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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不渝(9) ...


  •   上朝一事最终在几个老臣连番在灵毓宫外跪请后才堪堪解决,皇帝虽是重新上了早朝,但却整日一副恹恹的神色,也不见得听了多少进去,但至少在明面上过去了。

      保皇派虽是恨铁不成钢,但却也无法再做更多,就这,还是几位肱骨大臣跪了多日的结果,他们至今还卧病在床。

      朝堂一时也算风平浪静,直至十二月中旬,北狄的议和使团进入盛京。

      这一日,盛京中称得上人山人海,百姓纷纷上街围观,看着那身着奇装异服,面容与他们大不相同的北狄人,像是在观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裴安与鸿胪寺卿在城门口处迎接使团,在车队最前方的使者见了裴安跟见了鬼似的,两股战战。

      反观,裴安却是嘴角轻扬,这不老熟人嘛。

      郎部,当初两边停战时派来的使者,来时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被他捆着狠狠揍了一顿才老实安分一些。

      “朗部,怎么停下了?”马车的窗帘被撩开,探出一个脑袋。

      “殿下,是大梁来迎接我们的官员。”朗部微微侧头回应。

      “哦?听说是梁朝那位威名赫赫的威远大将军,便是他?”

      他的视线扫过那一行官员,最终停在那个身材高大,周身气势不凡的人身上,眸子微弯。

      裴安也打量着这位北狄的二皇子,与他打过交道的那些粗犷的北狄人不同,这人的模样十分俊美精致,语气也是温和有礼。

      但这人却给他不怎么好的感觉。那双看似多情的桃花眸只是扫过,便好似要将那人看透,十分具有侵略性。

      “是,殿下。”朗部虽然回应,表情却不怎么好,勉强扯着笑。

      “贺兰殿下,还请随我们前去驿馆。您的车队堵在城门口,影响了百姓进出。”

      裴安十分不给面子地将手一抬,示意他们快走。

      鸿胪寺卿见气氛不怎么对,只得连连赔笑,“是啊,贺兰殿下一路辛劳,还是快快去驿馆休息吧。”

      朗部不满,还想说什么,却被贺兰白抬手阻止,“裴将军说的是,我们快走吧。”

      见他这么快松口,鸿胪寺卿放下了心,这位殿下倒是好说话,之后的接待想必也轻松一些。

      裴安骑上马,在最前方带路,周边的百姓喧闹,都七嘴八舌地说着,探究的视线不断往车队而去。

      这让朗部咬牙切齿,这模样,分明是将他们当成了耍把戏的,把他们当猴戏看呢。

      裴安面无表情地行着,直到路过一家茶楼,他似有似觉般抬头,一扇窗开着,里面的人正垂眸,静静地看着车队行进。

      近一月有余的调查,手下的人将那些暗桩都抓了起来审问,虽然没得到幕后主使的信息,但易寒却隐隐约约有了些推测。

      他猜测,那人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的很多手法虽然隐蔽,但细想却能得出这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

      他问过系统,它却只说没有检测出其他的穿越者。那个系统一定是版本太低了,这个世界回去后他就好好帮它改造升级一下。

      前段时间,派往其他几国的探子都已经回来,没有一国有发动战争的准备或者预兆,那就只剩下北狄了。

      想来,就算是这次议和使团入盛京,怕也是来者不善,尤其是那位北狄的皇子殿下。

      行进中的马车的帘子被撩开,贺兰白的眸光掠过人群,径直投向那茶楼上的人,他的唇角轻勾。

      两人的视线交锋,易寒自他的眼中看到了玩味与挑衅,他微微垂眸,这个人不简单。

      那种高高在上的、掌控全局的自信,还真是似曾相识啊。那他就期待他的表现了。

      马车已然行远,易寒关上了窗,坐在桌前,取出新鲜的茶叶开始泡茶,动作娴熟而流畅。

      “景逸,派人盯紧那个贺兰白。”

      “是。主上,这是从边疆那边递来的消息,还有使团的行进路线。”

      接过递来的册子,易寒拿手巾擦过手,翻看着上面的内容,果不其然,北狄蠢蠢欲动啊。

      他放下册子,继续泡着手上的茶,悠然自得,丝毫不见半分忧虑。

      “景逸,你有想过转到明面上吗?”他目光轻轻瞥向立在一侧的人。

      “主上,属下只想追随您。”

      “这暗卫总不能当一辈子,多给自己一条出路,没什么不好。眼下正好有个机会,也不会让你们一身本领落了空处。”

      升腾的水雾伴着茶香弥漫,遮掩了他的面容,景逸只是垂首。

      “若是主上的吩咐,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景逸,人生是你自己的,好好珍惜这条命,也将这话转告他们吧。”

      “……是。”

      景逸想,主上甚至为他们寻了退路,就像是……在为自己安排后事。可……为什么这么早,明明大夫说,至少还有五年的时间。

      房间外传来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后房门被推开,这么不客气的行事作风,易寒也只能想到一人了。

      “正好,茶泡好了,尝尝。”

      裴安坐下,拿起茶抿了口,醇香浓厚,“使团已在驿馆安顿下,我派了人暗中盯梢。那个贺兰……感觉不简单。”

      “看看这个吧。”易寒呷了口热茶,将手边的册子推了过去。

      裴安打开册子,看着里面的内容,眉间紧蹙,“看来北狄已经坐不住了。不过既然打算撕破脸,他们派这个二皇子过来又是为何?”

      “不知。使团路过那几座边城的布防怕是已经在北狄大军的桌案上了。”

      虽然嘴中这么说,但以他对那位贺兰白的观感,更像是……同类。他亲自来此,或许只是想看一看这出好戏,戏弄一下棋盘上的棋子。至于如何脱身,想必他来时便已寻好。

      “我会去信给那几城的驻军,改换布防,时刻准备应战。”

      “裴安,若是战争当真发生,你前往边疆之时,能带上一些人吗,从最小的兵卒做起便可。”

      裴安微微愣了愣,他从未听过对方这般请求的语气,他向来都是张扬高调的。

      “带谁?”

      “景逸,还有他手下的人。”

      这个名字他知道,是子煦手下的暗卫,可将身边最信任的人调到军中,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他不敢想也不愿想那个可能性。

      “好,既是你的嘱托,我会照顾好他们。”

      裴安不愿再继续这个有些许沉重的话题,他的目光转向他。

      他今日穿了身青衫,一根白玉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那是他送的那支。白色的狐裘披在身上,倒将他周身的锋芒敛去了几分,更显出温润如玉的气质。

      在薄薄的水雾间,他轻轻抬眸,那双幽深的眸子往他这边看来,裴安轻咳几声。

      “今日的装扮很衬你。”他拿着茶盏饮了口,嘴中轻声念了句,“很好看。”

      “呵呵,今日的裴将军亦是丰神俊朗。”见裴安这副羞窘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调侃。

      “是,是吗。”

      裴安原先就红的脸此时更是像熟透的虾子,他扯了扯衣领,觉得有些热。今日他穿的就是平日里那身玄色的衣服,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吗。

      他方才笑了,笑声可真好听,说话也好听。裴安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耳边都能听到那汹涌澎湃的声音。

      “听闻今夜的宴席上,那位娴贵妃会跳新谱的《雨霖铃》。”

      易寒站起了身,走向了摆在窗侧的琴边,抬手轻轻拨弄琴弦,哀婉悠长的琴音流泻。

      裴安愣了愣,有些困惑,“这曲子确实好听,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抚弦的手停下,琴音戛然而止,轻笑一声,“只是觉得,今晚的宴席怕是会十分精彩。”

      “……你会有危险吗?”

      这语气裴安可太过熟悉了,带着几分恶劣与玩味。但这家伙向来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就怕这好戏是以此作为筹码开展。

      他略微有些诧异地回眸,定定看着他,唇边的笑意不减,“你想多了,不过是一场舞罢了。”

      裴安心想,他想对了,就他刚刚那个反应,分明是小心思被看透的模样。但他既然主动提出这个话题,怕也是在提醒他。

      “是。今日难得空闲,出去逛逛如何?”他眸中似是闪着明星,期待地看着他。

      “啧,这冷天气,你想往哪处去?”易寒拢了拢狐裘,明显是十分的不情愿。

      “宴欢楼,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就是在那里。”

      “哦?我记得初见时你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啊。”他故意加长了语气,带了几分促狭。

      “咳咳,当初刚来盛京,也不知道……”裴安眼神有些飘忽,完了,他怎么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是还在介意吗。

      “行了,走吧。一些小事,早就不在意了。”他摆摆手,拿起暖手炉,往门外走。

      “当真?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欠你一句道歉,毕竟是我偏信了他人的一面之词。”

      他几步便追了上去,在他身侧垂着头,轻声细语,真诚而又恳切,倒是将所有的事全揽在自己身上。

      “不在乎,不需要。”

      “好好好,那今日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都行。”他只是顺着他的话说,十分好脾气的样子。

      “嗤——,以裴将军的俸禄,还是先看完菜单再说吧。”

      裴安:……听他这么说,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毕竟当初他直接就走了,之后也没来过此处。

      两人自茶楼偏门而出,十二月的天气分外寒冷,只是呼吸间便有白雾,易寒缩了缩身子,刺骨的冷意让他的行动有些僵硬。

      “冷吗?”

      裴安十分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想要做些什么却又有些不知所措。无论做什么对于他们如今的关系来说都称得上一句逾矩。

      “去马车上就好了。”他加快了脚步往马车而去。

      车上确实暖和许多,裴安坐在一侧,目光不自觉停留在已经裹了锦被小憩的人身上。

      他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静静地看着,似乎看不够一般。

      裴安觉着,这路程格外的短暂,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到了。

      他捻了捻手指,犹豫着该如何唤醒他。手指停在他脸的上方,极近,却未曾触碰到。过了许久,手才下移,最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子煦……”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

      “嗯,到了。”他睁开眼,弗就对上了近在咫尺的人。

      裴安缓缓收回了手,重新坐回了旁侧,“到了,若是还累就再休息会儿。”

      “不必。”他起身整了整衣衫,下了马车,裴安紧随其后。

      宴欢楼仍旧如初见时那般繁华热闹,他跟在后侧,自后门进入,绕过几处长廊,最终进了楼中,上了最高一层楼。

      刚刚落座,便有一锦衣女子端了茶盏进入,她带着恭敬的笑意,见了裴安,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不过转瞬即逝,掩饰得极好。

      “公子今日要用些什么?”

      “将单子给裴将军一份,他来点。毕竟今日是他请客。”易寒拿起热茶喝了口,语气中尽是戏谑。

      女子微微挑眉,这倒是第一次。她叫人递了单子来,笑容中带了些看戏的意味。

      “裴将军要点些什么?”

      裴安翻开那单子,看着上面光是一壶酒便可抵他半年的俸禄,嘴边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么贵的东西,究竟是谁在吃啊?!

      “裴将军,可看好了?”女子见他神情的变化,也知道了这是公子在故意逗弄他。

      “子煦,还是你来吧。”他闭了闭眼,将单子往他手边推。

      “那便同以往一样吧。”

      “是,公子。对了,可要唤千雪来抚琴吗?”

      裴安见他的视线转过来,很明显是在问他的意思,他回答得十分迅速,“不用了。”

      女子见公子微微颔首,得了意思便径直离去。

      “你喜欢听琴?”他试探着询问。

      “偶尔乏了便听一听,也谈不上喜欢。”

      裴安不会弹琴,只能在脑中过了遍自己会的乐器,选了个最合适的,“我会吹笛子,你……想不想听?”

      明明是询问,可那眼里却写满了他想吹几个字,没有丝毫掩饰。

      “嗯。”他的话中带了些笑意。

      只见他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只玉笛,他还不好意思地解释,“这笛子是我爹在我十岁生辰时送的,我一直随身带着。”

      他垂着眸,将笛子放在唇侧,手上轻动,悠扬的笛音在房中缭绕。这与盛京中那灵动清越的音不同,带上了边塞特有的萧瑟与旷远,似是有带着沙砾的风卷过。

      一曲结束,他瞥向正饮茶的人,想看看他的反应。

      “很好听,是与盛京不同的风致。”他垂眸淡淡评价。

      “真的?我还会几首边塞的曲子。”裴安肉眼可见的高兴,拿着笛子又开始吹。

      屋子里的笛声隐隐约约可以传出,女子带着侍从端着膳食而来,听此,扯了扯嘴角。

      难怪先前拒绝得如此利落,原是想自己在公子跟前表现。不过……公子待他倒也颇为宽容,称得上一句特别。

      她轻轻扣了扣门扉,里面传出回应,才推门进去。侍从鱼贯而入,将餐食一一端上桌子。

      侍从离去,女子立在一侧侍候,她悄悄打量着那边,这位倒是殷勤,布菜也布得合公子心意。

      她咂摸着,总觉得自己站在这儿有些多余,浑身不自在。可往日也是如此,向公子献殷勤的亦不在少数,偏生这位特殊。

      “玉珠,唤人来收拾吧。”

      “是,公子。”玉珠微微颔首,转身出门。

      “只用这些?”裴安见这桌上还余下大半的饭菜。

      “嗯,你还想再用些吗?”他轻抬眼望过去询问。

      “不必不必。”他连忙摆手拒绝。

      “公子。”一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将几盏茶水端上,巧笑嫣然,“今日不听琴,那要听曲子吗?”

      易寒未说什么,裴安已经抢先一步说道:“子煦,我听闻你琴弹得极好,不知是否可以向你请教一二?”

      他微微颔首,转向女子,“千雪,拿把琴来。”

      千雪福身一礼,一出房门,便见玉珠姐姐在那儿笑着看她,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哟,吃瘪了。”

      “玉珠姐姐,你还笑。”她嗔了声,挽上她的胳膊,“在这样下去我怕是连唯一的生计都要没了。”

      “怎么会呢。当初公子救下你,带你来宴欢楼,便不会赶你走。”玉珠将千雪的手扒拉开,笑眯眯的,像极了奸商。

      “再说,这宴欢楼中,你这一曲千金,我可舍不得你这棵摇钱树。”

      “不与你扯了,我拿琴去了。”她轻哼一声离去。

      玉珠等了会儿,便又见她回来,怀里还抱着她拿把最爱的“独幽”,她微微挑眉。

      “你竟舍得将这把琴拿出来。平日里你将这琴看得可是比眼珠子还重要,旁人连碰都不让碰。”

      “哼,要不是公子要弹,我怎可能拿出来。”

      玉珠诧异,公子竟要弹琴,自那怀帝去了,他便从未再碰过琴。她当然清楚其中缘由,便是因此,她才如此惊讶。

      千雪抱琴进去,将“独幽”小心翼翼地放在琴桌上,然后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那琴。

      易寒坐在琴前,瞥向那边仍然坐着不动的人,“你想如何请教?”

      裴安支吾了一会儿,才认命般回道,“我不会弹琴,想学。”

      千雪立在一边,因为气恼,脸颊鼓了起来,啊啊啊啊,她最宝贝的琴,竟然让一个初学者碰!

      一见裴安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并非真心想学,而且身侧这小姑娘的情绪起伏太过明显,让人不注意都难。

      “千雪,你先出去吧。”

      千雪恋恋不舍地挪着脚步,频频回头望着拿琴,像极了在与恋人生离死别。

      “放心,这琴坏不了。大不了再为你寻一把。”

      听此,她才安了心,关上了门,见玉珠在外面,立马扁了嘴。

      “玉珠姐姐,里面那人是谁啊,怎地将公子哄骗得待他如此好。”她眼泪汪汪地看向玉珠,“最最最重要的是,那样一个对琴一窍不通的人,竟要弹我那名琴!”

      “呜呜呜,玉珠姐姐,万一他用我的宝贝弹出什么不堪入耳的杂音,我听得晕过去,你可千万要救救我。”她扯着玉珠衣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这丫头,戏演够了吧,演完了就乖乖站在外面等着。”玉珠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姑娘总是如此夸张。

      “哪有,我是真的心疼我那琴啊。”她咕哝着,顺从地站着。

      所幸,里面未曾传出什么折磨人的乱音。

      琴声如山泉滴落清涧,轻盈而又灵动,清溪在山间潺潺而过,带着最纯粹的生命力。

      千雪闭着眼,显然已经沉醉于琴声之中,指间轻轻拨动,似是在寻这曲的指法。

      玉珠见她如此,感叹了一声,当真是个琴痴,没心没肺的。这曲她太熟,是当年公子的成名曲,《聆溪》。她倒是未想过,竟然还有听公子再弹起的一天。

      裴安静静地听着琴曲,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正抚琴的人,修长如玉的手只是轻轻一拨一挑,如流水般清越的琴音便流泻而出。

      也不知是沉浸在这曲中,还是只望着那人便已然醉了,忘却了时间。

      琴弦铮鸣,琴音戛然而止,一曲毕,易寒懒散地撑着下颌,抬手轻拨着弦。

      “你还有什么想听的?”

      裴安回了神,也没思考,直接回道:“弹你最擅长的如何。”

      “当真?”

      他从这句反问中品出了什么,不过仍然有些许疑惑,不过是琴曲,难不成还有什么……

      裴安的思绪飘远,旋即便被一曲极为缠绵悱恻的琴曲打断,他的眼睛微微瞪大,连耳尖都红上了几分。

      他不懂什么琴,但这曲子,光是听着,便让人忍不住产生旖旎的想法,竟是与民间秦楼楚馆的曲子别无二致。

      拨弦的手停下,放在琴弦上,易寒轻笑看向他,“很惊讶吗,我最擅长的曲子竟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淫词艳曲。”

      裴安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心疼,他难以想象,如他这般高傲的人,在何种情形下才会擅长这些。

      “先帝时,我便是如此为他和他的妃嫔助兴的,供他们娱乐。”

      十分轻松的话,却让裴安的心沉了几分。今日弹琴,是否会让他忆起曾经那段屈辱的过往,他不该多说那一句的。

      “表情那么沉重做什么。于我而言,能达到目的的途径,无高低贵贱之分。”他甚至能够毫无芥蒂地调侃。

      “你弹琴时会感到愉悦吗?”

      他一跨步来到琴前,微蹲下了身子,平视着他,似是想要看清掩藏在那层层迷雾之后的真情流露。

      “为什么这么问?”他眉间轻蹙,不太理解他这个问题。

      “若是并非发自真心的,那便不弹。今日是我的要求过分了,我向你道一声歉。”

      “裴安……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的很呆。”

      两人间的距离被猝不及防地拉近,裴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咽着唾沫。

      “没有。不过我爹娘总是说我一根筋。”他尽量放柔放轻了声音。

      “呵呵呵,说得倒也没错。”易寒回正了身子,收回了手,重新拿起了暖手炉。

      “那我便先回去休息了,夜间还有宴席,免不得要劳心劳力。”

      他顺水推舟地起身,往房间外去,开了门,便见千雪正满脸羞红地立在门口,坐立不安。

      “玉珠,今日还是如平素一般就是。”

      玉珠立马领会了其中的意思,“是,公子。”

      公子都离开了,千雪仍呆站在那里,玉珠用胳膊抻了她一下,“千雪,怎么还不去寻你那心肝宝贝。”

      “玉珠姐,这这这,公子方才弹那一曲是何意啊?”千雪有些结巴地说,呆呆看着玉珠。

      “你啊,我倒是为公子高兴。今日一曲,说明他走出来了。”她脸上带着笑,还有几分欣慰。

      “啊?”千雪摸不着头脑,但既然玉珠姐这么说,那定是好的吧。

      “玉珠姑娘,这饭钱要多少银子?”

      玉珠看向刚刚出来的人,重新挂上客气的笑容,“裴将军,公子的意思是,今日他请客。”

      裴安愣了愣,有些懊恼,“明明说好了,我请客的。”

      玉珠轻轻笑了笑,“裴将军还是莫将公子的玩笑话当真,公子从来不是小气的人。”

      “再说,”玉珠眼眸一转,带上几分促狭,“若当真要您银钱,怕是会让您感到困扰。”

      “咳,冒昧问一下,这顿饭菜要多少银两。”

      裴安想,就算如此,也要问一问价格,好叫他死心。

      玉珠挑眉,拿起随身带着的白玉小算盘,葱白的手指飞快拨着,一骨碌地报出一长串的价钱。

      “啪”一声,她算完了钱,收起了算盘,笑眯眯地说着,“一共八百七十三两,这还没算上小千雪那把名琴的钱。”

      裴安:……好吧,这下是彻底死心了。这么多银子,以他的俸禄得攒个好几年吧。

      他讪讪一笑,自宴欢楼正门而出,身侧来往的也尽皆是衣着华贵的世家大族与朝堂官员。

      “将军,我寻了你许久。”柳承几步上前。

      “什么事?”

      “您先前不是吩咐人盯着那使团吗?”柳承凑近,压低了声音,“有人暗中接近那个二皇子,他出了驿馆,我们的人跟着那辆马车到了宫门外。”

      “皇宫……”

      陛下要见他做什么,两国的谈判分明就在几日之后。裴安心中隐隐约约有些许的不安。

      *

      是夜,宣和殿之中,宫婢们鱼贯而入,端着各色的珍馐与美酒摆在桌上,王公贵族把酒言欢。

      “北狄二皇子携使团到——”尖利的传报声响起,几乎所有人都视线都看向那处。

      贺兰白款步而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他的视线掠过整个大殿,最终落在一个位置。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武官一列的首位,正正走到中央,脚步一转便向着另一侧而去。

      “你便是那位易首辅,久仰大名。”他笑着一拱手。

      易寒淡淡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贺兰殿下过誉了。”

      “本殿听闻当年首辅以一曲名动盛京,颇为仰慕,不知可否有幸一饱耳福。”

      “二皇子说的不错。易首辅便是凭那一手高超的琴艺得了父皇的青睐,每逢宴饮,他都会弹上一曲。”

      高座上的梁荀摇着酒杯,笑容中带了讥讽,旁侧的姝贵妃拿着酒壶为他添酒,笑意盈盈地附和。

      “今日的宴席本就是为二皇子接风,既然他提起,为何不应了他的愿望,也好彰显我大梁的风范。”

      几人一唱一和便将这戏台子搭了起来。

      宣和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裴安眼神冰冷地盯着那个贺兰白,被他攥着的酒杯上出现了几道裂痕。

      柳承瞥着一旁的将军,心中紧张,他真怕将军上去就将那个北狄的皇子按在地上揍。

      他默默祈祷,将军可千万要忍住,实在不行就看看对面的首辅大人,人家可是面不改色啊。

      “二皇子是以什么身份同本官说话?”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一双幽深的眸与站着的人对视,贺兰白只是浅笑着,张嘴想说什么又被打断。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北狄是战胜国,来我们大梁耀武扬威,对着大梁的官员指手画脚。”

      “易首辅误会了,本殿并无此意,只是请求。”

      “那容本官拒绝。”他丝毫不给面子,视线扫向上位。

      “陛下认同二皇子方才的做法?”

      梁荀眼中划过一丝遗憾,随后忙补充,“自然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感叹一下罢了。”

      “哎呀,既然二皇子想听琴,那便听一听专门为今日新谱的《雨霖铃》。”

      姝贵妃嗔笑一下,与皇帝对视一眼,然后向他福身,“陛下,臣妾先下去备舞了。”

      “好,去吧。”

      孟雅娴端坐着,眼神不经意看向他们,带了几分冰冷,还真是不死心啊。

      “娴儿,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梁荀侧身向她,目光柔情似水。

      “怎么会呢,陛下。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荣幸。”孟雅娴的脸上带了几分羞涩,接过了他递来的酒。

      “日后还要麻烦你了。”

      “陛下……自从您与箬儿妹妹一处,精神头便一日不如一日。”她目露担忧,握上他的手。

      “娴儿,你也想插手朕的事。”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陛下,臣妾不是……”她慌张地否认。

      “娴儿,你是皇后,理应大度一些。”

      他抽回手,回正了身子,未曾说的是,她身上总是有几分贵女的架子,不知何时,变得与那些老匹夫一般爱说教与管闲事。这让他烦躁与不耐。

      孟雅娴露出了几分失落与怅然,抬手饮酒,袖子的遮掩下,她露出快意的笑,就是这样才好啊。

      她可是贤德的皇后,无法劝住昏庸的君王,想必未来他知道真相之时,定然懊悔至极,悔不当初。

      大殿中琴音流泻,乐师精湛的琴艺将那哀婉的曲调演绎得淋漓尽致。

      烟蓝色的水袖在中央舞动,几名舞姬踏着轻盈的步伐,自那挥舞的烟雨之中,一人回眸,轻纱之下,嫣然一笑,旋即将身一转,纱裙旋舞,开出一朵水中花。

      舞曲正至高潮之际,不知自何处飞出一支短箭,飞向宴席之间,紧随其后的是一柄软剑自水袖翻飞之中破空而出。

      眼前的流矢一闪而过,易寒微微侧首,那箭贴着他的耳侧直直钉入身后的柱子上。

      银光乍现,他袖中的匕首出鞘,抵住那长剑,剑身与匕首摩擦而过,发出刺耳的铮鸣声。

      这些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在中央的轻纱曼舞之下,一时竟无人反应过来。

      舞姬见一击不中,手中收力,剑身转向,欲径直刺向他的胸膛。

      易寒发现了她的意图,脚上用力,将身前的桌案踹翻,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也让大殿中彻底乱了起来。

      裴安率先发现了异常,自那剑光一闪而过,他便已起身,那刺客躲闪倒下的桌案之际,他抬腿横踢过去。

      舞姬硬生生挨了一脚,倒退几步,但她没有管这些,一心只想那人死。又想抬剑刺去,手却被人死死钳住。

      “咔嚓”一声轻响,她的手腕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扭曲,长剑掉落在地,她只是咬着牙,用左手拔出身侧匕首,划向抓着她的那手。

      手被松开,在混乱的尖叫声中,她一眼便瞧见了离她最近的贵妃娘娘,右手胳膊死死锢住她的脖颈,左手的匕首贴近她的脖子。

      “都给我退开,不然我杀了她!”她扫视着围城一圈的羽林军,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仿佛置身事外的人。

      “你别冲动,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梁荀满脸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

      “好啊,我要易子煦死!”她双目满是仇恨,死死咬着牙才能阻止她想要立刻手刃那人的冲动。

      “噢,你似乎认识我?”

      羽林军中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他走入其中,打量着这个蒙着面的舞姬。

      “你这奸臣,人人得而诛之!你可还记得太傅!我爹为官清廉,怎么可能会做那些事。都是你,是你陷害他,害得我容家满门抄斩!”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像是要将这些年的委屈愤怒都发泄出来,几滴泪水染湿了面纱。

      “是容太傅啊。也是,他桃李满天下,世人对他也颇多赞誉。”他笑着,像是十分认同般点头。

      “那你可知,他与他的学生操控科举,让每一个进入朝堂的学子都成为他的门生。”

      “可当真是一位好老师。”他咬重了后面三个字的音,在此刻带上了嘲讽的意思。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要你死!”

      无论真相如何,这早已成为了她的执念,她永远忘不了刑场上头颅滚落时的鲜血,还有他在监斩时那副冷漠的表情。

      那种神情,就像死在他眼前的不过是蝼蚁,而非她容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执迷不悟。”

      易寒抬手,一只袖箭而出,直中她握着匕首的手,武器落地,她的神情痛苦。

      那箭贴着她的脸刺入血肉之中,乔箬几乎要窒息了,那是濒死前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推开了挟持她的舞姬,瘫软在了地上。

      剑出鞘的声音,温热的血液洒在了她的脸上,她定定的回头,只见梁荀已经拔剑将舞姬杀死,她在他脸上只看到了庆幸与轻松。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她所依赖的人也是这个吃人时代的一员。没有利用价值,就该死吗?她也是吗?

      可除了他,她还能信任谁,还能靠谁呢?在后宫之中,她举目无亲,甚至那些妃嫔都想她死。原主也不过是个小官的庶女,谁会管她。

      “箬儿,你没事吧。刺客已经死了,没事了。”他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

      “没,没事,陛下。”她尽量放柔声音,殊不知她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颤抖。

      “来人,将这一干人等押入护龙司审讯。”

      易寒扫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舞姬一眼,便往殿外而去,这宴席,他也没什么精力参加了。

      “大人,大人饶命啊!”

      世人皆知,入了那护龙司便已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那鬼地方不知折了多少人命。

      乔箬捂着嘴,看着那些人被带走,心中隐隐作痛,是她仅余的良心吗?她何时,也这般不将人的性命当回事了。

      裴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敏锐地察觉到,他行走间的步调似是有些奇怪,是方才伤到了吗?

      他不免开始担心,后半场的宴席也没什么心思参加,宴饮过半便匆匆告退,寻去了护龙司。

      夜色深沉,所幸他见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环视了一圈四周,此处倒是人少,也难怪,这里阴森森的,估计也没什么人愿意来此。

      他径直往马车的方向而去,车夫认识他,得了招呼便也让他上了马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易寒出来时,车夫上前,同他说了方才的事,又退至一侧。

      他踩着脚凳上去,撩开车帘便见裴安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身上的香囊,有些诧异,这东西他怎么还留着。

      “你来了。”裴安凑上去,脸上扬着笑,显然此刻他的心情很好。

      凑得近些,裴安还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你的腿是不是伤到了?”他扶着人坐到位置上,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嗯,那桌子挺沉的。”

      裴安撩起他的衣摆,抬手轻按在那只受伤的脚上,“这里疼,还是这里?”

      “膝上。”

      他垂眸看着替他揉按着膝盖的人,忍不住开口,“裴安,我会医术,这点伤我会处理好。”

      好吧,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么按的用处不大。

      “嗯。今日的刺杀你早便知道,为什么不提前料理了那刺客?”裴安仍旧认真地揉着膝,抬眼直直望向他。

      易寒:……这话题是不是转得有些过于生硬了。

      “咳,只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想耍什么花招。”十分牵强的解释,他总不能说这是剧情需要吧。

      裴安也没纠结这个敷衍的回答,子煦想要隐瞒什么,自然有他的理由,他不会深究。

      “贺兰白与陛下见过面,想必谈了不少东西,达成了共识。”

      “嗯,我知道。今日宴上的一出怕就是他们合作的一个结果。”易寒微阖着眸,倚在车壁上。

      “在之后与北狄的接触中,千万小心些。”他抬手,试探着放在他放在身侧的手上,轻轻握着。

      感受到手背上的温暖,他将手一翻,反握上他的手,指尖摩挲着。或许是因为练武,裴安的手粗糙,手心还有一层薄茧。

      冰凉而又轻柔的触感在手心与手背上游移,这种感觉像是要顺着手蔓延至全身。他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随即觉得连心尖都有些酥酥麻麻的。

      “裴安,你……”

      裴安的心中升起忐忑与期待来,他想要说什么,是不是也同他一样……

      “大人,到府上了。”车夫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罢了,今日累了,就先休息吧。”他抽回了手,扶着马车壁,有些踉跄地往车下去。

      裴安呆愣愣地还蹲在那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该死,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打断,明明马上就要说出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车,抢过来车夫的活,将人扶下了马车。车夫手上还拿着脚凳,风中凌乱,尴尬地站在那里。

      “送裴将军回裴府吧。”他看向车夫,吩咐。

      “咳咳,麻烦去柳府。”说完,他打量了他一眼,开口解释,“我同爹娘坦白了,他们见了我也只会心烦,倒不如离他们远些。”

      “送裴将军去吧。”他嘱咐完便回身向府中去。

      “子煦……”他下意识叫住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背对着他前行的人回身,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似是在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愿你所愿皆所得。”许久,他才说出了这句祝福,这也是他心中所愿。

      “多谢。”

      冷冽的月色下,他看到了他唇边的笑意,明明是那么冷的一个人,笑容却是这么暖,仿佛要烙进他的心里。

      *

      次日,易寒弗一到书房,便有人递了书信来,他拿着信封,看了眼站在一侧的洛风。

      “主上,是北狄二皇子派人送来的。”

      他粗略地读了遍信,唇边噙起笑意,放下信纸,“云阳,吩咐人备马车,随我一同去驿馆。”

      吩咐完,他便起身出去,看样子倒是有几分迫不及待,事实上,他确实很期待他们两方联手设下的局。

      驿馆中,贺兰白似是早已等待多时,池塘中央的亭子,他坐在石桌前,两杯茶冒着热气,见到来人,他脸上的笑意更盛。

      “首辅大人,别来无恙。”

      “呵,寒暄的话就免了。本官倒是好奇,二皇子究竟有什么要事。”他坐在他对面,说话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唉……,何必呢,首辅大人,本殿以为,我们是可以合作的。”他饮着热茶,笑容温柔还有几分无奈。

      “合作?还是想……搅混这池水?”

      贺兰白的眸子微眯,笑容却更加姝丽,“不愧是凭一己之力将大梁重新撑起的首辅大人。这大梁中,本殿最欣赏的便是你。”

      “那你也知道,你们大梁的皇帝可是千方百计地想要你死呢。真是白眼狼,要不是有你在,他们皇室可真就不一定还能坐在这个位子上。”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蛊惑人心的妖,在诱惑人类犯下错误。

      “有话直说,别说废话。”

      “啧,首辅大人的脾性可真大,得改一改。”他不满地轻嗤一声。

      “自然是想给你一展宏图的机会。北狄可以助你登上梁朝皇位,如何?”

      “大梁皇室非善类,又焉知你们北狄不会过河拆桥。”他垂眼,声音十分的冰冷,“这世上之人,大抵都是如此。”

      “但至少你还有一条活路,不是吗。首辅可知,今日你来此,便已是入了他的套,通敌叛国,古往今来都是大罪。”

      话刚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贺兰白抬头,却只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子煦,快跟我离开这里!”裴安语气急切,大跨几步便走进了亭中。

      易寒仍旧稳坐在那里,贺兰白见他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也起了几分兴趣。

      “看来易首辅已有应对之策了。”贺兰白老神在在地饮了口茶,做足了看戏的姿态。

      “裴安,你先走,等人到齐了再现身。”

      听此,也知道他心中已有计较,裴安微微颔首,临走前还不忘放警告,“二皇子,这里终究还是大梁的地界。”

      “哈哈哈,易首辅,裴将军还当真是挂心你。想来无需我北狄相助,这皇位怕也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他展开折扇,轻摇着。

      “于我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首辅倒是看得开。也是,就我所知,你怕是命不久矣吧。”他脸上带了些幸灾乐祸与讥讽。

      “不过嘛,我有法子可以救你,但……这是有代价的。”他颇为神秘地自袖口中拿出一瓶药,放在桌上。

      “呵呵……”,他忍不住笑出声,“救我,当真是异想天开。”

      易寒已经有些不耐烦,他站起身,俯视着对面的人,“二皇子,你的盟友来得未免过于迟了些,再不来,我就要离开了。”

      仿佛是为了应验他的话,杂乱的脚步声向着这里而来,他回眸,看到了带着一帮大臣匆匆而来的梁荀。

      “朕原先还不相信,没想到首辅你竟然真的在此!”梁荀的声音急切而又喜悦,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来人,即刻搜查驿馆。”

      羽林军率先便围住了亭子,将桌上的一叠书信夺了,递给皇帝和各位大臣。

      “梁朝的皇帝陛下,这是本殿的东西,您怎么能随意拿走,莫不是想与北狄交恶。”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完全看不出一点紧张。

      “你竟然想勾结北狄,谋朝篡位,朕看错你了。”梁荀满脸失望与激动,抬手指着亭中的人。

      易寒看了眼云淡风轻的贺兰白,又看向沉浸于自己戏份的梁荀,嗤笑出声。

      精彩,当真是精彩!接下来就轮到他出场了。

      他抬手拔出了离他最近的羽林军的佩剑,在所有人紧张的神色中,将剑架在了贺兰白脖子上。

      “哈哈哈——,不是说我与北狄勾结,那我便杀了他如何!”

      贺兰白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阴沉如水,这个疯子想做什么?

      “不可!北狄此行是为议和,擅自杀死二皇子只会再起兵祸!”人群中,孟御史急急出声,明显,其余人也都是赞同此说法。

      “议和?好歹共事多年,我怎么没发觉,你们竟如此愚钝。”

      眼见着对面那些老头子肉眼可见的红温,易寒才继续道:“北狄若不是包藏祸心,又怎会有今日这一出。”

      “再者,”他抬手自衣袖中拿出一本折子,丢到了那些人脚边,“北狄早已在边城集结大军,其狼子野心一见便知。”

      “什,什么?!”梁荀也是满脸惊诧,捡起那折子翻看。

      “陛下,这里发生了何事?”裴安带着人姗姗来迟,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

      “裴将军,麻烦你带人将驿馆中的人都押解起来。”他眼神往贺兰白身上轻轻扫过,“毕竟还是北狄的二皇子,不论是用来祭旗,还是谈判,都是不错的选择。”

      贺兰白唇边漾起笑意,一双桃花眸斜向那个正决定他性命的人,“易首辅,若非是敌人,想必我们一定很合得来。”

      “别自作多情。我最讨厌你这种人,表里不一、虚伪至极。”剑锋在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裴安几步就走进亭中,抬手死死地钳住贺兰白的胳膊,将他扯开,丢给了手下人。

      他的脚步只停顿了一瞬,便抬步离开,回身时就对上了梁荀探究的眼神,看来陛下在疑心。

      “陛下,微臣先行告退。”他躬身行礼。

      “嗯,退下吧。”梁荀摆摆手,眉间阴郁。

      裴安面色不虞地将贺兰白等一行人押入了天牢,他刚想离开便被人叫住了。

      “裴将军,我们谈谈如何。”贺兰白倚在铁栏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想谈什么?”他沉着脸看着他,似乎他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下一秒就会将他揍一顿。

      “你很在乎易首辅。我看得出,你对他的心思不单纯。”他的笑意调侃而又戏谑。

      “你想说什么?”他一把掐住贺兰白的脖子。

      贺兰白被掐得脸色涨红,声音断断续续的,勉强能够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他却仍是噙着笑。

      “他…他活不久,咳咳。我有办法,让,让他活下来。”

      脖颈被松开,他捂着脖颈,不住地咳嗽着,胸口剧烈起伏着。

      “归降北狄,这救命药就给你,如何?”

      “妄想。倘若我这么做了,才是与他彻底分道扬镳,再无可能。”裴安果决地回身,不想再分一个眼神给这个家伙。

      “哈哈哈哈,那你以为你现在就有可能吗?”贺兰白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眼中闪过一抹恶劣。

      “你知道吗,他曾经有过一个心上人,那女子便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裴安离去的脚步停下,他沉默着站在阴影之中。

      “现在答应,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若是我北狄事成,你得了权势,他还不是任你……”他循循善诱着,以为他的沉默便是在挣扎与考虑。

      死寂的天牢中骤然响起铮鸣之声,长剑出鞘,正正好指向贺兰白的眼睛,只差分毫,便会刺入其中。

      “若是你再敢说出任何侮辱他的话,本将不介意将天牢的刑罚在你身上都用一遍。”

      他讪笑着闭上嘴,往后撤了几步,见裴安彻底离去后才轻嗤一声,“竟然不是恋爱脑,还是搞纯爱那一套的。真少见,麻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不渝(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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