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家园-蛹》梓伊

13、13

　　郑毅铭被非常人道得对待，给肩头的伤口做了包扎。
　　伤口经过一晚，灼痛虽稍有缓解但仍在缓慢渗血，好似这一刀让他的身体又变回正常人类一样，变成甚至比普通人更缓慢的愈合速度。要不是他自己忍不住惶恐自己又在手臂和腿上试了好几次，发现伤势还能肉眼可见得愈合，他这会儿早就不能平静了。

　　但既然这个伤口变成了“正常人”，他也就没有拒绝药品和包扎。
　　只是治疗这件事不是朴宥莉做的，而是李恩赫。虽然不比朴宥莉那么熟练，也好歹算是有点儿专业水平。

　　相宜和郑毅铭打了一架且打赢了这件事，一楼的幸存者们都听说了。但是对于郑毅铭被相宜捅伤的伤口竟没有很快愈合这件事，知道的只有眼下在场的几个人。
　　亲自动手给郑毅铭上了点药包扎的李恩赫，过来有话要问他的徐伊景，以及相宜和被相宜拉过来的车贤秀。

　　相宜自不必说，车贤秀当时就在现场早就知道这件事，李恩赫和徐伊景在今天特地过来一起问话时发现的时候，都非常惊讶。
　　但两人倒都没有开口问什么。

　　包扎完后，郑毅铭伸手摸了摸仍然在疼的肩，冷笑着看向他对面早就已经拉了椅子自在地坐下的相宜：“这么快就忍不住来我这儿挖东西了。”
　　相宜挑眉：“你不应该高兴么？我们越显得重视，越证明你有用。”

　　嗤笑一声的郑毅铭打量了一番自己对面或坐或站的几个人，自己也往后一仰靠在墙壁上：
　　“问吧，我可不保证，什么都说。”

　　第一个忍不住的是徐伊景：“你知道多少有关研究机构的事？”
　　郑毅铭抬眼打量了她一下：“不多，但应该都不会是你想知道的。出于我不多的良心我建议你不要听。”
　　徐伊景坚持：“说说看，我想听。”

　　郑毅铭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开口：“栗岛，那是最核心的研究基地，我知道的特殊感染者都在那里，其他感染者和怪物化的他们也有不少，当然，全部，都是消耗品。”
　　郑毅铭说得很冷漠，而在场的其他人听到“消耗品”都有些情绪波动。
　　还是只有相宜例外。

　　“几个？特殊感染者。”
　　“不清楚，大概三……四个？你不能指望他们对一个躺在实验台上的东西清楚交代情况。你如果还要问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不知道。”

　　相宜：“实验台上都会做什么？”
　　郑毅铭转头看向皱着眉的车贤秀：“我昨晚倒是跟他简单说过两句……实验嘛，不过是切开身体，碾碎骨头，抽干血液，挖开脑袋，一片一片地切下去，一滴一滴地取出来……用电击，用火烤，冷冻，灼烧，啊，还有溶解……但好在一点，特殊感染者都是更珍贵的消耗品，他们处理起来会更精心一点儿，会尽量不弄死。在这个范围之内，还有……”

　　“够了……够了！”
　　郑毅铭的话像残忍的魔咒，第一个击垮了徐伊景的情绪。
　　比起因为自己的情况而感到毛骨悚然的车贤秀和李恩赫，即便早有猜测，但此时这样直接的面对自己的爱人可能遭遇过的痛苦，她还是有些情绪崩溃。

　　郑毅铭勾着嘴角，徐伊景痛哭出声，另外两人脸色发白，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相宜身上时，他看到这个麻烦又诡异的女人，几乎连眉头都没动。
　　仍然那么平静。

　　“……在冷血这件事上，你还真是总能让我惊讶。”
　　相宜迎着郑毅铭变得有些凶狠愤恨的目光，挑眉：“哦，是么？那多谢夸奖。”
　　郑毅铭眯起眼睛，又看了一眼车贤秀，身体前倾，似乎还在试图让他明白一些事实：
　　“看见了么？人类是不会与无关的怪物共情的，比如你眼前这个女人。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折磨的痛苦，就永远也不会明白，不会一直跟你站在一起的！”

　　相宜轻笑了一声，语气仍旧十分平淡：“哦？你怎么知道，我没体验过？”
　　这话一出，连情绪不稳的徐伊景都朝她看过来。
　　本就离他最近的车贤秀更是下意识地抬手，差点儿就要去拉她。

　　相宜看着眼前似乎很是怀疑的郑毅铭，眨眨眼：“你说的花样还不算多，我还知道更多的，□□就仍有不少可试的，还有精神上，可做测试的手段可太多了，比如……”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向身边。

　　虽然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但她内心里在这时刻确实升起了不浅的恶劣心思。
　　好好讲是讲不通了，要是能用残忍可怖的事实把人吓退……
　　只是当她将头转过来，对上身边人睁大的眼睛时，涌到喉头的话就又被她咽回去了。

　　他脸色的确还有些发白，但眼里露出的情绪不是惧怕，而是浓浓的惊讶和……
　　她将头又转了回来，避开了他眼里那种好像是心疼的情绪，让自己再次平静下来，忽略看到的一切：“……算了。”

　　她再次看向郑毅铭：“下一个问题，他们实验研究的目的，更多落在哪里？阻止感染，阻止怪物化，恢复怪物化，还是……利用怪物化，控制怪物化，甚至，夺取怪物化产生的能力。”
　　相宜提出的是出乎在场另外三人意料的方向。

　　而郑毅铭怔了一下之后，对着相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你确实很懂啊……我现在相信，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了。”

　　相宜：“我很在乎你信不信么？回答我的问题。”
　　郑毅铭再次往后一仰：“我说了，对躺在实验台上的东西你可不能期待太多。他们的研究资料和进度，难道会跟小白鼠交流沟通么？我只是听说过‘疫苗’这个词，其他的嘛……”

　　相宜深深地又看了郑毅铭一眼，而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
　　除了相宜和郑毅铭，其他三人都在努力消化刚刚的巨大信息量。

　　一会儿后，李恩赫开口接过了话头：“除了研究基地，军方那边你有知道的消息么？”
　　郑毅铭不在乎得一笑：“黄金时间作战。如果无法区分人类和怪物，以及无法预测人类何时会变成哪种怪物时，在军队彻底失去其功能之前，尽量扫荡多处区域。这是军方最后的战斗策略，我从军人那儿听来的。”

　　还闭着眼睛的相宜嗤笑了一声：“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消息。如果军方真有救援的意思，也不会直到现在都一点儿动静没有，当初电视直播接管了政权后也不会只说让平民自己撑住求生。前两天出动飞机撒传单也不是什么教大家去哪里集合怎么求援的话，而是要幸存者通过检举特殊感染者来做交换……切，你们的军方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乎平民的死活。”

　　“是啊。”郑毅铭点头，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扫过：“到了这个时候还会相信军方的救援的，都是蠢货。”
　　李恩赫看了一眼慢慢睁开眼睛的相宜，心里滑过一个念头。
　　这样的“蠢货”，绝对会有，且不止一个。

　　甚至就算他们把今天获得的消息说出来，分析出来，他们也不会信。
　　也许还会认为感染者，杀人犯之类的话和分析，不可以相信。

　　……

　　从房间出来后，徐伊景仍有些恍惚地独自走开，李恩赫转身打算去找边尚昱，预备跟已经得知计划开始安排的对方一起合计一下加快一下进度。
　　他心里有一种预感，用得上这条退路的时候可能离得不远了，能留给他们暗中准备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相宜没走多远，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臂。
　　他的力气倒是不大，甚至可以说有点儿轻，只是松松地用手指圈住了她的手腕，挣开很容易。
　　但她还是停了下来，转身看他。

　　“相宜，你刚刚说你……”
　　相宜微低垂下眼睫。
　　又是这种眼神。
　　“我以前说过很多事，你们好像都没信，怎么今天随口一句，你就信了？”
　　“……不是……真的么？”

　　“……你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不对。”相宜深吸一口气，很自然地转开话题：“比起思考我的话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应该更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情况？”
　　“……”
　　“郑毅铭也许的确有些隐瞒，但他说出来的那些很大可能是事实。”
　　“……嗯。”

　　相宜看着他，感觉自己要气笑了：
　　“不要告诉我就‘疫苗’这一个词就能让你继续坚定地犯傻。”
　　车贤秀眨了眨眼：“我可以答应你，不……不主动去。”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人……”
　　“如果到了非去不可的时候，我……有希望的话，不去试一试，我可能……不甘心。”

　　相宜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她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我却一直没有能够为你做什么，还总惹你生气。”
　　还有……他也许会在不久的未来，连陪伴她都不再做得到了。他唯一能做的，顺从自己心意的事，也许就是不主动促成这个未来的到来，延长……他可能陪伴的时间了吧。

　　“……你只是在做你认为对的事。我的确生气……但我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