天一夜后，我能站在宛平傅家门口，有多么艰难。
　　门口的奴仆见了我，忙去通知管家。
　　过了一会儿，管家福伯来了，见了我，说不上恭维或是鄙夷，只道：“代小姐啊，少爷说过不见你了。”
　　“好。”我应了一声，坐在地上，道：“但我没说过我不见他。”
　　福伯见我坐在地上，吓了一跳，说：“代小姐您……。
　　“我就在门口等他出来。福伯，麻烦您出来一趟了。”我坐在地上，望着地上的方砖，道。
　　福伯忙拉我起来，而我已是下定了决心，任凭他怎么拉就是赖在地上。
　　福伯忙示意旁边两个小厮，一同来拉我。
　　我却起来了，走出几米远，已经靠近了街道，道：“我不为难到你们。没事儿的，福伯，你去忙吧。”
　　福伯低了下头，又看看我，又看看房屋里面，最后只叹了一句：“唉……”

　　我今天一定要见他。不管旁人怎么看我，怎么骂我，怎么笑我。除非见到他，不然我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我已经为他义无反顾直到没有退路了。

　　又过了一刻钟，福伯走出来，扶我起来，道：“小姐，少爷答应见你了，在房间里等您呢。”
　　我起身，跟在福伯身后，道了句：“谢谢您，福伯。”
　　福伯只摇摇头，领着我进去。大半个月不见，这里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只是花园里的那些花，快谢了。
　　领到傅邵轩的房间门口，福伯朝我一作身，便转身走了。

　　我推开那扇门，吱呀一声——里面的摆设都没有变，深色的长条地板，纯白色的沙发，咖啡色的床被，墨色的书桌，奶白色的窗帘，还有坐在沙发里的那个人……
　　这些，都使我生生的落下泪来。

　　他却开口了，“代小姐今日造访府上，不知为何？”还是那样清冽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有礼而疏远。
　　你可以想象吗？你可以相信吗？就几个月前，他还笑着一把抱起我，他还用好听的声音哄我吃饭。
　　如果你不肯相信，那也没有关系。只要我相信就好了，可是，就连我——现在也不敢相信了。
　　他真是冷的可怕。
　　我没有开口，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他，我真的没想过。我只是想见他，想看到他，就是这样子简单而已。
　　但他却不肯给我。
　　“如果代小姐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恕傅某照顾不周，怕是要送客了。”他见我不回话，便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没有一丝留念。
　　“傅邵轩，现在是几时？”我问他。
　　他不解，便看了看摆在墙边的西洋钟，回答道：“六点钟。”
　　我继续说：“那你猜，我是几时出发的？”
　　我折腾了一天一夜，才赶到宛平——只为见他一面。
　　他却不肯猜，面色也更冷了，等了一会儿，开口：“代小姐，请你饶恕傅某。傅某实在没有心情和时间听你说些无聊的话。”
　　他的话说的真挚诚恳，直接而有力的扎到了我的心。
　　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余他的话音在房间环绕。
　　无聊的话，无聊的话，无聊的话，无聊的话……
　　把要流出来的泪水逼回去，他见了我的泪，便皱了皱眉，我知道他不高兴了，没过一会儿，他便准备走出去了。

　　他面无表情的走过我，而我却不能和他一样潇洒，还是开了口：“傅邵轩，我只问你——我们，完了吗？”
　　他的手停在门把，不假思索：“完了。”
　　这时我是连泪也没有了，说：“我只问你，你还要不要我？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我马上回到你身边……”
　　忍下心中的伤，继续说：“如果回答是否定的——”，
　　顿了一顿，我继续道，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决绝：“那么傅邵轩，我不管你有没有什么委屈，有没有什么苦衷，有没有什么难处，有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都只当你不爱我了。”
　　“我代樱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女人。假若你不爱我了，那我这一辈子，就再不出现在你面前，再不纠缠你，再不回到你身边！”

　　我每说一个“再不”，就感觉傅邵轩的背影更落寞一些。
　　他却没有走出去，只是回过头来看我，顿了好久好久。
　　他不再看我，声音也有着决绝：“那我告诉你，我们……我们……”
　　我的心跳得极快，只要你说你要我，我一定马上回到你身边。
　　末了，他却笑了，语气里带着阴鸾：“哈，哈。你代樱岑是我什么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我作选择？”
　　他终于敛了佯装的笑容，开好了门，阴狠的指着外面：“你给我滚！！滚！！”
　　我也气了，我是个人，还是个女人，哪里受过这番辱骂，况且这辱骂来自你的心上人。
　　我走，走过他，看见他一动不动，想到自己为他吃的苦，不由得说了狠话：“傅邵轩，我们结束了！”
　　他却冷静下来，平和的对我说：“代樱岑，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从今往后，你我老死不相往来。只当陌路人了。”
　　我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从东厅走去大堂的路上，我早已是泪流满面，哈，好狠心的人。

　　东厅里傅邵轩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怒气，一个女人曼妙而来，趴在他身上，甜腻的说：“七少，这说出口的话呀，可是覆水难收的呀。”
　　傅邵轩狠狠的望了她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那女人不敢再趴在他身边，坐在沙发上，赔笑道：“七少，没了代樱岑，您又不是不能过。这不是有曼丽在这儿嘛，曼丽陪您呐。要不这个儿去皇爵庄园跳舞去？算是曼丽给您赔不是了。”
　　像是过了好久，一世纪那么久。傅邵轩起身走出去，却道了声：“好。”
　　曼丽说的对，说出口的话是覆水难收，没了她他不是不能活。他和她，算是没有结束的结束了。
　　脑里却不停的回想起她的话。

　　傅邵轩，我不管你有没有什么委屈，有没有什么苦衷，有没有什么难处，有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都只当你不爱我了……
　　傅邵轩，我不管你有没有什么委屈，有没有什么苦衷，有没有什么难处，有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都只当你不爱我了……

　　这些话像是雪花一般在他脑海里不停的飞舞，弄得他心烦极了，他一气，随手将身边明朝的花瓶给扫到地上，碎了一地，扎人得很。
　　如果人没有心就好了，就算碎了也不疼。

　　********

　　我从傅邵轩家里出来，没有目的的乱走。
　　街上只有摆摊位的小贩，碰见我路过，便吆喝一两声。除此外，便再无声响。全世界都好安静，都好安静，都好残忍。是啊，傅邵轩就是全世界。我的世界塌了。
　　迎面而来一辆黑色的车，司机早就摁铃示意我快走开。可我却好累，走不动了，不是成心寻死，只是真的累得走不动。
　　那车也仍旧开，车铃也一直尖锐的咆哮着，最后那司机都亮了亮车灯。但我仍没有动，望着那辆车直直向我冲来。
　　最后一秒，那辆车停了下来，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就会撞到我。我离死亡，只差一步路。
　　那司机已经下了车，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望见了我，忙问：“小姐，你没有事吧？”
　　“还没死。”
　　那司机就笑了，有着说不出来的顽皮：“那就好那就好。”
　　车上有个小妮子在喊，“二哥，你快点呀！要来不及了。”
　　那司机正准备和我道别，而我却因为体力不支，重重的倒了下去。
　　那小妮子吓得跑出来，喊：“二哥，你！你！！”
　　那司机脱了手套，赏了个暴栗给那小妮子，说：“你二哥是这样的人吗？李管家，把这个女孩子带回去吧，看她怪可怜的。”
　　那小妮子拉着那男子的手，问：“二哥，那我们怎么办？”
　　“马上就到傅家了，我们走去便是了。”
　　小妮子忙笑他：”二哥好偏心呀。”又转过身叮嘱：“李管家，你得好生照料这位姐姐才是。”
　　那男子无奈的笑了：“五妹，用不着这样吧。”
　　被唤作五妹的女子忙拉着那男子的手，道：“苏洵风大少爷，你要是再不准备走，那我们可真是要迟到了。”
　　苏循风只好任他五妹拉着，一路跑着，去傅家拜访宛平七少——傅邵轩。

　　*

　　等到我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我躺在一栋洋房里，身旁的阿妈见我醒了，赶忙说：“小姐醒了啊，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问：“阿妈，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苏少爷的家，就是今早的那位。”
　　“哦。”我点点了头，起身：“阿妈，麻烦你了。我要回去了，代我谢谢那位苏少爷。”
　　阿妈忙拦着我，道：“这可不行呀，小姐，李管家叮嘱过我，说您是贵客。少爷回来还要见您呐。”
　　我心中思忖，眼下实在是没力气，何不再休息一会儿，等到他们口中的苏少爷回来后，亲自谢过他后再回去也不迟。
　　于是便点点头，又睡过去了。
　　等到苏洵风回来，我已经睡了一天了，见了他，身着正装，举止优雅，不由惊讶：“咦，你不是那个司机吗？”
　　苏洵风哈哈大笑，漂亮的眸子一闪一闪，问我：“我就那么像个司机而不是少爷？”
　　我也笑了，他气宇不凡，决不是司机所能有的气场，便老老实实回答：“那你干嘛穿得那么正式？”
　　他却笑道：“做我五妹的司机，能不正式吗？”随后他又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苏洵风。”
　　我也忙自我介绍，“我姓代，代樱岑。”
　　苏循风油嘴滑舌起来，学着那些洋人的样子：“噢，代樱岑，这可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今早见过的小妮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拍了一下苏洵风，笑道：“嘿嘿，我二哥就是嘴贫。”
　　大家见他们兄妹俩那调皮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与他们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不由得的脱口问道：“你们，是清水的吗？”

　　清水是南方最繁盛的地方，是集政治、金融、交际于一身的城市。它的繁华程度并不亚于这里的宛平。更有人称：“北有宛平，南有清水。人间两城，两边尽是繁华来。”

　　他们也惊讶，倒是五妹直爽，问我：“代姐姐你怎么知道的呀。我们可是没和你说过。”
　　我一笑，道：“我也是清水人。可能是同乡分外熟吧。”
　　他们也笑了，问：“那你在宛平住哪里？天晚了，要送你回去了。”
　　听他们这么一讲，我的神色立即暗下来，这繁华宛平，何处容得下我。
　　“我……我……”
　　苏洵风见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便道：“如果再宛平没什么亲人，那就在这里住下吧。毕竟，我们也是同乡嘛。而且这屋子就我们两个人，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五妹在一旁嚷：“代姐姐，我可当你是我姐姐了。你且就住下吧。”
　　他们兄妹二人，谈吐不凡，礼貌待人，温文尔雅。盛情邀约之下，我倒也不好拒绝，只得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五妹一听便立马欢呼起来，忙亲自跑去厨房要厨房多加几个菜。苏洵风笑对我说：“我五妹就是这样热情好客。”
　　“恩，她很可爱。”我也难得笑了。
　　吃完饭，阿妈领我到偏厅，这里独门独户，倒也落得自在。我打开窗，让风吹进来。
　　从包里拿出那把檀香扇，细细端详，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不要我？和这把扇子有什么关系吗？
　　在檀香扇所特有的香味下，往事像是被点燃了的檀香一样一下子便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往事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