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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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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走在街道上,她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寒冬腊月,偌大的街上行人不多,哪怕是和她一样衣衫褴褛的乞丐也是少的可怜。手足上生的冻疮疼的她都快麻木了,若是可以,她也想窝在某个不漏雪雨、能避寒风的屋子中。
要是能再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就更好了。这是小丫记忆中最鲜亮美好的一刻,发生在上个月,距离如今的窘境并不久远。但现在她却只能舔舐着干裂的嘴唇,靠回忆当时的温暖来渡过一个又一个雪夜。
老乞丐不久前死了,以前她们久留的地方已经被另一伙流民所占。
其实小丫早已麻木到感觉不出寒冷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瓦片上的厚雪,枝桠上的积雪,道路上纯白无垠的雪,世间的一切都被冻住了,痛苦的,美好的。恍惚间小丫甚至觉得自己到了极乐的天堂,真美的世界啊。
但也真是残酷的世界。
寒风喧嚣,从小巷中袭过直直打在小丫身上,那呼啸的声音威严而恐怖。小丫一个激灵,太冷了,只能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现在她叫大泥蛋,是个男孩。
小丫不断念叨着老乞丐死前的叮嘱。
老乞丐在河边捡到了被破布包裹着的小丫,据说当时还是小婴儿的小丫哭的撕心裂肺,有着一股子就想活着的劲儿。老乞丐一时不忍,便发善心把她抱了回来。
老乞丐原本并不是乞丐,他还有个搭伙过日子的女人。那女人还在时,小丫还能当个女孩。后来女人死了只留下老乞丐一个人,毕竟养了小丫几年,到底没舍得又抛弃她。
只剃了她的发,留了两条小辫。让她在外要扮作男孩。
现在,小丫六岁了。老乞丐也生了场大病折腾没了,没有汤药吊命,死的倒是轻松。
她独自走在街上饥肠辘辘,目光瑟缩地寻找着哪家酒楼或者食铺外能有剩下的泔水桶。
可冬天食客本就不多,没了老乞丐在身旁的小丫更是所有人都能轻贱。出来寻食的乞儿何止瘦弱的小丫一人。
一整条街走了大半,一无所获。
她去跪在食客的面前企图讨要一点残羹剩饭,她知道这样的行为是在讨嫌,遭人嫌弃。但没有吃的就会死,她顾不得其他。一家一家的跪,最终讨要到了两个热乎乎的大馒头。
只是手都还没被馒头暖热乎,馒头就被其他乞儿抢走了。
小丫不仅挨了几脚还摔了个大跟斗。
最后馒头还是被抢走了,但她好在是吃上了一口,白面馒头的香甜和着腥黏的血液与被扇掉的门牙一齐被她吞咽下肚。趴在雪地上,她闭着眼回味刚刚那一口香软的馒头,小丫心想记住这个感觉,想着这样好吃的食物才有动力活下去。
好冷,好饿,不想动了,动起来好累。
雪下在她的身上,看着像一层棉被似的,她渐渐感觉不到冷了,身子竟然热起来了……她心想。
“小丫,还不能睡。”
恍惚间她听到了老乞丐沧桑的声音,她费力睁开眼,眼前是雪,哪有老乞丐的身影。
“小丫,你还小,正是热闹的时候,等玩够了再睡,听话。”
老乞丐死前的话语一直在小丫耳边回响,他让她起来玩不要睡着了。
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她费力地支起身子试图站起来,“嗯,小丫听话……”
第一次失败了。
“小丫听话,起来玩。”她不住给自己打气,但手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阳叔,小丫这次不是故意不听话的……她的眼睛半合,眼皮颤颤巍巍,或许马上就不会痛苦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小丫半是做梦半是清醒,就那样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公子!小心冻着!”嘶哑的男声由远及近。
一双黑靴出现在小丫狭窄的视野里,随后是一只修长的手。
世界天旋地转,她被人翻了个身扶了起来。脖颈处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温热像个火炉一样,让小丫无意识地靠近将对方的手夹在了脑袋下。
这个人在干什么……
小丫的思维已经迟缓,她不敢睡着,就这样任由对方摆弄自己。
她的视线较低看不到来人的长相,但看着也不像是个坏人,小丫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寒风都被这人给阻隔在外了。
“公子你这身体受点寒了又要躺几个月!明明平日里五感渐钝,怎么到救人的时候就眼神好了。”
嗓子嘶哑的少年急忙赶过来为他口中的公子撑伞,口中不住抱怨。
被称作公子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身量修长,白衣胜雪。
任由另一少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也不做声,他只专心将怀中的小丫抱到不远处的马车上后才开了口,“小姑……公子,你先在马车上休息片刻,我让琥琅买点吃的回来,安心睡一下,车就在这里不会离开。”
清冷的声音此时却如春风般拂人心弦,轻声细语让听惯了辱骂的小丫忍不住落泪。
公子用衣袖擦拭了她眼角的泪珠,又将身上的裘衣脱下盖在她的身上。
雪白的裘衣盖在她脏兮兮的衣服上,一种没来由的恐慌席卷她的心头,巨大的差异顿时让小丫自惭形秽。
“脏。”小丫立刻弱弱道出心声。
“无碍,这样暖和,别把身子冻坏了。”
小丫这时才看清了救她之人的面容,她不知要如何形容,或许说一万遍好看都无法触及此刻的感受。
公子看着有点冷清,表情淡淡的,但眉眼中却有温润的笑意。
真好,哪怕她下一刻就要死了,小丫可以肯定自己不会带着痛苦去见阳叔,因为死前最后碰到的是这样一位好心人。在混乱的思维中,小丫终于闭眼沉沉睡去。
“琥琅,去买点粥和其他吃食回来。”公子小心掀开门帘,透过一个细小的口子对站在车旁的琥琅吩咐到。
琥琅神情恹恹,显然对于公子贸然救人一事颇有微词。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在更北边一点的山岭中,原本只是途径三铃镇并未打算在此停留。出发前琥琅就一直祈祷路上千万别出现什么岔子了,公子与他如今虽能自保,却是经不起一点折腾了。可公子体内寒毒突然发作不说,又这么不清不楚捡回来一个乞儿,这行事风格只能说不愧是公子了,自己危在旦夕却还在关心别人。
此时琥琅见着公子身上的狐裘也不见了立马瞪起眼睛,他的暴脾气将要发作。只是嘴还没张开就被公子冷着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行行行,你是公子,你说的算,小的我闭嘴。”琥琅赶紧伸手将帘子扯好,不让外面的寒风吹进车厢。做完这些他便去镇上的酒楼中打包吃食去了。
“这小子,一贯嘴硬心软。”方才那一眼只是吓唬吓唬琥琅,琥琅也知道公子是吓唬他,但他最怕公子生气了,公子冰冷的眼神就是制服琥琅的最大法宝,这一招可谓是屡试不爽。
公子坐在窗前,挡住了偶有漏进的寒风,他也没有盯着小丫多看。
“手耳生冻疮,就用干草布片包裹着。剃男发,易男服,面对一大群比你强大的人却能奋起反抗。年纪小小已懂得生存之道,在这样的世道活着也辛苦你这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了。”他闭眼静坐,思辨最后却只能叹气。
方才小姑娘被抢食的场景他远远地便看到了,那三四个大孩子对着她拳打脚踢时,公子并非不想出手,只是当时他寒毒发作已到了最凶险的当头,五感一瞬间全部丧失,琥琅为保他性命一直运动为他疗伤。
失去视觉前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小姑娘被欺负的画面。待到寒毒压制下去后,公子再睁眼时看到的便是她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画面了。
在暖和的环境中,小丫睡着的眉眼都放松几分,许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吧。
但没等她睡够,她就听到有人在唤她。好吵,可不可以不要喊她,她想继续睡觉。
“小兄弟,醒醒,喝点粥了再睡。”
粥?什么粥,小丫意识朦胧,但白粥的米香气扑鼻而来,馋的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耳边有人轻笑。
但小丫还是没有醒,只当是梦到了白粥,梦里什么都有真好,她才不要醒过来。
“醒醒,起来喝粥了。”男声耐心地唤她,小丫再一次闻到了香气,仿佛真的有一碗热腾腾的粥在她鼻子下边。
“公子,要我说叫人呢,还得用我的法子。”另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听着有些来者不善。
“琥琅!”来不及制止,事情已经发生了。
“呜!”小丫被痛醒了,她的额头处还传来清晰的痛感。而罪魁祸首的指头还伸着没来得及收回去。
“公子你看,我就说我的法子最有效。”
公子看着琥琅嘚瑟的样子有些好笑,不过小丫现在已经醒了他便也就懒得计较这些。
“小兄弟,你先把粥喝了,其他事情待你吃饱休息好后再说。”
或许是因为公子的语气太过温柔,又或许是这方小空间内过于温暖,小丫默不作声接过白粥喝了起来,连勺子都不用,一口气急急忙忙地将一大碗白粥全部吞咽下肚。
粥刚喝完,碗就被拿走了,小丫的视线还黏在那碗底的几粒米上。还来不及失落,又一个油纸包被递了过来。
好香的味道,是肉。小丫曾和老乞丐在一个大酒楼外闻到过,当时的肉香溢出了整条街,勾的无数人吞咽口水。
小丫没有接过而是抬头看向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见小丫状态变好后才开口问她。
胃暖暖的,不止是身体暖和灵活了起来,小丫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开始了转动,在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后,一股紧张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是……大泥蛋,大泥蛋!”
她说完后又很心虚,想移开视线不去看白衣少年,但她的眼神却又不自觉被对方的眼睛吸引。
他的眼睛里似有春天,让小丫眷恋。
她这才发现少年的眼睛灰蒙蒙的,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般。
就在小丫忐忑不安时,公子轻笑,“这名字有趣。”
小丫脸色一红,她哪里听不出对方是在打趣她呢。
“我真的叫大泥蛋。”她下意识地强调,等说完后脸却更红了。
“好,泥蛋小兄弟,拿着吃吧,回香坊的酱牛肉你应当会喜欢。”对方只是将油纸包放在小丫的手旁,顺着她的话安抚。
在肉香的诱惑面前,小丫哪里还记得方才的那抹不自在。
见少年转身侧向门外注意不到她的吃香后,小丫便毫无顾忌地狼吞虎咽起来。
是肉啊,真好吃。
阳叔,我吃到肉了。
吃到最后她小声哽咽起来。
阳叔,你没有骗小丫,肉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