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假死后》退不褪

3、第三章旧人困

　　“庭未……”

　　自前日先皇后卫春容死讯传开后，季庭未以病告假，在家中终日借酒消愁。

　　季庭未俊朗的容颜也因打击而憔悴许多，眼眶中血丝密布，颌下胡渣杂乱。王新薇看到他颓废的样子后心中没来由地感到酸涩，而后又涌现出一股愤怒。

　　“季庭未。”她将醒酒茶放在桌上 ，再次唤他的名字。

　　一声不醒便唤第二声。

　　季庭未这才像是回了魂似的，迟缓地看了王新薇一眼后，继续自顾自地饮下一口早就尝不出味道的烈酒。

　　王新薇的怒火被季庭未的举动一下子点燃，虽然平日里她娴静文雅，处处体贴，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她抬手抢过季庭未手中的酒壶。

　　“新薇，给我。”

　　季庭未冷眼和王新薇对视。最后仍是王新薇率先妥协，她的眼泪含在眼眶中不肯落下。

　　“我们都忘掉她，好吗？她已经死了。”

　　“都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怎么到了季庭未你这儿，反倒颠倒了过来。”王新薇到底忍不住眼泪，哭腔中透露出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庭未，我们忘掉她好不好。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认命就认命吧。”

　　就像你不计较我对你做的事情，我也不计较你对她的那份情谊。王新薇多想这样劝慰，但她不能，这些话她甚至无法骗过自己。

　　“或许当初我们不该成亲……”最后，连王新薇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原以为像寻常人家一样两个人总能过好一生的。原来感情倾付他人后，却再难看见眼前人。没有相看两相厌已是极限了。”

　　季庭未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王新薇知道他并没有在看她，季庭未在看的是少年时的他们。

　　“新薇，我的心空落落的。”

　　“庭未……”

　　王新薇最是看不得季庭未脆弱的神情，但她自己何尝不是强弩之末，对于卫春容的死讯她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若是她还在，此时她就会想方设法逗她笑，为季庭未解愁吧。但如今他们的愁绪却是因她而起，这可真是上天捉弄，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了呢。

　　王新薇不愿再待在屋子里和另一个痛苦的人双双泪流，她觉得此刻的她快不能呼吸了，她的心也在痛。

　　“真是呆子。”她捏着帕子擦干了眼泪，索性不去管季庭未了。

　　秋风萧瑟，王新薇看着院中凋零的树木本就悲伤的心情愈发难受。

　　庭廊上的下人对于女主人的失态多是担忧，但知道王新薇的脾性便也不多打扰。

　　她平日里待下人极好，如今二人都这般失态，有不少忠仆便暗自为女主人打抱不平。卫春容此人与府中老爷夫人的渊源，这些季府的下人们多多少少也都知晓一二。

　　王新薇本就难过，此时见了下人们眼中的关切愈发烦躁伤心。索性兜兜转转去了后院的庭院中散心。

　　她着樱粉秋衫，脚步款款，世家女的气派蕴藏在她的抬手投足之间。若非梳着妇人髻，只怕是会被当作出水芙蓉清丽秀雅的闺中少女吧。

　　王新薇心底的烦躁慢慢被园中美景抚平，就在她步行远处将要折返时，却被几道少女气愤的声音吸引。

　　远远听着像是一群女孩的义愤填膺。往日里她都会当作无事发生以免下人受惊。但今天她却意外地悄悄行至假山后，偷听了起来。

　　只是等到她听清愤懑的内容后，却脸色骤变，怒火比之前还要升的旺盛。

　　“那妖后忒可恶了些，也不知道到底给老爷下了什么迷魂药。”一女婢杵着手中的扫帚，口中语气不好。

　　“是啊！老爷真是！怎么就为了那个他人之妻作如此姿态，夫人得多伤心啊。那狐媚子当真是可恶。”

　　“就是，夫人那么好的人，老爷可真……！”最后发声的女婢瞧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此的王新薇，立刻吓停了声儿。

　　三个年龄不大的女婢纷纷下跪，为自己辩解。

　　只是辩解的内容却让王新薇更加火大。她们焦急说着她们并非有意讨论主人家的事情，她们只是心疼夫人，这才不遮口舌，说了胡话。

　　王新薇的怒火被彻底激发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朝着下人发火，甚至动用了她所不喜的那些家规家法。

　　“人后口舌诽谤他人，你们该罚！每人自罚十掌，给我重重打在嘴上，以后不得再非议他人。”

　　三个女婢见一向温柔的女主人动怒立马自行掌嘴，十个响亮的掌声过后泪眼朦胧对着王新薇求饶，口中极力阐述这一切缘由不过是忠仆之心作祟，并非要非议老爷。话里话外只将怨气推至她们口中的妖后身上。

　　那一双双诚挚忠心的眼睛中有难过有委屈有害怕，但从未有过悔意。这一刻王新薇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被一盆冰水浇灭。

　　最后她只留下一句“住口，她哪里是你们能诋毁的。”便似游魂般失魂落魄地走了。

　　红枫温暖似火，又似她心中属于她的十里红妆。

　　针松挺拔如柱，像是那道她久久不能忘怀的身影。

　　一草一木一花一树，行至的每一寸地方她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最终王新薇屈服了，她将那深藏的绝望道出了口。

　　“死呆子，哪里只有你放不下她。难到我就不……”

　　神思恍惚间，王新薇脚下不察，被园中碎石绊了一跤，袖中帕子落了出来掉入庭院的水道中，随着水波溜走。

　　“我的帕子！”王新薇看见那方绣着枫叶的帕子被水流荡走，惊慌地叫人来捞，“来人，快把帕子捞起来。我的帕子”

　　仆从慌慌张张，众人齐齐上阵，用竹竿的，伸手的，甚至有跳下小溪河的。但那方帕子却似有灵性般，怎么也捞不上来。

　　这庭院中的流水引的是城外的活水。那帕子就在王新薇眼前似无所阻力般地流走了。

　　素白的绢面，金灿的枫叶，与王新薇曾经的闺怨。她一样都没能留住。

　　上面朱红绣线绣着的行行娟秀字形被清澈的流水渐渐打湿。

　　甘棠独放引蹁跹，落红愿缠江水绵。

　　惊觉流水非水流，误将星河作清河。

　　“小刚…”

　　“棠小刚，你是天底下最坏的大坏蛋！”

　　“棠小刚，你让我和庭未如何安然度过此生。”

　　王新薇泪眼朦胧，那双柔软的眸子里第一次生出来恨这样的情绪，当帕子消失无踪后，她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东边的天空。泪湿襟衫也固执盯着。

　　天不蓝，灰蒙蒙的，像是快陈布。她心想。

　　罪魁祸首都是你，裴至麟。

　　谁也不知道，弱柳扶风的美人哪怕是在伤情流泪时，也不忘用她所能想到的最狠毒的诅咒咒骂着那位天子。

　　废后卫春容死讯之后，又一消息在初雪到来前传来。

　　齐帝要立废后卫春容之妹卫锦璇为新后。

　　王新薇从季庭未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当场昏厥过去。

　　“小刚，棠小刚。卫春容，若你只是棠小刚多好，我必不负你……齐帝和卫锦璇竟敢，咳咳，他们竟敢这样对你。”

　　王新薇自那日后因忧思过多大病一场。

　　寒气从地面升入人间，饶是铺满了地暖的房间也暖不了王新薇的心，她的病越来越重。

　　季庭未守在妻子床前，久默不语。终是一声叹息后握着她的手道出了决定。

　　“新薇，我们忘了她吧。”

　　王新薇蜷缩在被褥中哭泣，原来最没有放下的却是她自己。她的手紧紧掐着季庭未的手，两只手都用着最大的力气去抵抗那些无法排解的悲伤。

　　世间痴男怨女多是不肯放过自己。

　　“庭未，可她是棠小刚啊，卫春容是棠小刚啊。齐帝不能这么对她。不能……”

　　那是王新薇的一场梦，永远放不下的梦。

　　若她的明月不属于自己，至少让她永远皎洁地高悬在天上吧。

　　但齐帝毁了她的梦。

　　“谁都放不下棠小刚。”季庭未想起那日见到齐帝和卫锦璇相处时的场景只觉得无力……

　　那日着蓝色宫装的卫锦璇一颦一笑间全然是棠小刚的模样。那一刻季庭未心中唯一的想法是希望卫春容并不知道卫锦璇如今的模样，否则他难以想象她会何等难过。

　　初雪至，新后已立。不管接受与否，废后卫春容已成为薄纸上日后要伴随齐帝的一个名字。

　　新翠点朱台，雪后又一春。

　　一切相识于冬天，却也消散于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