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不渝(11) ...
-
整理好的认罪书被连夜送到首辅府上,书房中点着灯,昏黄的烛光摇曳,易寒翻阅着那些人交代上来的证词。
他轻揉眉心,未曾想历年来在科举之中偷梁换柱之人竟有如此之多,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不过至此之后,此类事倒是可以大大减少。
“易大人。”柴源丰拱手行礼。
“嗯,明日早朝,说不定会让你出面作证,好好准备。此事之后,春闱会重新选题开考,之后便是各凭实力了。”他单手支着下颌,随手合上那些认罪书。
“学生多谢大人提点。若不是有大人主持公道,学生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闻言,他微微抬眸,扫向对面那个挺拔的身影,语气随意,“本官不过是奉公职守,若柴学子日后能站在宣政殿上,望你也能如此。”
柴源丰微微一愣,似是有些诧异对方竟然会这么说,“学生谨遵大人教诲。”
“孺子可教,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微微颔首,夜已经有些深了,明日还要费神与那些老家伙扯皮,需得休息了。
“学生告退。”
待人离去,易寒草草洗漱完便去休息,初春时刻,夜里还是寒凉,前夜难眠,后夜却是有些昏沉。
意料之中的,次日晨起时迟了,进入宣政殿时比往常还要晚上几盏茶的时候。
弗一进入,大殿中的气氛凝滞,他倒是毫不在意,浑身都带着几分慵懒,倚靠在那把太师椅上。
“易首辅,你昨日带人抄了几乎整个礼部,是想做什么?私自扣押朝廷命官,滥用私刑可是大罪!”
率先发难的是刑部侍郎,正气凛然,似要为自己的同僚鸣不平。
“咳咳,这事是陛下首肯,你有异议?”他捂嘴轻咳,压下喉间的痒意与腥甜。
“易首辅,朕当时只准你抄了叶尚书的府邸,可未曾让你将这礼部一干人等都押入天牢啊。”
“确实。”他似是赞同般点头,“不过自叶府中抄出了那些人的罪证,理应一同收押。更何况,他们已经交代了罪行,里面还有许多有意思的,诸位也要一同看看吗?”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不出意外的,有些人的视线躲闪,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
“话是如此,但易首辅也不能越过刑部擅自审问罪臣吧。”刑部侍郎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呵呵,刑部?礼部一干人等徇私舞弊多年,也没见你们做出点什么。”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刑部侍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回到队列之中。
“礼部职位空缺,春闱又被易首辅你叫停,依你所见该如何?”孟御史接住话茬询问。
“待一切罪名落实,尘埃落定,便重开春闱,再行殿试,选擢出的学子便直接进入礼部任职。”他微阖着眼,靠在椅背上,声音有些许虚弱,却无人敢轻视。
“新科学子便任职,史无前例,怎可如此。还不如提拔任用翰林院的人。”孟御史吹胡子瞪眼。
“是吗,孟御史敢打包票他们的名姓不在这名薄上?我不欲为难诸位,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他睁开眼,笑着环视一圈众人,唯余沉默。
“便如此。定罪一事,交由刑部,首辅可有何看法。”
“陛下所言极是。”他的眼神不经意扫过站着的刑部尚书。
“微臣遵命。”刑部尚书站出来行礼。
梁荀微微颔首,“既然此事已毕,那今日的早朝便……”
“陛下,已经两月有余,边关还未曾有消息传进盛京。”
这话题转得突然,梁荀微微一愣,眯起眼,似是全不在意地说道,“裴将军有大能耐,不过一时无讯,何必忧心。”
易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离开了这宣政殿,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
随后几日,由刑部厘清了礼部一众人的罪行,出人意料的,除了主谋叶尚书得了满门抄斩的重刑外,其余一干人虽也得了斩首之刑,但除了抄家外,他们的家人至多也就得了流放与从此不得入仕途的处罚。
出新的试题,主持重开的春闱,易寒几乎连轴转了三四日才安排好一切。春闱考三场,每场三日,结束后便是批阅考卷。
不无意外的,被特许批准得以参与春闱的那些学子们一应都得以上榜,会元的得主也在易寒的意料之中。
他十分清楚柴源丰的才能,在原主的记忆中,原主不仅没有揭开科举的黑幕,反倒将看中的人招入府中作为幕僚。
这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若是让被科举舞弊所坑害过的人坐上礼部的核心位置,想必他们不会重蹈覆辙。
殿试本应由帝王亲自考校,不过皇帝却突发头疾,只得派内侍总管前来通知,考场便由首辅主持。
易寒坐在上首,闭着眼,耳边是沙沙的书写声,殿中安静,连续操劳多日,属实有些精神不济。
“大人,这是柴学子的答卷。”内侍将一份工整的卷子放在他面前。
他抬手拿起那文章,细细阅着上面的内容,抬笔在上面留下批语,随后便放至一侧,没再看一眼。
在下侧观察着他神色的柴源丰有些不安,这是什么意思?按理来说,殿试之中有提问的环节,大人如此,是对他所做的文赋不满意吗?
陆陆续续的,一篇又一篇文章被递了上去,那位大人却都只是阅过便放在一侧,底下的学子心中隐隐有些不满,大人是根本未将他们放在眼中吗。
直至最后一人的卷子批阅完,他将所有分好的卷子交给内侍,抬手一一指出各项所属。
“此三份为状元、榜眼与探花。余下二甲、三甲排名自上而下。”
内侍忙拿起册子将案上卷子的名姓与排名一一记录。
语毕,他已然起身,打算离开,底下却有学子提出了异议。
“易大人,科举方经历了舞弊之案,大人却在殿试之中如此决断,既不合流程,也无法服众,属实不妥。”
易寒只瞥了眼那学子,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被冒犯到不悦,“怎么,一定要本官拿着你们的卷子赞不绝口才能服众。”
语气虽然不冲,平铺直叙,但却仍是让发问的学子憋红了脸,“自然不是,只是……”
“将一甲三名的文章贴出来,若有不服,大可来寻本官。”他摆摆手,径直离去,留下一众学子面面相觑。
内侍将文章张贴,他们纷纷围过去,想要好好看一看这头名究竟是如何的锦绣文章。
柴源丰一眼便认出了,那头名便是自己的文赋,红色的批语格外显眼,一句夸赞,余下的皆是指正与点拨。
他又瞥了眼榜眼与探花的,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连夸赞也省去,全是简洁明了的批驳与建议。
柴源丰扯了扯嘴角,头三名尚且如此,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余下的卷子是如何被大人指摘,骂得狗血淋头了。
但不得不说,大人的评语一针见血,句句切中要害,给出的建议也是精辟独到。
原先吵闹的学子在看到那三份文章后纷纷陷入沉默,甚至开始反思那位大人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过高了,连头名那堪称精妙的策论都能被挑剔如此。
“诸位学子,若是看完了便往回去吧。大人吩咐,放榜与授职等一应事宜明日再议,文章在誊抄完毕后会一一送还到各位手上。”内侍恭恭敬敬地向他们行礼,毕竟这些都是未来朝中的大人们。
众人面色各异,一想到要见到那直言不讳,堪称苛刻的批语,心中总是有些微妙,莫名其妙天降一顿批总让他们回想起在学堂被夫子教训的日常。
反而前三名脸上带了些幸灾乐祸,他们也挺好奇其他人的批语。
科举名次的册子被递交上去,经过查验后才放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还有被誊抄完毕的卷子。
梁荀才看了几眼那密密麻麻的字便觉得头疼,又吃了药才勉强看完名单,心中烦躁,摆手让内侍召皇后来。
孟雅娴过来时,便见到只是提笔写了几字便已然焦躁不安的人,轻轻柔柔地过去,替他按着头。
“陛下何苦为难自己。”
他放下了笔,任自己倚靠在她身上,闭着眼,鼻尖是她身上的淡香,让他有几分痴迷。
“娴儿,你按着朕说的写册封的圣旨吧。”
“是,陛下。”
她提笔蘸墨,听着身边人的话,照做着写下,一手正楷颇有一番风骨。
“好了,陛下。”她轻笑着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看向身侧人。
梁荀挣扎着起身,拿着玉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重重盖在那明黄的布帛之上。
孟雅娴只是淡笑着看他,敛眸掩下眼中的嘲讽,真可悲啊,即使如此,也还要苦苦支撑那可笑的帝王尊严。
“陛下要不要歇息,这桌案上的东西臣妾帮你整理如何?”
她的声音温柔,让梁荀不由自主地想要照做,他微微颔首,在秦天的搀扶下往寝宫而去。
翻开桌案上的文章,她一字一句地阅着,看完便整理至一侧,翻完才觉时间已晚,天色渐黑。
她按按头,起身往外而去,槿月见她出来,凑上面,冲她眨眨眼,“皇后娘娘,陛下去了德妃娘娘那里。”
孟雅娴淡淡点头,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近些天梁荀日日宿在其他妃嫔处,一日换一处,颇有几分被逼到绝境的慌不择路。
看来他应该也清楚自己的身体不行,想要尽快留下自己的血脉,这模样,当真可笑。
这种时候,她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又要故作坚强。
唉,真难,那就回去闭宫不出几日,好好休息休息。正好今日看了几篇不错的文章,回去默下,给陌儿好好看一看。
殿试方毕,事务繁多,寻不到人处理杂务,梁荀只闻皇后近几日因为冷落而身上,便开了内帑,送了许多东西过去,几句话便又将人哄好。
见她如此,梁荀只觉她当真是一片痴心,只可惜,她无法生育,他便做不到只有她一人,辜负了当初的誓言,那他就只能好好补偿她。
皇帝来了又去,留下了奏折与繁务,槿月在那边清点着送来的奇珍异宝,眸光亮亮的。
孟雅娴批完一份,看着她那模样,眼眸中闪过笑意,“真喜欢便挑些。”
“多谢娘娘。”
她兴冲冲地过去,拿出来的却并不全是为自己。
“最近小殿下在与武师傅学武,这把剑倒正适合他。”她将一把宝剑放于一侧。
“锦心喜欢玉,这玉簪正正好适合她。娘娘喜欢字画,这好像是那个,那个谁的画。”
她挠挠头,想了会儿没想起来,这字画上的题字处又盖满了印章,看不清。
“是吴惜阳先生。”她笑着起身走了过去,看着那些堆在一处的物件。
“我瞧着这金钗倒是适合你,真美。”她拿起一支极美的钗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欸,娘娘。”她的脸有些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孟雅娴瞧着这底下还有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株品相极好的灵芝,她收了起来。
槿月眨眨眼,想着身边也没人需要这个,然后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令她不怎么愉快的人。
“娘娘是……”她试探着询问。
“嗯,找人送去吧,就当是……给盟友的赠礼。”
槿月抱着那盒子,打量着娘娘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很平静。娘娘是释然了吗,她不清楚,但她总觉得那近十年的等待不会如此轻易翻篇。
哼,可恶的男人!她气呼呼地抱着盒子,还不忘将那些礼物都一一摆好,然后才离开。
*
殿试放榜,状元郎一身红袍,帽插宫花,打马游街而过,百姓在两侧围观,不少大家闺秀纷纷自楼上探视。
游街的队伍最后停至皇宫之前,众人下马,自宫门而入,前往觐见陛下,谢恩。
他们跪在下侧,跪在地上行礼,心中却有些大失所望。
陛下不仅没有亲临殿试考校,而且就连面见新科学子也是如此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无一丝精气神,毫无帝王威严。
只一面,皇帝便让他们退下,随后在内侍的带领下前往琼林宴。
礼部无人,筹办琼林宴的事便被推到了首辅身上,易首辅称病闭门不出,这球就又踢了回去。其余几部无人有筹办宴席的经验,最终这事还是由皇后娘娘接下。
孟雅娴坐在主座,身侧坐着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大皇子,她浅笑拍拍他的头,“陌儿,今日得空便多去请教一二。”
“是,母后。”
另一侧,宴席之间,众学子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白兄,你那批语是什么?”柴源丰抬手揽住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一人,眼神好奇。
“诶,柴兄,这这……”他想了想批语内容,颇觉几分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看,我的。”一人大咧咧地拿出自己的卷子,展开。
众人看了,纷纷笑起来,那批语真是相当直接,要是碰上个脆弱的,怕不是要被训得抬不起头。
柴源丰抬手杵了一下身边人,他也不怎么好意思地说。
“通篇辞藻堆砌,生搬硬套,所提方案,毫无实处。”余下的就是针对具体内容的批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柴源丰憋着笑,白观分明是他们这些人中最擅文辞之人,在此次殿试中也得了这二甲头名的传胪,没想到这长处却被批得一无是处。
远远的,一个小身影走过来,柴源丰眼见,快速行礼,“参加殿下。”
众人回神,也纷纷行礼,梁陌也没什么架子,只是拿着书卷,模样谦逊,“本殿想寻各位讨教一些问题。”
他们都有些惊讶,不过见他真拿出书,也心甘情愿地指教,心中对这位大皇子的观感都十分好。
孟雅娴见那边热络,放下心,又将视线转向偏僻角落处的人。
此次殿试之中,得了好名次的贡士基本是寒门子弟,她这弟弟,没记错的话才堪堪得了三甲,不过同进士,就算是去礼部,也不过是末职。
她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并没有什么好感,见到他便会浮现起旧日的回忆,自然而然无法平和地对待他。
平心而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过节,孟经言的性子仿佛就是老头子的翻版,对她这个长姐也是尊敬有礼,在她因为叛逆而被训斥时甚至会替她说话。
从前,她自是乐得看他落魄失意,只是在今日,真正见到他那副麻木而又空洞的神情时,莫名的,不怎么自在。
许是年岁渐长,有些东西也早就该看开了。
她拿着酒盏往那边而去,孟经言也察觉到了她的到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参加皇后娘娘。”
“经言,我亦是你姐姐。”
孟经言似是有些惊讶,这些神情不过转瞬即逝,“长姐安好。”
“父亲近来如何?”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似是在探究什么。
“……父亲因殿试成绩气得病了几日。”他默了默,垂着眼,整个人都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雕像。
“他用家法了。”她的口吻十分肯定,自儿时起,她这弟弟但凡哪里做得不好就会被责罚。
“……父亲做的对。”
“为什么不按自己的意愿活着,你又在坚持什么呢?”
他们姐弟一生都被掌控在父亲的手中,她反抗过,最终却只能缩在顺从的躯壳中,离开后才敢放开手脚。
他呢,这个从小就倾注了父亲全部心血的孩子,被寄予了厚望的孩子,心中想的又是什么?
“我是母亲拼了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必须扛起孟府的大梁,这是我的责任。”此刻的孟经言,眼中出现了几分波动,人也多了几分鲜活。
“……”孟雅娴深吸口气才忍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死死攥着手中的酒盏。
“经言,同本宫过来。”
话落,她往无人处的八角亭而去,孟经言似是察觉了她情绪的变化,心中升起几分不解。
两人走至亭中,孟雅娴只是望着一池春绿,语气不明。
“呵,那老头就是这么骗你的。”
孟经言不语,他亦从姐姐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经言,我小时候很不喜欢你,你知道吗?”
“知道。”
他每次向姐姐请安时,她不是对他爱搭不理,就是横眉冷对,活像他是她的仇人。
“此中缘由你知晓吗?”
“……因为我抢走了父亲所有的关注,害得姐姐你被冷落。”
孟经言一直觉得愧对姐姐,所以才越发努力,想要撑起孟府,日后也可为姐姐撑腰。
“或许有,但真正让我讨厌你的是,母亲难产当日,是父亲下令保你,无论我如何恳求他都不肯救母亲。我恨你夺走了母亲的性命,更恨父亲这个冷心薄情的人。”
孟经言垂眸掩住眼中的惊涛骇浪,他攥紧了手,喃喃念着,“竟是如此……”
“母亲倘若还在,定不会希望你如现在这般,似是提线木偶,按着那人的要求,浑浑噩噩过完一生。”
她回过身,定定看着他,这对姐弟第一次如此坦诚相待。
“你想做什么,长姐都支持你。”
她温柔笑着,这份迟来的关爱让孟经言的眼眶有些温热。
“长姐,我想……从商。”他的声音很低,不细听根本听不清。
士农工商,商为末,难怪孟经言从来不表现出自己想做什么,要是被那老头知道,肯定得气死。
“经言,你像娘亲。”她握住了他垂落的手,“既然想从商,少不得要银钱,我会派人给你送去。”
“可父亲那里……”他仍然有些犹豫。
“不必忧心,一切有我在。”
孟经言感受着手中的温热,从来没有人跟他说,一切有我在。父亲只会让他努力,学院中的同窗也不喜他古板的性格,没人在乎过他的感受,只有姐姐会这么跟他说。
“好。”他郑重而又坚定地说着,他定会做出一番成就。
“好了,出来的有些久了,回去吧。多与其他人说说话,想从商却不会说话可不行,你这死板的性格迟早会吃亏的。”
她拉着他回了琼林宴,恰好她的陌儿也回来了,正拿着书乖巧地坐着等她。
“母后。”他小跑着过去,然后好奇地打量着母后身边的人。
“参加殿下。”孟经言想行礼却被自己的姐姐拉了一把。
“陌儿,这是你舅舅。”
“舅舅好。”梁陌笑着打招呼。
被这么一弄,孟经言倒是有几分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想了想,从身上取了块玉佩下来。
“见面礼。”他蹲下身,将玉佩系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外甥身上,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舅舅。”他笑得开心,手上把着那玉佩。
“没什么。”他摆摆手,站起身,“长姐,我就先走了。”
“嗯。”她微微颔首,看着这个孤僻的弟弟往人群中而去,略微满意几分。
*
琼林宴后,礼部各个职位都有人顶上,唯独有一人例外。御史大夫的独子自请放弃官位,气得孟御史差点拿着笏板当场揍他,所幸被周边的同僚拉住。
无论如何,他的官职是没了,众人也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竟是让他领了个皇商的职位,一时也无人反对。从官到商,虽是皇商,但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是什么恩赐。
朝堂的风波平息,盛京之中难得平静下来,繁华而又热闹,在这风平浪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自春闱一事落定,易寒便在府中修养,朝中无大事,他也不一定要出面,待了近半月,一封密信被放到了他的桌案之上。
他看着下首满身是伤的人,吩咐了府医带人下去医治。那信纸被鲜血浸透,留下暗红的痕迹,他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抬手打开。
从那些暗红的斑痕之中还能看到那苍劲有力的笔迹,简洁明了。
“有人拦截粮草与通信,急缺军需,望速援。”
红色的印信模糊,却格外刺目,落在裴安的署名之上。
“当时什么情况?”他合上信纸,看向身侧在早在半月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
“属下到时见到许多人围攻他,那些人虽衣着各不相同,但看他们的身手,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手指轻敲桌面,在屋中发出低沉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伴着烛火的跳动。
“让下面的人连夜备好军中能用的东西,能有多少是多少。”
“是,大人。”
房门被打开又再次合上,房中一片寂静,那张信纸的一角被手指反复摩挲又抚平。
【系统,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暂时恢复成正常人的状态。】
【有是有,不过宿主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要往战场跑吧?!】666回答到一半才想到不对,电子音都带上了惊恐。
【我买了。】
666气得在空中四处乱蹦,一团光球一闪一闪的。
它就知道,它早该知道的,宿主是绝不会悔改的,死犟,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宿主,你知道用了这个药什么后果吗?!不仅增强不了你的力量,甚至在不用药的时候,病痛会千倍万倍地返到你身上,寿数也会大大缩减!】
666的声音都带上了些刺耳,它是真的有些急了。
【这玩意就是滞销品,根本没有任务者愿意用!】
【滞销品?这药不会过期吧?】易寒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666:???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不会。宿主,你真的下决定了?】666蔫蔫的,它第一次感到什么叫无力。
【如果粮草无法送去,梁朝被灭,你的任务不也泡汤了。】
【可,可,这怎么能用宿主你的痛苦来换取呢。要不咱不做这个任务了。】
光球化出两团小圆球,比了比,666有些心虚,但它觉得宿主就像是它的朋友,搭档。它身为辅助宿主的工具,不但帮不了他,反而要伤害他,这实在是……
【我这个苦主没说什么,你反倒先当了逃兵。】
他轻笑着抬手弹了一下光球。
【不只是为了任务。我想这么做。】
666泪流满面,光团变成了(*?????)的模样,宿主可真是个好人,甚至不愿意放弃这个位面的人。
【宿主,这药我包了,不花你的积分。】
666豪气地包圆了药,主要还是这药没人买,便宜的很,3积分一瓶,一瓶有好多呢。
【一言为定。】
次日早朝。
令所有人诧异的是,已经半月有余不上朝的首辅竟然早早到了,划重点,提早,比往日早到了半个时辰!
“已经到的诸位传阅一下昨日边关传来的密信。”他的声音淡淡,带了些疲惫。
众大臣面面相觑,纷纷接过那信,凡是看过的皆变了脸色。
“易首辅,这是……”一人壮着胆子走到太师椅旁,低声问着。
“我表达的很清楚。吴大人莫不是忘了半月前早朝上的事,这就是我派人去探查的结果。传讯的将士至今仍昏迷不醒。”
他睁开眼,冷冷瞥向了旁侧的人,吓得他往后退了步。
“护送粮草的队伍虽然称不上精锐,但仍旧非那些流寇可比。近三月,边关毫无消息传入盛京,这是被刻意封锁了。”
柴源丰蹙着眉复盘着与这件事相关联的地方,手指不安地扣着笏板的边缘。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北狄的内应潜伏在梁朝境内,人数颇多,且实力不可小觑。而且……竟然无人察觉。”
“不错。”易寒赞同地颔首。
“这,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边关失守,梁朝危矣!”
“这这这,不如还是主动议和吧。唉,若不是之前那出闹剧,怕是早就签了,又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大不了再派人送粮草去。”
“异想天开!一月前才送去过,哪还有余力再筹集粮草!再说,寻谁去运送,你吗?”
宣政殿一时之间陷入了吵闹,甚至有不少大臣开始对骂了起来,主战的,主和的,怨天尤人的,自怨自艾的。
“陛下驾到——”尖利的声音响起,大殿中一时静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梁荀环视了一圈四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最前方的那人身上。
“陛下,边关告急,先前送去的粮草皆被北狄探子截住,还有边关的讯息也被封锁。”孟御史快步走上前禀告。
梁荀皱起眉,接过了被呈上来的那封血书,书信后的印信与那字迹都说明,这是真的。
他捏着信纸的手骨节泛白,他忍不住捂住胸口,气息不顺。
“陛下,臣自请运送粮草。望陛下下旨,调一半五城兵马司一同前往,令沿途各州府开仓放粮。”
瞬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安静坐在最前方的人。
在两次粮草皆被截去的情况下,运送的活儿几乎和送死无异,就算有一半的五城兵马司护卫,谁又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呢。
竟有人自愿赴向那个生死未知的前方,这还是那往日里最为爱玩弄权术之人,真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你疯了,一半五城兵马司,你要盛京如何?!”梁荀好不容易缓过气,听此又是气血上涌。
明明知道境内有数目未知的北狄人,还要调走一半护卫盛京的军士,万一在此期间,他们攻打盛京又该如何!
“边关失守,北狄长驱直入,届时哪还有什么盛京,在场诸位皆不过亡国之人罢了。”
“你你你,你放肆!”梁荀死死抓着扶着他的太监的手,指着眼前的人。
“此事刻不容缓,权当陛下首肯,臣立刻带人出发。”
易寒站起身,走至皇帝身前,只稍稍停顿,便与他擦肩而过,近乎旁若无人地离开了宣政殿。
出了宫门,易寒便骑上快马,往城门处而去,一半的兵马早已等候在那处,连带着临时凑到的物资。
“麻烦林副指挥使了。”他向候在城门外的人颔首。
“小事,林某欠大人的。”
易寒没再说什么,扬鞭催马,在马的嘶鸣声中,扬起满地尘土,飞驰而去。
规划的路线途经最为富足的几个州府,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快得往边关而去。
由于有这五城兵马司的威慑与御令,各州府皆十分配合,尤其是淮州与连州,皆是知州带着百姓在城门口迎着运送的队伍,送来的粮草也是最多的。
日夜兼程,一刻也未曾停歇,666眼睁睁地看着药被一瓶又一瓶地消耗,在肉疼自己积分的同时也替自家宿主捏了把汗。
这么用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死嘴,叫你嘴快说那些话,现在好了,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
666欲哭无泪,666万分后悔,它真想扇死之前说那些话的自己。
队伍直到离边关十城最为近的凉州才停下,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毕竟一月的路程被他们生生赶到只用了半月。
在驿站暂歇,夜色之中,一队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接近此处,月色下寒芒微闪。
这伙人在驿站门前分为两路,一队往驿站而去,一队则前往安放粮草的地方。
驿站内一片死寂,只余下十分轻的脚步声,房门被打开,长刀举起刺向鼓起的被子,意料之中的场景并未出现,只有刀刺入软被之中的声音。
瞬间,房外亮起了光,同一时间,驿站各处都出现了举着火把的兵士,手中的武器指向那伙黑衣人。
“小看你了,竟然被察觉了。”那黑衣人悠闲转身,没有丝毫的危机感。
“竟然只有下药这种手段吗,贺兰白,还是该叫你,莫戈。”
“不错嘛,这就问出来了。”他拿下了蒙面的黑布,勾唇轻笑,似是兴奋,又似是蠢蠢欲动。
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向他,莫戈抬刀挡住,挑衅一般地凑近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我死?”
“聒噪。”
他出剑迅速,招招毙命,莫戈眯了眯眼,打起十分精神才接下所有招式,交手数十招,莫戈察觉到对面人的力不从心,在他动作微微停顿的瞬间,挑飞了他的剑。
易寒垂首,捂着胸口处,那里此刻似有撕裂般的疼痛,像是将五脏六腑打碎又重组,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自经脉传遍全身。他轻轻蹙眉,药效过了。
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周边的将士都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莫戈正想再说些什么,几支暗箭射来,他忙后退抵挡。
不过几秒的时间,莫戈已经被围了起来,他忍不住笑出声,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手中出现几枚珠子,往地上一摔,便是一阵刺鼻的白烟,待烟雾消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窗扉随着风轻轻摇着。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的哨音划破黑夜的寂静。
易寒已经摸出了药服下,疼痛舒缓,他站起身。
“大人,那些被抓的人纷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下了。”一人匆忙进来禀告。
“嗯,尸体都烧了吧。”他径直坐在了床铺上,“明日午后再出发吧,都好好休息一下。”
“遵命,大人。”
房中的人纷纷退出,易寒透过窗看向外面的火光。那个姓莫的大抵会用蛊术一类的法子,先前的哨音可能就是信号。
出手果断,心思缜密,真是个难缠的对手。若不是他提前发觉了那驿站中人给的东西不对劲,可能真就让他得逞了。
这个驿站中都是他的人,那其他的呢。两边往来通信,运送粮草,少不得要在驿站落脚休憩,怕都是中了他的招。
这人的手段不像是个穿越者应该有的,更像是……拥有系统的任务者,且与他们不是同一路的。
【系统,小世界可能会有其他任务者吗?】
【当然,不过都是联合任务,而且系统会有提示。】666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得倒是有头有尾的。
【等等,宿主你问这个是……不对不对,真要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该怎么办?】666似乎才惊觉宿主问这个问题的指向性。
【啊啊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咱们碰上那些殁世者了!】
666急得团团转,他们不过是新人啊,怎么就碰上这种事了。救命,天道意识怎么没通知啊,它也探查不到,肯定比他们厉害。
【哎呦,怎么就碰上那些疯子了。幸好这个小世界不是那些高魔位面,不然他们那些手段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啊。】
666像个小老太太似的在那里嘟嚷着,絮絮叨叨的。
【殁世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是啊,那些混蛋就以毁灭世界,扰乱位面秩序为乐。同时,他们也借此攫取小位面的力量,提升自身与系统的力量。】
【明明这些……都该是高级任务者才能接的任务啊。怎么这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就被咱碰上了。】666生无可恋地瘫在自家宿主的肩膀上。
【我杀了他如何?】
【呜呜呜,宿主别安慰我了。如果这个世界真被他搅个天翻地覆,咱们的绩效可是要被扣没了,说不定还会得个警告。】666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酸无助而又可怜。
【真吵。我只要你回答我。】
这一句话就让666停下抽噎,它期期艾艾地凑过去,满是讨好。
【这是低级位面,没有超过世界规则的力量,所以如果他寄宿的身躯死了,他就只能离开这个世界。】
【足够了。】易寒唇角轻勾,看向外面那已经几近熄灭的火焰。
次日午后,队伍休整完毕,再次出发。
那个姓莫的似是栽了这一次便没再故技重施,随后暂歇的几处驿站都没有异常的地方,十分顺遂的在七日后赶到了此刻边关要塞——处于交界处的雁城。
守门的将士见到风尘仆仆,携粮草而来的人马,双目放光,即刻便打开了城门,一边跑着还忍不住大声喊着。
“柳将军,盛京来人了!粮草来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城中人纷纷出来,激动地互相抱着,甚至有人哭了出来。
柳承一接到消息就立马赶了出来,见到最前方骑在马上的人,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不是,送粮草怎么把这位也送来了,他不该在盛京中主持大局吗,来这苦寒的战场做什么?
“柳承,裴安呢?”他垂着眸,看向他。
“真蠢。”他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满脸紧张。
“易大人,雁城中实在是弹尽粮绝。北狄近日又没什么异动,将军他便带了一小队的人出了城寻找食物。”他在原地踱着步,焦躁不安的情绪溢于言表。
“几时出发的,去了何处?”
“今早,到现在怕是已经过去半日之久。”柳承想到此处心中更加不安,毕竟平日里往返只需要几个时辰。
“这是雁城以及附近的地形图,将军带人去了此处。”柳承掏出一份地图,用手在一处地方指了指。
“嗯,我带人去找他。你在这里处理这些粮草。”他抬手就拿过地图,又带了百余人,便往城门外而去。
柳承吃了一大口尘土,看着离开的那些人,挠了挠脑袋,这易大人在这儿怎么和在盛京中两个样,看他那气势,倒更像是军中的将军。
城外,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易寒又吃了几粒药续航才抵达那地方外边,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不少打斗留下的痕迹,地上还躺着不少早已死去的人。这些人看服饰,具是北狄人。
此处是一片草地,有水源,还有不少低矮的灌木与矮树,确实是个狩猎的好地方,一望无际。
他打马踏入,顺着地上的踪迹逐渐深入,兵戈相交的声音变得清晰,血腥气也浓烈起来。
易寒加快速度,挽弓搭箭,瞄准那举刀的北狄人,弓弦震颤,羽箭直直射入他的后心。
裴安正抬剑抵挡几人的刀剑,忽觉背后的动静,他用力震开几人,想要回身防守,却发现已来不及,只能调整至受伤最小的角度。
然而预料中的刀未曾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利箭贯穿了北狄人的胸膛,他愣了愣,顺着方向看去,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是在做梦吗?怎么想他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又是几支箭擦身而过,他的身侧倒下几人。
“裴安,你找死吗?”
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让他回过神,他重新集中注意力,只不过心中仍有几分疑惑。
有易寒与援军加入战局,很快那些北狄人便落败被俘。
裴安还想着上前与他说些什么,哪知他径直转身离开,翻身上马。他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不知道哪里惹了他生气。
“快回城,难不成还想等北狄人的援军过来!”他只是侧首斥了一句,便驾马而去。
不疑有他,裴安快速上马,带着余下的人跟上了他们的队伍,他几次想过去搭话,一靠近他就加快速度拉开了距离。
裴安:他肯定生气了,但他哪做错了,没想明白。求,如何哄人。
雁城门口,柳承见到飞驰而来的大队人,简直是热泪盈眶啊。将军,他们的将军回来了,太好了。
将军将军,答应他下次不要再冲动乱跑了,好吗?好的。
“柳承。”
裴安话没说完,只是有意无意地瞥着身侧的人。与他共事多年的柳承十分默契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将军,易大人是护送粮草来雁城的。”他说完,又向另一边浑身散发着不虞气息的人行礼,“易大人,您送来的粮草已经分配完毕。”
“嗯。”他微微颔首,便驾马往城中而去。
柳承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又打量着自家将军那副不安而焦躁的神情,开口低声问。
“将军,你们这是怎么了?”
裴安下了马,眉间轻蹙,“我也不知道。”
“哎呦,有什么误会就要说开啊,可别生了隔阂。”柳承冲着将军挤眉弄眼,满脸揶揄。
“得得得,一边去。”他挥挥手,将人赶开。
话虽是这么说,但裴安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回城的第一时间去了他暂住的地方。
“砰砰砰——”门被敲响。
“进。”
得了回应,裴安踌躇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脸上都是愧疚,出口第一句就是,“抱歉。”
易寒将视线从书上挪开,直直落在他身上,“为什么道歉?你做错了什么?”
这话听着像阴阳怪气,但裴安琢磨着,未必不是给他机会,是想让他讲出自己的错处。
好消息,给他台阶了;坏消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台阶该怎么下。
“我……我,呃……我也不知道。”裴安最终还是认命般低着头,不敢看他。
“……其一,身为主帅,却行事鲁莽,只身犯险,你陷雁城的诸将士于何处!”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走了过去。
“其二,身处战场却心神不定。倘若当真出事,你可对得起自己的父母亲朋,可对得起你自己这条命。”
明明是疾言厉色的话,却让裴安弯了唇角,只觉得心里有股暖流。
“下次不会了。只是雁城事态紧急,身为主帅,理当以身作则。”他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后悔。
“呵,看来还是受的伤太轻了。”易寒抬手重重按了下他手臂上的伤。
“嘶——”裴安皱了下眉,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面前的人,“我错了,我错了。”
“过来,替你处理伤口。”
裴安眼睛一亮,立马跟上去坐在桌前,看着他翻出药箱,低头认真地给他清理包扎。
他眼眸弯弯,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在心底压抑了几月的思念此刻如疯长的藤蔓缠绕着他。重逢的喜悦、激动都被他掩饰得极好,就如往常相处一般。
“看够了吗?”
裴安眨眨眼,笑了笑,手臂上的伤已经被很好地处理了,他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
“子煦,你怎么会来此处,边疆苦寒,你的身体受不住。还有,你先前与北狄人交战时有没有受伤,以后交代柳承他们来就行。”
他一口气说完不带停顿的,一双眼就那么直直看着他,满是担忧。
“……两批粮草接连被劫,盛京中无人愿意来。再说,我不看着,等着再被劫一次粮草吗?”
裴安有些心疼这样的他,平日里他不仅要处理各种奏折,还要在关键时候站出来,承担起最为危险的责任。
“辛苦你了,日夜兼程赶来。”手指无措地动了动,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贺兰白逃脱了。”他没有挪开手,只是满脸平静地陈述这件事。
裴安有些惊讶,毕竟这事儿只有他和几个亲信知道。
“嗯,快到雁城前几日,便被人劫走了。而且,那人并不是北狄的皇子,而是北狄的军师。”
“还是先前那一系列事情的幕后黑手,那些死士效忠的人。”易寒接了他的话继续补充。
“是他。”裴安眉眼微沉,那人竟然这么早就开始布局,想必粮草被劫也是他的手笔。
“他此计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一计不成,想必他定会改换他法。”
“当真是阴险。子煦,你在雁城修整几日便回盛京吧,边关荒凉,又正值两军交战,对你不好。”裴安握着那温凉的手不禁紧了紧。
“不,我要解决那个威胁。”
只要解决了那个变数,剧情就可能回归正轨,他才能放心回去安排好最后的结局。
裴安当然知道他说的威胁是谁,但初到雁城,两军交战,他便知道对面是个难缠的人物。那个军师不仅武艺高强,排兵布阵也有一手,两方僵持了许久。
“……好。我会保护好你,有事寻我,别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答应我好不好?”他似是妥协,又郑重地承诺着。
“嗯。”易寒有些不耐烦地低声应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