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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不渝(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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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落幕之后,便由内阁主持,紧急加开了朝会,当即做下决定,命威远大将军裴安即刻带人赶回边疆,并调集盛京中的粮草物资,一同前去。
战况紧急,在最大限度地调度盛京中人力物力的情况下,也花费了近五日才整顿完备。
临行前的一日,柳府之中迎来了两位稀客,柳承扶额,将两位请了进来,倒了茶便急匆匆跑去了偏院。
“砰”的一声,柳承一下推开门,见将军还在那儿擦着剑,满脸幽怨,他倒是在这里悠闲。
“将军,快快快,裴老将军他们都找来了,你快去见一见他们。”
裴安微敛眸子,手中长剑入鞘,佩至身侧,他起身,迈步往前厅而去,只是在柳承眼中,他的步调与往日里那种果决凌厉不同,犹豫,踌躇。
想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老将军与夫人吧,柳承想着,其实将军也有自己的难处,虽然他也不是很理解他。
在跨入前厅的前一刻,裴安深吸口气,正对上已经望过来的父母,开口。
“爹娘……”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逆子,你就这么不待见你爹娘,硬是在外面躲了这么久。”裴老将军一拍桌案,桌上茶杯被振得溅出几滴茶水。
“小安,你可知这些个月,爹娘是怎么过来的。”裴夫人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为娘日思夜想,生怕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在旁侧当透明人的柳承扯了扯嘴角:裴夫人,过了啊,以将军的武力,谁能奈何得了他。
“孩儿不孝,只怕在爹娘跟前讨嫌,惹得你们生厌。但孩儿绝不会妥协,我不会遵从爹娘的安排。”裴安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
“你这孩子真是想气死我们。”裴夫人伸手指着他,片刻后,还是无力地垂下手,似是妥协般,“罢了,今日来此也只是想见见你,为你送些东西来。”
裴夫人将手边一个厚重的包袱放到裴安手中,叹了口气,“兵戈再起,小安,在边疆要万事小心。”
“娘……儿子知晓。您与爹在盛京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你这孩子……”
像是小时候一般,裴夫人亲昵地抱了抱他,轻抚着他的背,声音有些哽咽,“爹娘这些日子来也想明白了,不逼你了,你过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咳咳,”裴老将军干咳几声,补充道,“此次大战结束,便回裴府住吧,哪有一直住在外面的道理。”
“爹娘,能得到你们的理解,儿子真的很高兴。”
柳承见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场面不免也有些感动,真好,将军日后也不会再感到为难了吧。
裴安又与父母叙了会儿闲话,才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柳承站在一侧感叹,“裴老将军与夫人还真是善解人意。”
“柳承,刚才的热闹看得尽兴了,那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他瞥了眼旁边的人,淡淡开口。
“马上,我马上就去。”柳承被看得发毛,拔腿就跑,他就不该多提这一嘴。
次日,临行前半个时辰,茗香楼中。
茶香弥漫在雅间之中,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停驻,然后是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我就猜你在这里。”裴安十分熟稔地坐在对侧,他身上着一袭银甲,动作有些笨重。
“若不是替你践行,裴将军怕是要扑空了。”他拿出两个玉盏,将手边玉瓶上的塞子打开,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盖过了茶香。
见此,裴安抢过了其中一个酒盏,满脸严肃,“你不能喝酒。”
易寒将手中的杯子斟满酒推了过去,“我本就没想喝酒,只是以茶代酒罢了。”
裴安拿起茶壶倒满了杯子,也放到了他的手边,随即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他闭眼回味着那酒的味道,如此醇厚甘冽的酒想必十分昂贵,也是,他手边的东西哪样不是价值千金。不过这种清酒其实不怎么合他的口味,他更喜边疆那种辛辣刺激的烈酒。
“这酒确实不错。”裴安拿起那壶酒在手上掂了掂,笑容灿烂,“待到战事平定,我便亲手猎几只狐,替你做件裘。”
“这酒只是为你践行。作为回礼,你想要什么?”易寒放下了手中空了的茶盏。
“一幅你亲手绘的丹青如何。”
楼外隐隐约约传来阵阵马蹄声,裴安起身,捞起了那瓶酒,揣入怀里。
“画什么?”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画的,哪怕是随手的涂鸦。”
易寒对上裴安那笑意盈盈的模样,他突发奇想,“那就替你绘一幅小像。”
这对裴安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他原本也没觉得他会如何认真对待这份回礼,但他竟格外较真。
虽然他可能更希望要一张对方的小像,但做人不能太过得寸进尺,这已经很好了。
“好,等我回来。”他转身,在走到门边时才听到一句轻飘飘却又极其郑重的话。
“那祝裴将军战无不胜,大捷而归。“
裴安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在推门而出时又极好地掩饰住那抹喜悦,转为了冷肃而又威严的面容。
出征的队伍浩大,与来时不同,威远大将军的身侧多了一支数十人的小队,同样的士兵服穿在身上,他们却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城门口,前来送行的大臣自两侧排开,年纪大些的老臣纷纷扶着墙,有些站不住。
“唉,这分明是陛下下令让我们为裴将军送行,结果怎么反倒……”
“嘘——,慎言啊,我们还是老实站着吧。”
自城内缓缓驶来一华丽的辇车,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处,但下一瞬他们却都是蹙起了眉。
“皇后娘娘驾到——”到的并非是他们期望中的龙驾,而是属于中宫皇后娘娘的凤驾。
孟雅娴目露几分忧愁,在槿月的搀扶下下了车架。
“参加皇后娘娘——”众臣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行礼。
“诸位皆是朝中重臣,快快请起。”她面上慌乱不安,但人却老神在在地立在那里,拿帕子掩了面。
直至所有人都起身,她才犹犹豫豫地解释她出现在此处的缘由。
“陛下本是想来的,只是突然身子抱恙,便指了本宫过来,也代表了陛下想来送裴将军的心意。”
她一番话滴水不漏,让众人找不出什么错处,反而对她这位识大体的皇后多了几分好印象。
目送队伍彻底远去后,孟雅娴也注意到了几位有些撑不住的老臣,她脸上带着担忧,“槿月,回宫后从内库里拿几支百年的山参,给郑大人他们送去。今日真是辛苦众位了。”
她放下了皇后的架子,轻轻朝他们鞠了一躬,才姿态端庄的上了车驾回宫。
御书房中。
孟雅娴颇有几分闲适地批着奏折,她手中捏着枚糕点轻咬,也没管碎渣掉在折子上。
槿月将一封信递到了娘娘的手边,她见那特殊的信纸,神色认真几分,将手擦了才打开查看。
看完内容,她微微蹙眉,将信纸在烛火下点燃,丢进了炭盆之中,见此,槿月上前,低声地询问。
“娘娘,怎么了?”
“让人告诉锦心,加大药量。刘院判那里也知会一声。”她提笔写下几个字,叠好交给了槿月。
“娘,娘娘,这是要……”槿月微微张大嘴,眼里还有点兴奋。
“……并非,乔箬这颗棋没用了。”其实这才是她最不解的地方,明明照此下去,他们就可以彻底除掉皇帝,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可……锦心怎么办,陛下毕竟还在,要做什么难免有些束手束脚。”槿月还是有些犹豫。
“病来如山倒,陛下定是要多休息几日的。”她微微招手,示意槿月过来,“再准备这些东西。”
槿月有些惊讶,但娘娘既然下了命令,便定有她的缘由,她只需要遵从便可。
*
年末将近,最近虽出了不少事,但宫中的除夕宴却是少不得的,孟雅娴忙于筹备事宜,直至皇帝的贴身内侍秦天急匆匆地前来求见。
“秦公公,发生了何事,竟让你连规矩都丢了。”她按了按太阳穴,目光凌厉。
“皇后娘娘,出事了,陛下晕在了灵毓宫中!还请娘娘前去主持大局。”秦天磕着头,语气慌乱。
“什么?!”她一拍桌案,当即起身,快步往外而去,秦天则小步跟在她身侧。
“可有传唤太医?吩咐宫人,将那灵毓宫中的人都押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走。”
“刘院判已经去了,至于灵毓宫中……姝贵妃娘娘一直陪在陛下身侧。”
“陛下出事,她便是罪魁祸首,竟还有脸继续待在那里。”她的声音尖利,像是恨极了那妖媚惑主的女人。
秦天缩了缩脖子,如此疾言厉色的皇后娘娘颇有几分威压,竟是比陛下还要吓人几分。
浩浩荡荡的人群往灵毓宫而去,守门的宫婢还未说话便被几个嬷嬷押在了地上。
孟雅娴提着宫裙,跨入了宫殿中,径直往寝殿而去,弗一进去,一眼便见到了那哭哭啼啼的美人和满头大汗的刘院判。
“刘院判,陛下究竟出了何事?”她提高了声音,盖过了殿里的杂音。
“皇后娘娘,陛下,陛下他……”他用袖子擦汗,战战兢兢,被皇后眼神轻轻一瞟,便立即跪在地上,“怕是中了毒。”
“姝贵妃,陛下在你宫中,在你的榻上中了毒,你可知罪?”槿月扶着她的手,她落座于高座之上,满目威严。
“皇后娘娘怎可如此冤枉臣妾,陛下还未醒来,您便想替他做决断吗?”乔箬眼泪汪汪地控诉,衣袖中颤抖的手却显示了她的害怕。
“是吗?来人,将人带上来。”
几个嬷嬷将一个血淋淋的人拖了过来,在地上留下血痕,只一眼,乔箬便捂着嘴干呕起来,那血腥气直冲鼻腔。
“你的大宫女已经招认,你在陛下的吃食中下了慢性毒药。”
“我,我只是,唔唔唔……”她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几个宫人捂着嘴扯了下去。
她拼命挣扎着,钗发凌乱,指甲刮擦在光滑的地转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姝贵妃毒害陛下,即日起剥夺位分,打入冷宫,一切待陛下醒转后再行决断。”
她目露忧伤,起身坐在床侧,抬手抚过梁荀的脸,暗中却是冲着跪在一侧的刘院判使眼色。
“刘院判,本宫命令你,一定,一定要治好陛下,否则定要治你们整个太医院的罪。”
刘院判:……不是,怎么哪位都要拉他们整个太医院出来溜一趟啊。
“是,微臣定当竭尽去力。”
冷宫之中,乔箬呆呆地看着破落窗棂外的萧瑟光景,冷风吹过,她身上的衣服单薄,只得抱着自己取暖。
她快死了吧,那个皇后不会放过她的,那她死了后会回家吗?她想爸爸妈妈了,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偏偏是她要出车祸,是她穿过来。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像是一只受伤的迷途小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嗓子都哑了,天色暗了下来,眼睛疼得厉害,她想要找根蜡烛点燃,摸黑着,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方才因为哭泣而消解了几分的委屈再次上涌,她揉着摔疼的膝盖,自暴自弃般,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几道脚步声响起,她警惕地看向门口的位置,心提起了几分,手在地上摸索,掌心中握住了一根断掉的木凳腿。
宫灯的光照亮了废弃的冷宫,乔箬张了张嘴,看到了皇后那张温婉的脸,没有了白日里的那般咄咄逼人。
“是要来杀我的吗?”她的双眼只余一片灰败,毫无光亮。
“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她微微蹲下身,看向面前这个明明稚嫩,却硬要将自己装扮得成熟艳丽的少女。
乔箬已经在心里猜测她会说什么,大抵是白绫、毒酒和匕首三选一吧,毕竟很多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出宫,还是留在这里。”
听此,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嘴唇有些颤抖,“你……你愿意放过我?为什么?”
孟雅娴轻叹口气,耐心解释,“其一,当初是本宫失察,害你差点失了性命。其二,本宫利用了你,锦心是我的人。”
“至于最后一点,我不希望你在深宫中蹉跎而死。你……很单纯,也很善良。”
至少,在锦心向她汇报的内容中,这位姝贵妃从未苛责过下人,甚至将她们当成自己的朋友。
在陛下不在时,喜欢让她们陪着她玩,拉着她们一起做新颖的菜式,围着锅涮菜吃,给她们讲一些闻所未闻的话本子故事。
锦心报告时,她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不似作假。锦心是个冷淡的人,能让她至此,这也让她对她生了几分不忍与好奇。
“善良……”乔箬念着这两个字,突然有些崩溃。
她摇着头,“我根本配不上这两个字。我总是在陛下耳边说你的坏话,你知道吗,皇后娘娘。”
她踉跄着站了起来,那双红肿干涩的眼睛又多了几分氤氲,“我还向陛下出谋划策,让他杀自己的臣子。”
“我还,还害了容姑娘,如果不是我找到了她,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的,不会的。”她有些神经质般地念着。
“我分明……是个恶毒的人,连我自己都讨厌现在这个虚伪自私的人。”
“你不过是想求生罢了,我太清楚了。”她抱住了浑身颤抖的乔箬,轻轻拍着她。
“我会送你出宫,帮你改头换面,到时候,你可以做你自己。”
她抬手,槿月递去一件大氅,她将大氅披在了瑟瑟发抖的人身上,“好了,快随我出宫吧。”
乔箬拼命点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跟在她们的身侧,她拢着大氅,外面的气温还是很低,她不停吸着鼻子。
几人自偏侧来到了宫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在此等候,孟雅娴接过包袱,亲手交到了乔箬的手中,郑重地嘱咐。
“里面路引与户籍文书一应俱全,还有三千两银票,出了盛京便去你想去的地方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袱,眼角还挂着泪,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
这是她来到这里第一次彻底放下心防,露出了难得的纯粹的笑。
“乔姑娘,愿你日后喜乐安康,无拘无束。”
“孟姐姐,我不是乔箬,我叫顾宝珠。”
上马车前,她微微回首,这是她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宝珠……如珠如宝,你爹娘定然十分疼爱你。”孟雅娴笑着顺着她的话说,眼中却多了几分落寞。
“嗯,爸妈都很疼我。”她低低地说了句,情绪低落,不过随即便振作起来,朝着她挥手。
“孟姐姐,再见了。”
“再见。”
马车在她的视线中渐渐远去,直至宫门再度重重关上,一门之隔,自由与禁锢。
“娘娘……”
槿月在耳侧的小声提醒才让她回过神,孟雅娴抬眸,望向了冷宫的位置,黑色的烟雾自那里窜上天空。
她抬步往那里而去,待走到冷宫外,大火已经被扑灭了,徒留一地残烬与废墟,她拿帕子捂着鼻子。
“皇后娘娘,大火扑灭了,但人……”狼狈的太监转过头,将视线投向身后那白布蒙着的焦尸上。
“找个地方埋了吧。”她随意摆摆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留下这一地的焦黑残垣。
孟雅娴没有立即回宫,反而去了紫宸殿,她坐在床边,满目悲戚与担忧,“刘院判,陛下何时能够醒来?”
“娘娘,大概五日后。”刘院判恭恭敬敬地回复。
“五日……这可如何是好,三日后就是除夕宴了。”她喃喃念着,目光却有几分闪烁。
“娘娘,帝后一体,想必由您来主持,也是无碍的。”秦天低声提议。
“那便……只能如此了。”她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苦恼。
*
除夕宴当夜,宣和殿中,赴宴的王公大臣们见到孤零零一人坐在龙椅旁的皇后时也没说什么,毕竟皇宫里那点子事早就传遍了盛京,属实是不光彩。
唯一的喜事也只有那妖妃被烧死了,虽然无人提起,但他们都心知肚明,那把火是皇后娘娘放的。
“诸位,今夜除夕,陛下未能现身与各位共同去岁迎新,本宫深表歉意。陛下被罪人乔氏毒害,至今未能清醒,今日便只能由本宫代陛下主持夜宴。”
她身着一袭繁复的红色宫装,起身,拿起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皇后娘娘行事端方有礼,倒是比陛下得体规矩。”易寒浅饮一口杯中的热茶,语气讥讽。
指桑骂槐,结结实实地踩了前些日子荒唐行事的皇帝一脚,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首辅大人,本宫不过一介女流,如何与陛下相提并论,您莫要再拿本宫打趣了。”她微微垂眸,露出几分惶恐不安的表情。
“除夕之夜,本宫与诸位共聚与此,一同辞旧迎新,祈福禳灾,愿我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孟雅娴正了正神色,温柔的声音中带上坚定与威严。
“愿我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众人在下面齐声说着,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好,开宴。”
话落,丝竹雅乐之声响起,底下响起了热络而又聒噪的人声,她用手支着头,摇着酒盏中那清透的酒液,隐隐有些烦躁。
与其在这看这些老头子互相攀谈吹捧,还不如早早回了栖凤宫去陪陌儿,再拉上槿月与锦心她们一同摆个小席闲话,打会儿叶子戏。
与她有相同想法的某人已经率先做出了行动,来这个宴席也不过是露个面,给他们几分面子罢了,再多的也就不可能了。
易寒在开宴后仅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起身离了席,也没打招呼,在一些人眼中便是十足的目中无人。
免不得引起些老古板的攻讦,不过他不在乎,孟雅娴见此,也找了个好由头开溜。
她抚着胸口,满脸的伤心与自责,“易大人如此,想必是本宫办砸了这除夕宴。罢了,本宫还是回宫去照料陛下吧。”
她带着槿月期期艾艾地离开了宣和殿,回栖凤宫的方向一转,径直往一处偏僻的宫殿而去。
今日落雪,地上积了层厚厚的雪,脚踩上去发出“吱呀”声,漆黑的夜中点点银白飘落,呼吸时带起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远远的,她见一人长身玉立,孤身立于小亭之中,这一幕,像极了一幅水墨画,让人不忍打破这和谐的构景。
她接过了伞,独自走向了亭子,那人似是察觉到了,回过身,冲她微微颔首。
“皇后娘娘。”
“子煦,那封信,给我一个理由。”她随手将伞收起靠在檐柱上,视线落在了亭边的那方清澈的池水上。
“按娘娘的预期,他会死在何时?”
“照他那架势,至多不过明年夏末。”她轻嗤一声,若不是梁荀毫无自制力,也不会如此之快。
“时机不合适。两国交战,若他在此期间驾崩,不利于军心与朝局稳定。”
“就算如此,削减用药不就行了,何必要弃去一子。”
他背过身,往亭外慢慢走去,“呵,娘娘的药也并非需要人不是吗。”
直至背后的脚步声消失,她轻叹口气,抬眼望着天空那黯淡的月,想来以他的手段,也早该知道的。那药啊……根本不是什么房中秘药,只不过会让人成瘾,再一步步掏空他的身子罢了。
她轻笑一声,本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现在也只能由她亲手来了。
撑起伞,她再次进入了雪夜之中。
“娘娘,小殿下他们已经在栖凤宫中等您了,咱们快回去吧。”槿月接过伞打着,脸上满是笑容。
“走吧。”
栖凤宫中已早早摆上了丰盛的膳食,锦心从小厨房将最后的一碗汤端上桌,梁陌则是乖乖坐在桌子前,在见到门口出现的熟悉身影时才小跑过去。
“娘亲,你回来了。”他的语气全是欢快。
“嗯,让陌儿久等了。娘亲很抱歉,现在还不能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她轻轻抱着他,抬手摸着他的脑袋。
“陌儿不难过。”他小小的手牵起娘亲的手,“锦心姐姐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娘亲快尝尝。”
见他一副邀功的得意小模样,看了眼锦心,她捂着嘴轻笑,“小殿下对娘娘可上心了,娘娘最爱的几道菜可都是他亲手做的。”
“陌儿可真厉害。”她诚恳地夸奖,笑着坐下。
见娘娘落座,槿月也拉着忙完的锦心坐下,关切地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好了,人齐了就用膳,也别讲什么规矩了。”孟雅娴在某个小朋友期待的眼神下,夹了口菜放入口中,然后点了点头。
“真好吃。”
她又夹了些菜到梁陌的碗里,“陌儿也吃,多吃些才能快快长高。”
“谢谢娘亲。”
槿月看着这一幕,眨眨眼,感叹一声,“娘娘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呢。”
“姐,你可少说一些吧。”锦心见娘娘瞪了槿月一眼,知道她没有真的怪罪的意思,但还是杵了杵她的胳膊。
槿月撇撇嘴,依然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拿了块糕点放入嘴中嚼吧嚼吧。
“砰——”不知何时,天空中绽放起烟火,璀璨而又炫目,火树银花。
“是烟花!”梁陌跑下桌子凑到窗边看,小孩子总是如此活泼,对什么事都格外好奇。
“娘亲,我能出去看吗?”他满脸的渴望。
“出去吧。”她笑着点点头。
见他一溜烟跑出去,有些无奈,终究还是个孩子,透过窗,能看见他在外面跑着,几个小太监紧张地跟着他。
“小殿下可真可爱。”槿月评价道。
“这样,真好。”锦心补充,不自觉弯了眸子。
孟雅娴只是喝了口热汤,对此没有说什么,眸中倒映着天空中那转瞬即逝的烟火。
*
除夕夜后三日,梁荀才缓缓醒转,他一睁眼便是娴儿抹泪的疲惫面容,他只觉心中柔软,想必她定是寝食不安,在他身侧守了许久。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什么声音,一杯温茶杯递到嘴边。
“陛下,您终于醒了,臣妾这几日真是……”她拿帕子抹着泪,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润了润嗓子,梁荀终于能开口说话,“娴儿,莫要忧心。”
他艰难撑起身子,孟雅娴赶忙扶着他坐起,他张望了一下殿宇,却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娇俏身影。
“箬儿呢?”
孟雅娴眸光微黯,微微弓着脊背,显得分外落寞,说出的话却是咬牙切齿,“陛下,那个贱人害得你昏迷,你竟然还向着她。”
“她在何处?”皇帝的神色微凛,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这位向来贤德大度的皇后。
“……臣妾将她关进了冷宫。”她淡定地理了理耳边的鬓发,“不过,前几日冷宫走水,真可惜,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猝不及防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偏过了头,耳边一阵嗡鸣,她不可置信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陛下,您为了那个女人打我!”
“皇后,你越界了。没有朕的命令,你竟敢擅自处理朕的女人。”他冷漠地看着她,什么时候,他的皇后手伸得这么长了。
“臣妾是皇后,理应替陛下料理后宫,这是臣妾应尽的职责。”她站起了身,脸上红色的指印没有削减分毫她的气势。
“你……呃,好痛。”梁荀气得指着她,却被突然袭来的头疼折磨,只能用手拼命捶着头。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她有些慌张地搂住他。
“头……头疼,好痛。”他咬着牙,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光是忍耐这种疼痛就几乎要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陛下,快将这药吃了。”她匆忙自袖兜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入梁荀的口中。
药丸弗一入口,那剧烈的头痛便缓解了几分,梁荀脱力般依靠在她的怀中,喘着气。
“陛下可知,这头疾便是那乔氏给你下药的后遗症,那药霸道,竟连刘院判也束手无策,只得做出这药缓解。”她痛心疾首,抬手轻抚他苍白的脸,满眼疼惜。
“呼——呼——”他的呼吸紊乱,闭着眼,“娴儿,方才是朕的不是。”
“陛下,臣妾怎会怪你。”她拿着帕子替他拭汗,“陛下刚醒,臣妾去唤刘院判来替你瞧瞧。”
刘院判再次紧赶慢赶地来了紫宸殿,他的老腿啊,再这么跑下去怕是要废了。
把完脉,他恭敬地回复,“陛下的身子亏空得厉害,只能将养着。至于您的头疾,请恕微臣的无能,怕是只能靠药物缓解。”
“都下去吧。”他疲惫地摆了摆手,靠在床侧。
孟雅娴听懂了他的意思,带着刘院判一起告退,留他一人好好静一静。
“周洋,出来。”
“陛下。”一道身影自殿梁上跃下,半跪在地。
“这几日都发生了些什么,一一道来。”
“陛下昏迷后,皇后娘娘审问了姝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问出了她下药的事,大怒下将她关入冷宫。
之后几日,她一直处理除夕宴的事宜,不过每日都会来此探望您。除夕宴由皇后娘娘主持,当夜,冷宫走水,火灭后只余一具焦尸,娘娘便下令让人葬了。”
他简洁地概括了这几日发生的事,语气平静无波。
“是吗。”他语气莫测地说了一句,抬手摩挲腕间的檀香手串。
“以后多注意一下皇后的动向。”他说完,便阖上眼躺下休息。
殿外,孟雅娴淡淡地回眸瞥了眼闭合的殿门,皇帝多疑,有了今日的一出,他怕是也起了些疑心,日后行事还需小心了。
此事之后,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轨,皇帝照常去早朝,面上神色无异,但唯有孟雅娴知道,他的头疾愈发严重,用的药也一日比一日多,甚至偶尔用酒麻痹自己。
她只能痛苦难过地看着他如此颓废,然后替他处理完手上的政务。
初春二月,春闱如期而至,科举大事,向来是由首辅主持,担任主考官。
连考多日,他也并非日日前去,考场自有监考官,他只偶尔去转一转,这一日,便碰上了意外。
一人自贡院外围的人群中冲了出来,被侍卫拔刀拦下,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头磕在地上。
“请首辅大人替草民做主!礼部尚书私下出卖考题,组织多人在秋闱与春闱作弊,还请大人明鉴!”他双手托着一叠厚厚的纸,语气坚定。
易寒抬手挥退身侧的侍卫,将那叠纸一一翻看,首篇的策论若他没记错,便是去年秋闱解元的文章,而那解元也确实是礼部尚书之子。
这后面的便是极其贴合春闱的文章,各种各样的皆有,想必是此刻正在考场内被写在考卷上的内容。
“你是……”他垂眸看着地上的人。
“草民是去岁秋闱的落榜生,但看了贴出的头名文章才发现是草民所做的内容。本想申冤,却被那尚书府的家丁找上门,威胁草民,若不继续替他做文章,便要杀人灭口。”他说的咬牙切齿,身体颤抖,似是害怕。
“草民只得暂时应下,收了他们的银子。放榜时,草民观还有几篇文章的文风极熟悉,似是同窗,但他们也一应落榜,便去寻了他们。之后才发现,他们也皆同草民一样。”
“来人,将贡院的考场封了。”易寒冷声吩咐,转身再度往贡院而去,放下一句,“你,也同本官一起进去。”
贡院考场被突然闯入的兵士围起,所有考生都纷纷抬头观望,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们只见那位首辅大人拿着一沓纸进入,身后还跟着一人,看上去有些畏缩。
易寒扫了眼在场的一众学子,走入场中,步履缓慢,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考卷,直至一人前。
他抬手拿起那考卷,锐利的目光直射向那考生,那考生战战兢兢,冷汗直冒,低着头不敢说话。
“抓起来。”身侧的兵士立即上前将人押至一侧。
“大,大人,小民不知犯了何罪!还请大人明鉴啊!”那人涕泗横流地大喊着,没有丝毫文人的气度。
“你这写了一半的考卷,内容竟与本官手中的一模一样,科举舞弊,胆子真大啊。”
他只落下这句话,那考生便已经瘫软在地,双目无神,喃喃着什么。
考场中一时落针可闻,只余或急促或轻缓的呼吸声,那清浅的脚步声像是催眠符般响起。
每有一个人被押走,考场的气氛便凝重一分,直到最后一人。
“易大人,我爹是礼部尚书,你不能抓我,我爹,我爹什么都会听你的,只要你放了我!”他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想要拉住那人的衣角,却被死死按在地上。
“叶勋,是这个名字吧。放心,你爹马上就会来陪你的。”他微蹲下身,语气是温柔的,却直令叶勋毛骨悚然。
“全部押入护龙司吧。”他直起身,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轻勾,“谁交代的多,所受刑罚便可减轻一分。”
那些人还没走几步,便有一人挣扎着跪下磕头,“小人交代,小人交代,是礼部的王员外郎,是他,他将试题出卖给小人,还说,要是多给一千两,便可将答卷也一并包了。”
“哦,还有呢。”
“小人,小人只知道这些,其他一概不知啊,大人!大人饶命啊!”他死命地磕着脑袋,头破血流。
“大人,学,学生也有话要说。学生在国子监学业不佳,祭酒便私下寻到我,说若我能付出相应的报酬,便可让我在春闱中上榜。”
“国子监祭酒,这牵扯当真是广啊。”他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全部押回去。”
“今日科举舞弊一事牵涉甚广,春闱暂停,各位学子都回去吧。”
他下了令,士兵纷纷将考桌上的卷子收起封存,那些考生半推半就地就被赶出了贡院,考场被清空。
“你……”易寒转向身边的那人,却发现自己似乎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草民柴源丰。”
“柴学子,你便暂时住在本官府上,至于你的那些同窗,本官会派人去保护他们。”
“多谢大人。”柴源丰恭恭敬敬地行礼。
着人送他回首辅府,易寒便坐着马车前往皇宫,车驾径直驶入,停在了御书房之外,恰好也碰上了急匆匆赶到的叶尚书。
他被搀下车,对上叶尚书那双似是要喷火的双眸,深处还隐藏着巨大的恐惧。
“叶尚书,真巧。”他微微颔首致意。
他脸上的笑容和煦,但叶尚书却只觉得比数九寒天还要寒凉,他牙齿打颤,死死咬着才冷静下来。
“易首辅,你究竟想要如何?”他的话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
“本官所为,不过是为科举的学子们求一个公平。”他大义凛然,满脸正色。
“你,你……你以为你手上又干净得到哪里去!”
见他这副无能狂怒的模样,易寒笑嘻嘻地凑近,低声挑衅。
“老匹夫,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知道吗。”
原主因为各种顾虑没有对他下手,放任他在面前蹦跶,但他可不会手下留情。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叶尚书被气得跳脚,只能看着那人一挥衣袖,翩翩然往御书房而去。
守在外面的秦天见了来人,慌忙行礼,正想通报,门已经被他一手推开,御书房内的情景倒是一览无余。
浓郁的香引得他鼻子发痒,他抬手掩面,蹙着眉心打量着正躺在皇后怀中闭目的皇帝。
“陛下倒是悠闲。”
阴阳怪气的熟悉语调让梁荀忍不住头疼,他烦躁地随手抓起旁侧的朱笔掷了过去,那笔没有准头,只堪堪停在他脚边。
“易首辅见谅,陛下近些日子头疾愈发严重,方才好不容易休息会儿,被打扰难免脾气差些。”孟雅娴柔柔地替他按着头,满是歉意。
“哦,那倒是微臣的错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然后自顾自坐到了另一侧。
“陛下,陛下啊,易首辅实在欺人太甚,他竟然不由分说便押了春闱的学子,还擅自取消了春闱!”叶尚书那公鸭嗓夹着,声音远远的就传了过来。
梁荀眉心一跳,只觉得脑子似在嗡鸣,他抬手便执起桌案上的镇纸丢了过去,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叶尚书的肩膀上,疼得他直抽气。
“陛,陛下这是何故啊?”他捂着肩膀,颤颤地跪下。
“闭嘴,吵死了。”
叶尚书被训斥,只能讷讷住嘴,又看了眼旁边老神在在坐着的人,颇有几分不甘与幽怨。
“陛下对春闱科举舞弊一事有何看法?”
孟雅娴愣了愣,轻声细语地低声询问,“陛下,你们谈朝政,臣妾便先退下了。”
她的衣袖被抓住,她顺势又坐了回去,眼神无辜地看了眼地上的叶尚书与坐着的人。
“娴儿,你留下,就算听了也无妨。”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这怎么可以?!”叶尚书瞪着眼,那眼神满是对此事的不赞同。
“闭嘴,你也要违背朕的命令吗?”梁荀按着头,坐直了身子,满眼疲惫却挡不住那冷厉的视线。
“老臣不敢。”
“陛下,春闱舞弊一事人证物证具在,只消得抄了叶尚书的府邸,搜集证据,厘清涉事人员即可。”易寒没管对面那两个人在做什么,只自顾自地做下决断。
“既如此,此事便交由……”
梁荀捏了捏眉心,既然这人如此自信,想必已经拿了确凿的证据,再如何说也无法转圜,只能……
“便交由微臣如何。此事既是由微臣开始,那也合该由臣来结束。况且人已经押入了护龙司,往来交接也实在过于繁琐。”
他已然站起身,走至叶尚书身侧时才停下,“想必陛下也是同意的,是吧。”
“呼——,那便按首辅说的做吧。”梁荀深呼吸许久才平复下来。
“是,那微臣便带人去抄了叶府。”他语气有几分愉悦,甚至垂首瞥了眼地上浑身战战的叶尚书,“叶尚书便好好在此处待着吧。”
人都已经离开,叶尚书还是跪在地上,满脸绝望,梁荀恨铁不成钢地又将一盏茶掷在地上,茶水泼湿了他的官服。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陛下,微臣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啊!”他跪伏在地上,仿佛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事情为何会发展至此。
“往年那易子煦当主考官,对此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知今年春闱却突然发了难。”
“你,你就不会小心些!”梁荀怒火中烧,气息不顺。
“陛下息怒啊,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孟雅娴替他拍背顺气,语气温柔。
“陛下,微臣,微臣该怎么办?您一定要救救臣啊。”叶尚书涕泗横流,饶是在官场多年,处事圆滑的他也慌了神,不管不顾地恳求。
“你那些罪证在何处?是以什么形式入的账?”
“都,都在书房的暗格之中。是银钱与田地铺子。”想到此,他也觉得此生无望,脊背弯了下来。
若不是这些年的风声不紧,他也不会松懈至此,莫不是这也在那人的谋算之中。
“蠢货!神仙都救不了你!”许是气急攻心,他的头有开始疼,如万千银针扎刺般的密密麻麻的痛。
“陛下,快,吃药。”孟雅娴忙拿了药,用茶水将药丸送下去。
“叶大人,您还是快些出去吧。陛下见了您,免不得气恼,又要犯病了。”
“后宫妇人,岂容你插嘴。”叶尚书气恼,原就被近在眼前的死期逼迫,又被一女子指手画脚,忍不住破口大骂。
“放肆!对皇后不敬便是对朕不敬,来人,将叶尚书拖下去杖责三十。”
“陛下,陛下饶命啊!臣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能不救我啊!”
哭喊求饶的声音被再次合上的门封住,御书房终于清静了下来。
孟雅娴打量着皇帝的神色,轻声安抚,“陛下多烦忧,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歇。”
“嗯。”
他低低应了声,便在她的搀扶下去内室更衣歇息,临走前,孟雅娴点了安神香,袅袅的白烟升起,淡淡的香环绕在室内。
她小心地关上门,走到外面,远远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她只是扫了眼那血肉模糊的场面,便面不改色地离开。
尚书府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团团围住,府中的人都被押了出来,百姓远远围着,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不一会儿,先前贡院前的事便流传开来,众人都觉得大快人心。
易寒带人径直往书房的位置而去,各种书册与信纸被翻得到处都是,还有人轻敲着墙面。
一人目光一凝,摸索着展示架上的各种瓷器与摆设,轻轻一转,“咔哒”一声,一个暗格打开,里面是满满的账册与书信,还有一大叠银票。
“大人。”
易寒接过账册与书信翻阅,目光微凛,难怪原主迟迟没有下手,这舞弊一事牵扯竟如此广,不仅涉及了大半个礼部,还有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官。这要是真细究起来,礼部怕是要空了。
不过嘛,这才有意思,今天怕是有得忙了,毕竟要清算完这账本上的人。
“你们在此处继续搜查,本官带人去别处看看。”他的话说得轻松,像是真的要去哪处闲逛似的。
于是,在一日之内,几乎整个礼部的人都被首辅带人抄了家,下了大狱。
天牢的狱丞见到他都是汗流浃背的,空了许久的天牢竟是在一日之内填了大半,他做噩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首辅大人啊,您这是要作何啊?”狱丞声音颤颤。
“今夜审完这十几人,做得到吧。”
“大人啊,这么多人,审不完的。”他苦着脸,这已经不是要加班加点的事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本官来,你在旁侧看着,可行?”他斜斜睨了他一眼,吓得狱丞忙不迭点头应和。
那十几个礼部官员被押着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有人满脸慌张,有人镇定自若,倒是有趣。
易寒坐在上首,手中翻着那账册,“诸位可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下官不知。”里面明显呈领头之势的礼部侍郎出声。
“叶府已经被抄没,你们的往来书信与账册皆在此处,还要矢口否认吗?”
礼部侍郎微微蹙眉,但他深知死不认罪总比什么都交代了的好。
“下官不知犯了何罪。”他语气坚定,连带着其余人也与他一致对外,共执一词。
“本想着毕竟还是曾经的同僚,要给各位留一份面子,既然你们不要,也怪不得我。”
他给了身侧的狱丞一个眼神,立马许多狱吏拿了刑具上来,底下一时惨叫连连,血腥气弥漫在阴森森的牢狱之中,更添几分恐怖。
“要知道,科举舞弊是大罪,满门抄斩都是小的,不过若是你们肯交代自己知道的东西,定是可以酌情处理的。”
这道平静和缓的声音似是能够压过那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凄厉喊叫,深深烙在人的心中。
“你们的罪名早已板上钉钉,何不为自己的家人想一想。早早交代了,也可免现在的皮肉之苦。”
他细细打量着那些人脸上的神色,直到在他们脸上见到动摇之后才让人停手。
面对这些已经奄奄一息的阶下囚,他抬手拿起一支毛笔把玩,“机会仅此一次,这天牢阴湿,本官身子不大好,也待不了多久。”
他捂嘴轻咳,已经站起身,欲离开此地。
“首辅大人留步,我招,我招,求你放过我的妻儿!”一人的声音尖锐,在森森的空间中回响。
紧接着,一道接一道的声音附和着,生怕他离开。
易寒随手将那支笔掷在地上,侧首吩咐狱丞,“盯着他们,认罪书写完递到我这里。”
“是,大人。”
狱丞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出去,回来就改了副面孔,满腹怨气,最后竟然还是逃不了要住在这天牢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