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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细嗅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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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子问我:沈哥,你手上为啥戴根绳?
我得意洋洋:这不是绳,这是我的幸福。
雷子看了眼你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找姜思思要了两个红色皮筋,一个戴在自己手腕上,另一个缠在糖葫芦棍上,他说:这也是我的幸福。
我把手伸到桌子下,悄悄钩住你的手指,你没躲。我就笑,但又不敢笑得太明显。我说:我以为你不会答应呢。
你写字的手一顿: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是朵高岭之花。
你就笑了,轻轻一声:你挺特别的。
我说:哪里特别?是不是特别帅?
你点了点笔尖:特别二逼。
哪有。我摸了摸你的手指,好冷,我把你的手揣进兜里,又说:二逼就二逼吧,你不也喜欢二逼吗?
老徐这学期换了个新发型,头发往后梳,额头锃光瓦亮,我一下就想起来那个中年家教,直反胃。他弯腰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头顶都秃了,不把头发往后梳就遮不住。
我乐呵呵笑,老徐一抬头就看见我,他伸出一只手:傻乐什么呢?自习课找不到事情做?去办公室背书!
我抱着书进了办公室,其他老师习以为常:哟,来了?有凳子,坐吧。
我翻着书,眼睛却看着窗外,透过办公室和教室对着的窗户,看见你低头在翻书。我趴在窗台上,在心里倒数:五、四、三......数到一,你抬头看到了我,又立马把头低下了。
我就笑,心想你那么害羞呢,结果下一秒老徐就从我身后揪着领子把我提溜起来:你趴着傻笑什么呢?
我妈最近对我比较宽容,因为我语文成绩一直在进步,虽然缓慢。我站在客厅,得寸进尺:妈,我今天晚点回家。
我妈从厨房伸了个脑袋:去哪儿?
我站在落地镜前左看右看:我和同学出去玩,十二点前一定回家。不用等我吃饭啦。
我妈问:真不回来吃饭?
我说:真的。
我妈就说:那行,那我就把冰箱里那只土鸡炖了。
我炸毛:你都不和我说注意安全!
开春还有点冷,三月初,流水潺潺,枯树抽芽,沉睡了一个寒冬的生命开始苏醒,我走在春梧路上,能听见麻雀的叫声。我几乎是一路狂奔,跑了一会儿,又站住,整了下发型,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跑起来。
你说:石河边上的梨树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花了。
我故意往你前面走了一步,说:是啊。
你跟上我:你作业写完了吗?
我继续往前一步,拉开距离:写完了,在学校就写完了,你天天催我我哪敢不写啊。你这人能不能别提这么扫兴的话题?
等你再次跟上我时,我终于忍不住停下来,问:你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就笑:发现了,不就想让我看你今天穿的新衣服吗?
我补充:我还抹了发胶!
你反问我:那你呢?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啊?
你说:那你发现我的特别之处了吗?
我后退两步,左看右看,认真点头:发现了。
我笑得像个憨批:特别好看。
你叹了口气,说:把手给我。
我震惊:你今天这么主动?
你牵着我的手,伸进风衣口袋里,先是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然后是硬硬的一根。你说:拿出来看看。
我摸出了一枝玫瑰,干干净净,还摘了刺。
你垂着睫毛,看了一下,说:放口袋里,花瓣有点折了。
我再一次笑得像个憨批。我捧着那枝玫瑰,小心翼翼,不知所措:我一直以为你这人不会表达自己呢,想不到你还是闷骚类型的......
你叹气:沈酌。
我说:啊?
你说:不说话我也不会觉得你是哑巴。
我乐颠颠把玫瑰插在衣服前襟里,确认不会把花瓣碰掉,才去牵你的手。你的手好冷,一直都冷,我把你的手放进我的口袋里,悄悄把藏在里面的戒指划进你的指尖。你抽了一下手,说:什么?
你把手拿出来,无名指上一圈素戒指,没有钻石。我搓着手,有点局促: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你挑眉:你的?
对啊。我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举给你看:有你名字的那只,当然在我这里了。虽然没有钻石,虽然很朴素,但是以后会有更好的,我们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你说:以后?
我说:以后。
沉默了一下,你点头:嗯,以后。
我们有一阵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你转头问我:你有钱买戒指?
我说:我在垃圾场捡的......
你表情凝固了一下。
我说:我在垃圾场捡的废品再加上零花钱买的!
我找了个瓶子把玫瑰花插在里面,放到床边,每天睡觉前亲一口,早上出门前亲一口,可是不到一周就枯萎了。我把玫瑰花夹进语文书里,放到床头柜上,每天睡觉前亲一口语文书,早上出门前再亲一口。我妈进来拖地,像是看到了神经病。
她和我爸说:你儿子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我爸翻着报纸,不甚在意:他脑子不是一直都有问题吗?
我妈说:好像也是。
他们达成了愉快的共识。
雷子问我:沈哥,你怎么天天抱着语文书了,都不像你了。
我反问他:你读过《小王子》吗?
他摇摇头。
我说:你平时多看点书。里面有一段话,意思是,当你爱上一朵花,而这朵花长在一颗星星上,那么当你抬头看星星时,会觉得所有星星上都有一朵花,你就会爱上所有星星。
我激动得唾沫横飞:你看,这多么浪漫。我把玫瑰夹进语文书,那么整本书都有玫瑰的花香,我突然觉得语文也不是那么难学了。
雷子恍然大悟:沈哥,你真博学。
陈大嘴从我们中间冒出来,一脸兴奋:谁啊?我操谁啊?谁送你的玫瑰啊?你不厚道啊沈哥,都不告诉哥们!
我无语地把他的头按回去:怎么哪哪都有你。
这个暑假我带着雷子去厂里打工,我每天累个半死,突然就怀念起了家里的好。我爸妈虽然动不动就念叨我,但是从没让我一天干十多个小时的活。下班后我和雷子坐在台阶上看星星,雷子说,他的动力就是下了班吃一串糖葫芦。
我说:我的动力就是它。
我伸手,扬了扬手腕上的红绳。
那个暑假我忙得半死不活挣了好几千,晚上在电话亭花一块钱给你打电话。我穿着大汗衫和大裤衩,给自己扇风。
你说:喂?
我说:贺望兰,是我。
你说:嗯。
我说:下学期就高三了。
你说:嗯。
我问:你想考去哪里?
我听见你笑:你和我一起吗?
我说:你分那么高,我努努力吧。
你说:好。
我说:贺望兰。
你应:嗯。
我还是说:贺望兰。
你说:我在。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个傻逼,我笑起来,我说:我喜欢这么给你打电话。不说别的,就叫你名字。我听见你回答我,我就踏实。
你也笑:嗯。
我说:我挣了点钱。
你问我:挣钱干什么?
我说:给你治病啊。
你那头好久好久没说话,我问:贺望兰?你还在听吗?
你说:我在。
你说:治不好的。
电话亭里面好热,我擦着汗水,说:你放屁。
你又说:而且你那点钱根本不够。
这回轮到我不说话了。
你说:沈酌,你还在听吗?
我说废话,你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听。
你说:我想见你了。
我骑着自行车狂奔,二十分钟就赶回石河。你在河边等我,我气喘吁吁把车停好,说:别抱,身上全是汗。
你说:我又不嫌弃。
我傻呵呵笑。我们在河边坐下来,你看天上,我就看你。我顶喜欢你穿白衬衫,白生生的,像梨花一样,好看。
你说:沈酌。
我伸手去抱你:我在。
你说:你觉得石河这个地方怎么样?
我把下巴贴在你肩膀上:很好啊。
我说:我喜欢这里,因为我在这里遇见了你。
你说:那你想去更远的地方吗?石河外面的地方,更大,更远,也更好的地方。
我想了想:只要有你在就行。
你说:如果有我在,那可能路会更远,也更难走。
我问:有多远啊?
你伸出手,手指有点发僵,摸了摸我的头发:可能我们两个走不到,但是,在我们之后,一定会有像我们一样的人,能走到的。
你的声音有点哽咽:那你还走吗?
我抬头,亲了亲你的下巴。我说:当然走啊,我不是说过我会陪着你的吗?我不是说过不会让你是没人要的人吗?我不是说过,沈酌会一辈子喜欢贺望兰吗?
你说:沈酌。
我应:我在。
你说:沈酌。
我就笑:你怎么也学我说话了?
你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今晚的星星很稀疏,有月亮的时候,星子一般都不会太多。我问:什么游戏啊?
你捂住我的眼睛:你数十下来找我。
我嘴上说:你好幼稚啊,贺望兰。但我还是乖乖闭着眼睛。
我问:你藏好了吗?
我睁开眼睛,看着一望无际的石河原野,月光很苍白地落在河水里,明晃晃一片。你从背后伸手抱住我。
你说:你找到我了吗?沈酌。
我突然痛哭。
但我还是擦擦眼泪,指了指心脏的地方,笑着说:找到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