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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君心我心 ...

  •   我这辈子还没发现我还有负重短跑的潜力呢,想也没想抄起你的腿就抱起来冲医务室了。其实你不重,甚至太轻了,像一张纸。我搂得很紧,生怕一松手,你就要飞走了。

      校医说他检查不出来什么,让老徐带到医院去,就只给包扎了一下腿。你按着我的手,说:不用。

      我他妈当时就急了:不用什么不用,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碰一下都怕折,闭嘴。

      你还是说:不用。

      你说:我有渐冻症。

      我脑子当时就宕机了:啊?啥是渐冻症啊?

      你抿着唇,看了我一眼,忽然一笑:你紧张什么?

      是啊,我紧张什么。我舔了舔嘴唇,又干又涩,好像还有点苦。你说:渐冻症就是,像被冻住,慢慢的,不能动,不能呼吸,然后啊......

      我问:然后呢?

      你就笑了:然后,我就走了啊。

      然后,鹤就要飞往它的天堂了。

      那个傍晚有火烧云,沉甸甸压在我心尖上,像是野火燎原,一点风吹,整个世界都是灰烬。我头一回见到你笑那么多次,我的心好像很乱,我伸出手,却怎么也按不住它。我说:那你怎么不去看病啊?你爸妈知道吗?

      你点头:知道。

      我问:很难治疗吗?

      你说:很难。

      我又问:那也有治好的可能吧,你爸妈有给你找医生吗?总有办法吧?

      你笑了一声,垂着头:有啊。

      我忙问:什么办法?

      你叹了口气,很轻很轻地笑:所以今年,我有了一个弟弟。他的小名叫平安。

      你再抬头的时候,神色恢复如常,仍然那一副戏谑表情: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我?沈酌。

      因为没人要你了。

      我张着嘴巴,说不出一个字。我想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父母,我妈虽然老是打我,她可舍不得我真的去死。我蹲下来,就挨着你,碰了下你的手背,冰冰凉凉,好冷:上来吧。

      上来吧,我背你走,谁让我是你同桌呢。今天的事我不和别人说,谁让你比我帅呢,这就是颜狗的报应。

      我说:上来吧,你不重,我背得动。

      我背着你,走得很慢,我怕走得快了,会把你掉在这里了。我们走过教学楼前的长楼梯,好像要走一辈子那么远。我听得见你的呼吸,听得见你的心跳,听得见你的眼泪砸进我校服的声音。

      我轻声问:下雨了吗?我们走快点吧,不然就淋湿了。

      我和我妈说,寒假我要去打工。我妈揪着我的耳朵嚷嚷:还打工,我先让你爸把你打一顿!你给我补课,哪也不许去!

      我连忙求饶:轻点妈!不是,你看,我这学期期末语文进步了二十分呢!二十分什么概念?加上我理科成绩排名能进前两百了呢,这说明什么?说明我非常认真努力,我保证下学期能进前一百,我的好妈妈......

      最后我妈受不了我犯病勉强答应了,在气走最后一个秃头家教之后我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再也不用害怕我妈背着我在电线杆子上贴小广告了。

      石河的冬天好冷,河水结冰,梨树光秃秃的,连只鸟都没有。雷子一边擤鼻涕一边啃烤红薯:沈哥,我们去哪儿啊?

      我裹着围巾,揣着手,反问他:你的理想是什么?

      雷子把嘴里的红薯咽下去,哆哆嗦嗦说:我想开家饭店,天天做好吃的,没客人的时候,我就给自己炒河粉吃。

      我心想:德行。

      但我嘴上说:我操,够远大,够炸裂,联合国都要给你比个拇指。那我们现在就去为这个理想筹集资金怎么样?

      二十分钟后,我们在垃圾场装了两麻袋塑料瓶和一捆纸板。旁边的老爷爷看我的眼神恨不能当场把我头拧下来,不住念叨:现在的年轻人......

      我笑得想死。雷子悄悄问我:沈哥,我们是不是不太道德?

      我说:这大爷我认识,我们家对面住,每个月大把退休金,就是自己闲不住。

      我把少得可怜的十几块钱分成两半,郑重地双手托着给雷子一份:傻着干嘛,快接旨啊!

      雷子憨憨地在衣服上擦擦手,小心翼翼接过去那点钱。我说:朕现在就任命你为雷氏小饭馆的总裁,加油,好好干,以后连锁到马来西亚去!

      我们站在石河边上,正对着一望无际的原野,白茫茫一片,枯树上挂不住叶子,风吹过骸骨似的枝桠,把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喊吹向海角天涯。

      我把手放到嘴边,喊:雷老板!

      雷子像个憨批一样呆着,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喊他,也学着我喊:干啥!

      我说:你喜欢吃烤红薯吗?

      他说:喜欢啊!

      我大声说:喜欢什么?喊出来!

      雷子喊:我喜欢烤红薯!

      我说:我喜欢打篮球!

      雷子又说:我还喜欢棒棒糖!

      我就笑,卯足了劲,像要花光我生平所有的气力,大声喊:我喜欢贺望兰!

      雷子也喊:我喜欢......不是,沈哥你说啥?

      有的事可能要想很久,可确定下来就在那么一瞬间。风作媒,天为证,封在结冰的河水里,生死不悔。

      我按着心脏,像是怕它会跳出来,一路狂奔,站在家门口气喘吁吁。我蹑手蹑脚走进房间,拿起电话,心跳都漏了。

      我听见你说:喂?

      我说:贺望兰,是我。

      你说:我知道。

      我还记得我缠了你好久你才肯给我的电话号码,可我一次也没给你打过。我还给你塞了我的电话,可你随手放进书包里,我不知道你把它记下来了。

      我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但我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了,我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居然不是你会不会答应,而是说出这句话以后要付出怎样的责任。

      我是挺吊儿郎当的,可我不是混蛋,我觉得读书很忙,打篮球也很忙,每天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更忙,我这辈子就那么点时间,只够喜欢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就不能说出这句话。

      但是我确定了。

      我说:贺望兰。

      你说:我在。

      我说:贺望兰。

      你说:再废话我就挂了。

      我说:别啊。

      我说:贺望兰。

      你:......

      我问:你昨天晚上看月亮了吗?

      你说:没有。

      我说:我看了,很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说:这需要原因吗?

      我说:需要啊,因为我喜欢你。

      我快要按不住我的心了。我听见你沉默了一下,问:月亮很圆,和你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吗?什么道理?

      我说:对啊,月亮很圆,我喜欢你,都和别的东西没有关系,都不需要道理。

      你说:说完了?

      我说:嗯。

      你说:那就挂了吧。

      我没动,叹了口气,心说果然还是被你拒绝了,要融化你这座冰山哪有那么容易呢。我把手从心脏的地方挪开,低声说:行,那开学见。

      你说:嗯,开学见,男朋友。

      我叹气:嗯......嗯?

      那个晚上,我妈把叫得像峨眉山的猴子似的我拎出去揍了一顿,可我从头笑到尾。我妈和我爸说:完了,我是不是把他揍傻了?

      我还是傻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伸长脖子对外面喊了一声:妈!你怎么还没给我买鹤望兰?

      我妈进来给了我一耳光然后出去了,她已经确定我在发癫。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偷偷摸摸到客厅给你打个电话,可是一听到你声音我就只知道傻乐了。

      我说:贺望兰。

      你说:嗯。

      我说:贺望兰。

      你说:我在。

      我说:你现在不是没人要的人了。我陪着你呢。

      你说:我有渐冻症。

      我说:我知道。

      你说:我总有一天要走的。如果你想好,其实我......

      我连忙打断你:呸呸呸,不准说。你都答应当我男朋友了,不准反悔!

      你说:嗯。

      我说:亲一口。

      你说:滚。

      我笑:好嘞。

      我听见我妈和我爸在卧室里讨论:这个月话费怎么这么多?

      身为罪魁祸首,我没事人一样飘进了我的房间。

      姜思思说,她对象给她买了条手串,吊着半颗心,另一半在她对象手上,合起来就是一整颗心。陈大嘴“啧啧啧”半天:哟哟哟,真酸。

      我附和道:就是,真酸。

      隔天我去月老庙里求了两根红绳,认真把其中一条戴在你手腕上。我说:你可不能摘,这是找月老求的,可灵了。以后你在哪我都知道。

      你说:好,我不摘。

      这可是你答应的。

      戴上它,你就不许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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