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Taapfer

2、Chapter2

　　“赫普罗德姆，伙计，快点醒醒。”

　　这样轻柔的叫醒方式让赫普罗德姆不敢相信居然是从这个魔鬼特训营发出来的声音，他揉着酸痛的腰坐起来，眼睛却因为昨夜的失眠完全睁不开。下一刻腰部与脊背就会如约而至地感受到巨大而毒辣的痛感，带有击破空气传来的咻咻声音将他丢失的魂魄带回肉身。

　　他知道在这个鬼地方绝对每天会经历不少于一次的毒辣教训，而阿斯诺亚即便那样强壮并且生理上也已经成年，也会传来和赫普罗德姆一样痛苦的声音。仔细听那叫喊声不似女性的尖，而带有男性的沉重与忍耐，像是水烧开后水汽冲撞着喷开壶口；那也像是车胎在灼热沥青路上缓慢漏气的声音。

　　“嘿，太阳晒屁股了，懒鬼们，我们这里是军营，是训练小伙子的，而不是一群贪睡的猪！”

　　这些话是每天早晨醒来都会听见的说辞，有的时候甚至会更加地变本加厉，就仿佛他们并不存在人的尊严，只是一架机器。而这该死的地狱就是保质保量的工厂，那些德国教官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丝毫不会客气，因为这里大部分孩子的青春期都已经过去，所以他们敢断定这样教育他们并不会造成任何风波。

　　只有赫普罗德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处境，因为他快到十六岁了，也正式意味着他即将告别少年时期告别进入青年时期。而一年前他的生理年龄就已经脱离，可有着控制狂哥哥在身边，他就仿佛永远也无法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选择独自一人来这里受苦受痛。

　　后来的那些事实反倒与那些自大的军官预想的反方向发展，这些手段并没有逼走这个有着漂亮蓝色眼睛的小男子汉。赫普罗德姆居然在魔鬼的督促与欺压下肉眼可见地茁壮成长起来，像是一颗树苗仅仅经过几个夜晚充足的水分后，居然直接生长为根茎粗壮，叶片茂绿甚至可以给予人们夏天遮挡的最佳乘凉处。

　　在荷尔蒙激素的大幅度释放下，痘痘也大片出现在赫普罗德姆的脸上，而他没有和哥哥一样拥有格外白皙的脸，肤色比较深，所以其实那些冒出来的痘痘并不明显，完全可以不用管它们，或许因为他不耐烦的个性，痘痘印子会遗留在任何一处它曾经生长的地带，有时候是带着血，有时候这些血结成了痂，就那样挂在脸上。

　　曾经空荡荡衣服下细弱手臂与修长的腿部也渐渐鼓起勃发的肌肉，他几乎已经连续管理他的军官换了两套新衣服，不然的话那些该死的劣质布料会把他勒坏的。而这些那些这都证明他的青春期发展速度格外地迅速，仿佛这个发育缓慢的瘦弱孩子，一夜之间变为可以上战场杀敌的男子汉了。而事实上并没有这样夸张，赫普罗德姆生长周期有几个月之久，可是因为他并不受重视的原因，导致那些军官甚至记不住他的脸。

　　而阿斯诺亚见到抽枝生长的赫普罗德姆都吃惊到变成结巴，虽然他的德语一直听上去黏黏糊糊，可这次即使在惊讶下也没有喊错他的名字。

　　“赫普罗德姆。你变得如此高，天呐，上帝对你究竟是做了什么？”阿斯诺亚明明几个月前作为制霸者，现在已经和赫普罗德姆所差无几。甚至靠近了这个庞然大物，站在身边与其比身高，眼里的惊讶让他深邃的眼睛看起来仿佛在发光。

　　“蠢货，拜托了，请你收起你惊讶的嘴脸好吗？”赫普罗德姆说话从来都不客气，像是这里的军官毒打他们也不会客气那样。

　　这个阿斯诺亚却有着完全与外貌不符合的好脾气，或者可以说是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在意得深刻。即使赫普罗德姆几乎每天都会拿蠢蛋去羞辱他，阿斯诺亚也只会将心比心，认为自己的朋友现在只是处于叛逆期，因为长身体释放的激素会使得人们极度暴躁。

　　刚到这里的时候赫普罗德姆还会机灵地转动他的蓝色眼睛，可现在看来也只能从长长睫毛遮蔽的阴翳下，看到比海底更深沉的蓝色并且还带有阴郁的情绪。

　　阿斯诺亚负责叫醒赫普罗德姆，每天可以看见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些淡红色的物质，可是他心思大条，交际也大条，从来不会在乎这些细节。正如赫普罗德姆怎样对待他都从来不放在心上，不论是言语还是肢体，他很少与人爆发冲突，负责管理他的军官因此还专门上报彼得洛斯。报道上是这样说的，此人情绪较为稳定，从不与人发生冲突，缺少仇恨与竞争力，表现稳定专注与精神力强大，彼得洛斯只是看了一眼就认为这些特质倒是适用于做间谍。

　　“盯着点这家伙，这几天要加强训练他忍耐疼痛的能力，既然没有过度的情感，那么他以后绝对会为我们做出巨大的贡献。”

　　“那么我请问一下您，赫普罗德姆该如何处理呢，据我所知，他最近……”

　　可是还没等待对面这句话说完就被彻底打断，“哦不，别这样，别谈论那个孩子，不需要，我们不需要他。”彼得洛斯的话语乱作一团，他看上去似乎非常急切地想要将这个名字扯开。

　　像是基督教圣徒听见了撒旦的名字，极力地想要摆脱他。

　　“好的，我会完全遵循您的意愿。”对方非常忠诚地说。

　　“注意点，注意那个孩子。”

　　彼得洛斯吸了一口气，因为他从赫普罗德姆身上看见些不可置信的影子，让他感到了这世界最恶毒的诅咒。

　　至于是谁的影子，又是谁的诅咒，彼得洛斯始终不敢开口，只能够将这份惊慌独自吞咽消化，却觉得这像是一颗抵在喉咙处随时可能会发射出去的子弹。

　　于是他连夜发送了一份密报，内容如下：赫普罗德姆不能留下来。

　　“蒂亚戈。亲爱的。”

　　从街角走出来一个贵族女孩，她甜腻腻地去叫在报社买报纸的蒂亚戈，这个称呼显然是很亲昵的，可是当他与这个漂亮的贵族女孩对视时，脸上的尴尬和惊愕在脸颊却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位置。

　　“维罗妮卡，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想，你是否也想要来一份晚报吗？”

　　蒂亚戈僵直着身体像具行尸走肉，他褐色的眸子在太阳光照射下看起来像是大地的颜色。

　　这是很漂亮的一对眼睛，不仅仅妈妈这样夸奖过，就连小时候的赫普罗德姆也曾经因为嫉妒恶狠狠地想要拿蜡笔在他眼皮上画黑，幼稚地想要让他的眼睛变丑，可是结果呢，结果是蒂亚戈刚抬起眼皮去睁眼，那对明亮的大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像是一块来自南美洲最珍贵的褐色琥珀宝石。

　　“天呐蒂亚戈，如果你需要这样小心翼翼的说话才能和我交流的话，或许身上穿的衣服与言行都不太适合让我们待在一起。”

　　“我没有小心翼翼，维罗妮卡，我只是不想得罪到你。好吧我的确承认我的表达方式确实有些奇怪，但请相信我毫无恶意。”

　　当蒂亚戈愧疚地低下头前一秒遗留的眼神多么令人怜悯啊，像是受伤后的小鹿低头独自舔伤口，而维罗妮卡无法再怪罪面前这个可怜男人了，而她现在坚信自己绝对伤害到他的心脏与情感了，他是多么脆弱啊。

　　“你竟然真的会相信这种事情，亲爱的，请不要这样疑神疑鬼的。”维罗妮卡手舞足蹈，可是当她看见蒂亚戈眼神里淡淡的忧伤时候，才发觉到这个玩笑貌似有些过火了，解释的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我并不是在嘲讽你，当然也没有看不起你，但你真的要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受到任何因素影响。”

　　“好吧妮卡，或许你是对的。但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接受这个事实。或者说我对于现在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感到迷茫？”

　　蒂亚戈尽量扯出一个笑容，他就那样看着面前的贵族小姐，他想要转身离开，可是出身带来的自卑感印刻在骨子里面，他拼命地读书学习就是为了有天能够摆脱这个阶级。

　　可是他却忘记他的脆弱不堪，被维罗妮卡的一句话就触碰到这该死的自尊心，蒂亚戈低头咬着嘴唇，握住拳头的手隐藏在今早刚去高级店内租借的西服后面。

　　维罗妮卡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着面前这个脆弱没落的男人，还是选择再为他保留仅剩的自尊心。

　　最终阅读的那些诗集与著作还是变成了薄而透明的墙壁，将他困在这里，而维罗妮卡非常自豪地带着刀剑试图闯进来，蒂亚戈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上一次落下泪水，是在知道父母噩耗后，自那之后很多年没有再哭过，而他的弟弟赫普罗德姆也再也不会学会礼貌地对待他，就仿佛之前的维护那么多和平都是不堪一击的幻想泡沫。他仍然记着还是刺猬头的赫普罗德姆，身高只到他肩膀上的少年，恶狠狠地将那些堆积的肮脏字眼对着他全部释放出来。

　　蒂亚戈已经难过到没有力气去反驳这个从小就和他对着干的坏家伙，真正的悲伤不似暴风骤雨，更像是流水侵蚀，一点点缓慢地剥离心中柔软地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赫普罗德姆？我可不能保证明天的我见到你之后会做出什么来。”

　　“你在威胁我吗？你做的太晚了，我已经没有束缚了。”

　　赫普罗德姆咧嘴露出尖锐的犬牙，几句是呐喊出来的，而他似乎可以听见弟弟的喉咙里似乎还发出了类似于野兽呼气的哼哧声。

　　蒂亚戈只是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即将要生长成为小兽的少年缄默，他不知道还要怎样去教育教导，因为陪伴他的从始至终都是不脱手的诗集，随意翻开几页都可以看见泛黄而顽固的纸张褶皱。而在诗集里。在诗集里应该怎样教训他？『啊，赫普罗德姆你是如此顽固的恶种，你是我亲手摘下的果实，是伊甸园里最甜蜜恶毒的蛇类。』

　　听上去有一种黑色幽默在，或许遇见弟弟辱骂自己时不该发笑，可蒂亚戈确实那样做了，于是赫普罗德姆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捂住自己的脸尖叫着逃走了。

　　难道这孩子真的毒蛇吗？后来他在别人提醒下才发现是脆弱的身体再次出血了，随着嘴唇启动向外流动，而蒂亚戈甚至都没有感受到流血，他仅仅只感觉到那好像是一种怨气，它在缓慢从自己的身体里面逃出来。

　　可是那个时候他的血已经沾染湿了面前的尼龙衬衫，那可是爸爸活着的时候出门在衣服摊位面前捡到的，据说是因为城口那天发生暴乱，有骑着马的士兵，有被撞翻的妇人，有哭闹的小孩。

　　实在是太混乱了，所以爸爸在路边就捡回来了这件衣服给蒂亚戈，可是它现在已经彻底脏掉了。

　　而赫普罗德姆再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嫉妒蒂亚戈，因为没有人持续而稳定地爱他们了，嫉妒源自于爱，可是他们再也见不到爱了。

　　“蒂亚戈。以后没有人会爱我们了。”弟弟靠在他肩膀上面，话语里面太无助，听着蒂亚戈心脏也是一阵一阵地疼痛，命运不该这样对待他们，对待两个甚至都没有成年的小家伙。

　　天知道蒂亚戈那天多想要安慰眼睛哭成樱桃红色的弟弟，可是他却仿佛被特效胶水黏住了喉管，甚至都无法正常呼吸。他抬起手掌想要摸到毛茸茸头顶时候，远处却再次传来爆炸声，作为哥哥的蒂亚戈只好安抚弟弟情绪然后独自一人去探察是出了什么事情。

　　最后回来的时候，赫普罗德姆已经靠在墙角睡着了，这可怜的小家伙哭得太劳累，蒂亚戈抱着弟弟再次将他轻柔地放在了自己临时搭建，还算舒适的床上。蒂亚戈则是靠着墙角，半掀着眼皮半眯上，他需要时刻警惕，因为他并不能够保证他与弟弟随时是安全的。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蒂亚戈简直是绝世好哥哥，只有赫普罗德姆仍然对他心怀芥蒂，甚至说小部分会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