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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t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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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亚戈从来都不清楚赫普罗德姆那个家伙的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他摸着下巴去猜想,可能是天空中轰隆飞过去的战斗机;也可能是安娜姨妈给他们吃的米浆;最大可能的就是从天而降的巨型“炮弹”。
那可是在同龄小孩子当中最受欢迎的时尚品,他们口中常常说着的“炮弹”,是由街区上几个最不讨喜的小孩,拿着不知道源头的火药共同研制的,当然其中也包括赫普罗德姆这个总是不让妈妈和姨妈省心的小黑猫。
蒂亚戈之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曾经为了喊赫普罗德姆回家吃饭,追赶着他跑了非常远的路,甚至于不合脚的鞋子都将他的脚底板磨出一个个大小各异的水泡。而经历这样艰苦的过程,最终结果却不是身为哥哥的蒂亚戈胜利,而是不折不扣的坏小子赫普罗德姆赢得了最后战争。
作为战争的弱势方自然会拥有损失,而蒂亚戈的损失就是,他被一群臭小鬼追到了水沟里面,他的衣服都湿透了。
“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我不会让妈妈放过你的。”蒂亚戈艰难地拎起湿漉漉的裤腿显得格外暴躁,朝着做鬼脸的赫普罗德姆那个方向嘶吼。
而骄傲的赫普罗德姆这时候因为取得胜利,他的头颅扬得高高的,仿佛是一头获取猎物并且赢得了所有异性的青睐那样。蒂亚戈看着这个小魔王不停地磨着牙,“天呐,我简直,我简直想要把你制作的那些什么狗屁炮弹都给摧毁掉了!”
而蒂亚戈说着说着却因为没有看见前方的路再次跌入水河,整条腿都陷入污泥里面拔不出来,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向那个罪魁祸首求助。这个倔强的男孩只好一个人拔着自己的腿,他甚至觉得这摊淤泥留存在这里的时间,比妈妈来到这世界上的时间还要久远了。
蒂亚戈在尝试一种高难度动作的时候,却直接重心不稳向后跌倒,摔了个大跟头,肩膀以下都被黑乎乎的污泥染上深色痕迹。
而在远处的赫普罗德姆则是在捧腹大笑,“哈哈,黑色,黑熊!我的哥哥是黑色的!”
故事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蒂亚戈才是那个名副其实的小黑猫,可事实上是那一次赫普罗德姆回到家,被更加暴躁的酒鬼爸爸拿藤条追赶。赫普罗德姆跑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因为小腿抽筋,以一种非常滑稽的姿态摔倒了,像是马戏团里钻火圈的小丑,也像是踩圆球的黑熊。
混世小魔王就摔倒在妈妈上午刚燃烧完却忘记清理的煤炭烟灰上,不过好消息是那堆已经放凉了,没有过于炽热的温度,蒂亚戈敢肯定,如果是热的灰烬,赫普罗德姆绝对会哭,如果他哭了就会变成一只小小的顽皮的黑白条纹猫。
蒂亚戈比赫普罗德姆还要年长四岁,在赫普罗德姆还在沉迷于如何利用“炮弹”去炸毁更深的地洞时,蒂亚戈早就捧起当时的法律经典研读了。
他会模仿一些高深的教授,神态仪表,以及鼻梁上架着那副金丝边眼镜,小大人似的念叨,“法律边界是露出漏洞后可怕的人性。”
而这时候一旁还在地上坐着捏泥土的赫普罗德姆听见了,却会突然跑到身边来反驳他哥哥的言论。
赫普罗德姆用着一口非常不通顺的德语去感叹内心想法“可怕的,可恶…的人类啊!”
蒂亚戈并没有放在心上,就连话也说不清楚的小孩能知道什么?除了嘴里翻来覆去模仿的那几个音节字母,别说去傻乎乎模仿书里面的思想,赫普罗德姆甚至都无法理解这些字节拼凑起来的意思不是吗。
年长四岁就像是一道最大的鸿沟,像是竖起来一道的冰墙,或许在那个时候兄弟俩的分界线就已经存在了,如果用蒂亚戈在看的诗集里形容,就像是在冬季却也难以跨越的一条河流,很荒唐很悲悯的生灵。
他们和妈妈都生活在德国,或许说是逃难寄居才更加贴切,因为生活过得并不好。我们是哪个国家的人,他问过妈妈很多遍,可是妈妈从来都不会回复。莎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伸手去摸抚他头上卷曲的金色头发,然后在他耳边讲故事,试图哄以这种办法怀抱里的蒂亚戈去睡觉。
“睡吧,睡吧我的孩子,上帝和妈妈都会保护你。”
好像自从他会记事起,身边就跟着这样一个讨厌的,天天捣乱的弟弟,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在德国。
可到底是住在具体哪里呢。蒂亚戈好像面对这些都很好奇,可是妈妈依旧不会回复,有时候被问地不得不回答了,会用德语严肃地说,“你们都是德国孩子,都是好孩子,你和赫普罗德姆都是好孩子。”
蒂亚戈只是呆呆站着,他不清楚为什么妈妈要重复这么多遍,因为他只用听一遍就足够记在心里面,毕竟谁也不可以质疑他的好记性。
蒂亚戈与赫普罗德姆好像从小时候起就合不来,这并不体现在他总是与赫普罗德姆争斗打架,或者总有一个人会哭着和妈妈告状。而事实上是,在赫普罗德姆十六岁都没有满的时候,就离家出走偷偷溜进军队想要参军,蒂亚戈不只一次地将他带回家。
“嘿赫普罗德姆,你不该这样胡闹,军队不是你可以去戏耍的。”蒂亚戈很严肃地说。
而赫普罗德姆毫不在意这样的提示,他抬头咧嘴露出尖牙去威胁,可是话语里又沾染了伤感“蒂亚戈,我知道你和我合不来,可是我们的家人已经都在炮弹里面死去了,你也不要假惺惺地和我说这些。”
在四年前,也就是1932年的秋季,一次空袭中,丢下来的炸弹径直砸在了他们家的屋顶上,造成巨大的爆炸。在爆炸后遗留的废墟里妈妈和爸爸离开他们而去,而那个时候蒂亚戈正护送着十二岁的弟弟去学校上课,而那个时候蒂亚戈甚至还没满十六岁。
而就在父母死亡一年后,德国的新任元首就上了台,发动了很多场大型演讲,蒂亚戈对这些全然没有任何兴趣,他只继续待在寄居处捧着书籍看。而从来都闲不住的赫普罗德姆自然是不可能缺席的,跟着去看了几场,回来就像德国其他青年人那样热血沸腾,蒂亚戈并不知道元首到底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经济危机会不会再次到来。
蒂亚戈想到那悲惨的伤痛记忆也不由得哽咽住,他有多想要将面前这个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可是他无法做到。哥哥只可以平淡地劝慰“抱歉,可不可以再等几年,至少要在你成年过后去好吗?请答应我,战场与军营都太危险了,并不是你可以承受的,我需要你,我要代替爸爸妈妈去照顾你。”
“可是凭什么,你有什么样的资格约束我?我不是你的附庸品,并且,亲爱的哥哥!你根本就不会需要我不是吗,你只需要你房间以及书房里面珍藏的那些书籍,陪伴着你,你就会非常快乐地生活。”赫普罗德姆这时候彻彻底底迎来情绪爆发,他怒吼的声音回荡在蒂亚戈的耳边,这个孩子的脸上甚至出现了暴怒的前兆,暴起青筋盘踞在额头,像条蛇,不断控制,蛊惑着这个孩子继续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蒂亚戈无法再忍受下去,他想要辩解,可是嘴唇抖动几下后,却非常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无法吐出任何一句话。他只能够看着面前这个如同雄狮般的弟弟自己冷却,冷却完情绪后,脸上浮现起羞愧的红,赫普罗德姆低头说着抱歉从他身边跑过回房间。
可是第二天还是收拾包袱走了,被独自一人留下的蒂亚戈出于对弟弟的担忧,只好四处奔走到处托人帮忙,祈求那些军官可以好好对待他的弟弟。
“嘿,赫普罗姆德,你为什么又在发呆?”
这个愚蠢的德国人又叫错了他的名字,这已经是第十八次,哦不,如果算上之前在少尉巡查时候也叫错的那一次,就可以说是十九次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德国人发音听上去总是唇齿不清晰,像是嘴里含了巨大尺寸的冰块,他想或许只是中午军餐剩下的油脂黏住了阿斯诺亚的舌头罢了。
而赫普罗德姆现在由于长身体带来的饥饿让他变得格外暴躁,这种情况已经维持很久了,所以他确实没有精力也真的不想要和这个愚蠢的人计较。
赫普罗德姆从草地上站起来,今天有难得的太阳。阳光把阿斯诺亚身上穿着的那件破旧的,被阴暗角落里躲藏的老鼠咬破好几个洞的衣服照亮。
在老鼠咬第一个洞的时候,赫普罗德姆才刚脱离那个控制狂哥哥来到军队,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
谁会相信矮小个子的孩子可以在魔鬼的监督下继续待着,赫普罗德姆甚至还是没有经历过青春期的家伙。
站在粗犷声音硕大身材的军官面前,赫普罗德姆不仅没有害怕,他甚至还很机灵地从裤兜里掏出几支烟,分别以绅士行礼的方式发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彼得洛斯摸着小家伙的下巴哈哈大笑“好啊,你很聪明,我们可以收你到成年,不过我们可要先立下规矩才好,你现在不可以触碰格斗,枪支,你只可以在后勤部队跟着那些人做事,比如整理修剪草坪。”
赫普罗德姆肢体语言表示着他是如此地兴奋,蓝色眼睛还在发光,他很快速地敬了军礼,于是嘴里哼着歌跟着一些军官去找寻他接下来居住的房间。
看着他蹦跳离开的身影,彼得洛斯开始有些后悔将赫普罗德姆收下来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孩子不像是德国人,虽然赫普罗德姆也拥有着无比漂亮的蓝色眼睛,可是留下来兴冲冲的背影,却让这个年轻少隐约感到不安。
“嘿赫普罗姆德,你那儿还有可以吃的东西吗?”
阿斯诺亚再次叫错了他的名字,赫普罗德姆没有好气地挥手粗鲁地回复,“嘿你这个蠢蛋,又一次将我的名字叫错了,我想食物不会选择进你的肚子里面的。”赫普罗德姆说着已经将他手里的铁铲摔在了草地上,他并不想要继续浪费自己宝贵的青春和时间,在建设绿化上大有成就,还不如选择他以前的小伙伴拿炸药把这里夷为平地。
“抱歉,赫普罗德姆,你的名字有些难念。”那个拥有着一米九高个子的家伙阿斯诺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并没有和赫普罗德姆一样大的脾气,即使他只比赫普罗德姆要大两岁,而今天刚成年。
也就意味着,这个大傻个子他明天就可以接触格斗和枪支了,而自己居然还要在这个草地上做着和泥鳅一样松土的工作吗?赫普罗德姆想到这里的时候简直要气炸了。
他向来没有耐心,不论是在军事学校里学习核心素养,又或者是学习世界各地的律法,与那些奇怪的条款。
有时候甚至会在夜晚突然延长学习时间,还会配送上新出的“加餐”,这些痛苦的信息量,让赫普罗德姆脑袋一个却有两个那样大,他对这些通通没有兴趣,赫普罗德姆撑着下巴发呆,如果让蒂亚戈,也就是让他的书呆子哥哥过来学习这些,他一定会变得很兴奋。
所以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狭窄的铁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已经二十岁的哥哥,他并不知道这时候他的哥哥在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一个集装着十二个人的小房间里,这个鬼地方甚至算不上是房间,只是拥有着格外破旧的铁架床和一堵灰白色墙壁。
赫普罗德姆无法睡觉,因为在他头顶的小伙子一直在打着庞大的呼噜,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夸赞呢。因为赫普罗德姆在这个呼噜声音里居然听到了战斗机马达发动时候发出的声音,于是他睁着眼睛去想象,想象自己上战场。
会怎么样呢,赫普罗德姆也不知道,他现在年纪还小,也对未来充满了幻想,或许会上阵杀敌,也或许会像父母那样去见上帝,见上帝?真的可以见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