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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小无嫌猜(一) ...

  •   随着悠远的一声呼啸,仙鹤振翅,于九天云层穿梭而过。

      周遭灵气浓郁,疾风扑面而来,又在接触到鹤背上的人影前被一股力道轻柔化去,仅剩浅淡的药草清香,沁人心脾。

      灵秀非常的女童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朝下张望,可还没看几眼,一只修长手掌便将她拎了回去,塞进怀里。
      男子含着调笑的嗓音紧跟其后:“小运,莫要乱动,掉下去为父可救不了你。”

      女童半点不怕,吐吐舌头道:“爹爹骗人。”

      嘴上这么说着,她却很乖巧地窝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没有挣动,水灵灵的眸子往旁边看去,充满依恋地问:“娘亲,我们这是到问剑谷了吗?”

      她唤的是端坐在男子身侧,一袭青翠长裙,瞧上去十分端庄可亲的女子。

      女子抿唇而笑,笑容说不出的温柔:“是啊。你往前看,最高的那处山头便为问剑峰了,问剑峰东南侧稍矮一点的,就是谷主所在三味静峰——小征今后师父的所居之地。”

      女童眨眨眼,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在临近仙鹤颈部之处,盘坐着名十一、二岁的稚嫩少年。

      他膝上横放着一柄长剑,没有躲在父母庇护的舒适地方,而是借着灵气厚重的劲风磨砺自己,刻苦修炼。
      高高束起的乌黑长发随风猎猎,少年一动不动,小小年纪,挺直的脊背就仿佛一柄冲霄利刃,不可摧折。

      面上露出一丝踟蹰,女童拽紧父亲的衣襟,小声道:“以后哥哥是不是就要留在问剑谷了?爹爹,你和娘亲那么厉害,不能当哥哥的师父吗?”

      “这就舍不得了?”男子揉了把她的脑袋,“安心,小运想见哥哥的话,爹爹随时都能带你过来。”

      女子则缓声说:“我与故醒皆是法修,小征却是行剑道的好料子,这一途上着实教不了他什么。如今能有机会拜入问剑谷无律真人座下,也是他的机缘。”

      女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听闻无律真人与那独行剑尊沈应看、合璧双仙陆时雪、穆逢之交情极好。”
      男子逗趣道,“等小征入了门,说不得是四位师父轮番教他。届时吃不了苦,大抵要哭着回来找爹爹娘亲还有妹妹的,小运等着便是。”

      “……爹爹。”

      少年打住修炼,转过身来,漆黑眸中掠过一丝无奈之色:“不要胡说。”

      “舍得开口了?”
      男子笑吟吟地,“离家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说,怎么,我们的谢大剑修也有知道紧张的这天?想临时抱抱佛脚?”

      对父亲的恶劣习以为常,少年默然片刻,正经答道:“去拜见师父,自当将状态调息到最佳。”

      他语调平淡,身上有股远超同龄人的沉静。只是搭在长剑上的手指略略攥紧,可见内心确如男子所言……还是有些紧张的。

      “也是。”男子想了想,“这回无律真人不单单只收你一名弟子,另一位似乎与你年岁相差无几,届时免不了要交手定一定次序。小征平素做惯哥哥的,这回不会要变成师弟了罢?”

      闻言,少年唇角一撇,微微着恼:“我……”

      话未说完,却听女子煞有其事道:“嗯,有个师兄关照着倒也不错,小征独身在外,我们也能放心了。”

      “……娘亲!”

      没料到自家温柔的娘亲会与爹爹沆瀣一气,少年神情僵了僵,最后扬眉轻轻一哼,“不需要,我会是师兄。”

      难得把一贯冷静的儿子挑拨成这般,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女子和女童也忍俊不禁,眼眸弯弯,尽是愉悦。

      迅速领悟到家人是在故意逗弄自己,少年脸上不自在地一红,回过头不肯再说话,继续打坐调息去了。

      而先前心底摇曳的些许忐忑,也逐渐在这亲昵的欢声笑语里消弭无踪。

      *
      无律真人柳天歌收徒,那可是修真界了不得的大事。

      不提她仙门之首、问剑谷谷主的身份,也不说她与他派数位巨擘交好之事,单就名号而论——不到五百岁的大乘修士,放眼古今都称得上惊才绝艳。更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她传奇一般跌宕起伏的经历。

      百岁前愚钝不开,五灵根的资质,生生靠苦修勉强筑基,与素有天才之名的同胞兄长柳长英形成了鲜明对比,在清云宗是出名的笑料,全靠哥哥才留有一席容身之地。

      后忽有一朝,兄长失势,两人携手叛离清云宗。一大仙门下令围剿,饶是柳长英天纵之资,也不禁独木难支,最终为护妹妹逃走甘愿束手就擒,被捉回宗。

      柳天歌隐姓埋名加入问剑谷,自废道基,弃枪从剑。从此一日千里,不过三百载便接连突破,登入大乘。

      修为有成的那一天,她联袂白龙真君及天下七杰,仅仅九人杀上清云峰,救出了被关押许久的兄长柳长英,一战成名。

      据传,那天山头血流漂橹,无律真人白衣长剑,仿若九天仙子,不染尘埃,睥睨众生。

      暗中修行邪道的弟子长老临死反扑,阴风罩顶、万鬼嚎哭,也非一合之敌,剑出,罪孽尽斩,风姿卓绝。

      大器晚成,不过如此。

      无数修士——尤其剑修,将她视作楷模,处处模仿,可惜得其神韵者始终寥寥。

      不知多少人妄图拜入座下,即便当个记名弟子,能得一二指点,往后道途不说一帆风顺,也是破开迷津、拨云见日。然而无律真人性行如风,看淡红尘,鲜有入眼之人,许多来诚心求教的修士都碰了钉子,只能道一句无缘。

      谁知冷不丁的,她竟宣称要办收徒大典,还一收两个?

      到底哪家子辈这般走运,修真界一众简直好奇得抓耳挠腮,迫不及待想瞧瞧能让无律真人青睐的弟子是何模样。

      作为将被收入门下的弟子之一,谢征也有些好奇,他未来的师弟(自封)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以后两人就要一起留在问剑谷,同吃同睡同住同修,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对方是个好相处的人——因为谢征自己不太会和同龄人交际。

      他生性好静,自小早熟,爹娘二人又皆是散修,一家人独居落日湖畔,山清水逸,其乐融融,没接触过多少外人,更别说差不多大的孩子。

      谢征心中忧虑,转头去问父亲谢故醒:“爹爹可知,师父要收的另一位弟子是何来头?”

      “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他们已经下了鹤背,落在一座空旷山头上,谢故醒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看他这般在意,便也不卖关子,“记得你白叔叔么?是他的儿子。”

      “白叔叔的儿子?”

      谢征一怔。

      白叔叔名为白承修,正是名满天下的白龙真君,乃谢故醒结交的好友。他如今能拜在无律真人座下,多亏对方引荐。

      说来,白承修和谢故醒会相识,也是缘分。

      谢征的爹谢故醒与娘秦颂梨,皆是凡人孤儿出身,十几岁时误打误撞意外入道,未有师门指点,便当了散修。

      两人天资都很不错,一路相互扶持,摸爬滚打,逐渐在修真界中斩头露角。然而就在这时,秦颂梨被发觉先天不足,活不过五十载,若要医治,需许多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奇珍异宝。

      谢故醒为给心上人寻药,常年出入险境,有回落入囹圄差点丧命,幸得路过的白龙真君顺手搭救,谢故醒本欲报偿,白龙却先一步飘然离去,未取分文。

      后来,秦颂梨得以痊愈,二人也成了一方散修大能,结为道侣。游山玩水之际,谢故醒意外撞破清云宗谋事,要害之人不是别的,正是有恩于他的白承修,便送信去,助他逃过一劫。后来援救柳长英,也有他们暗中相助。

      谢故醒不羁,白承修洒脱,本就意气相投,又得因果牵绊,救一命、还一命,自此相交莫逆。

      谢征幼时就见过白承修不少次,对这位“白叔叔”印象极好,记得是个十分明朗潇洒的人物,待人亲切又风趣。

      如果是白叔叔的孩子,应该很好交流吧。
      谢征想着,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心底仍有困惑:他怎么从没听闻,白叔叔还有孩子?他的道侣柳长英不也同为男子吗?

      或许是收养的罢……

      这个念头,在他见到人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他,对面跟在白承修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年实在长得和他父亲太像了,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因年岁尚小,容貌还未张开,过分精致的五官令他有点雌雄莫辨的味道,再加上神态拘谨,一眼望去怯怯的,像个小姑娘。

      “小姑娘”很乖巧,很有礼貌,羞涩地挨个冲人点头:“师父,师兄,谢叔叔,秦姨姨,小运妹妹,你们好。”

      他眉眼弯弯,月牙儿一样漂亮,竟有一双引人瞩目的异瞳。左眼苍蓝,右眼漆黑,像两颗打磨水润的宝石,目光因不好意思躲来躲去,闪闪烁烁的。

      “我叫白琀,唤我阿琀就好。”

      谢征被那声“师兄”叫得高兴,觉得这位白琀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师弟,就是弱不禁风了点。
      他矜持地想着,倘若阿琀师弟也习剑,往后他可以领人一道晨练,多独自出几趟门,就不会这么畏畏缩缩怕见人了。

      谢故醒在后边拍拍他的肩,谢征这才反应过来,他先一步来这儿拜过了师父,还没跟新鲜出炉的师弟打招呼。

      “你好。”他尽量用上最柔和的态度,生涩地朝白琀说,“谢征。”

      白琀看看他,笑了笑,小声喊:“谢哥哥。”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讨好意味,令谢征觉得哪里古怪,但他还未来得及深想,站在中间的无律真人就发话了。

      “今晚是满月,问剑谷又恰逢月字辈,你二人便以此为道号吧。”

      她抬头望了望天,闲闲一指谢征:“你唤清规。”再指白琀,“你唤仪景。”

      “是。”谢征垂眸,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晚辈礼,“清规谢师父赐号。”

      白琀跟着他有样学样:“仪景谢师父赐号。”

      “在我这边,不必拘礼。”无律摆摆手,接着意味深长地瞅了谢征一眼,“清规,既然你认了师兄之名,就要当起做师兄的责任。以后,你师弟就麻烦你多担待些了。”

      谢征应声:“是。”

      他察觉到无律话中有话,似乎在提醒他什么,不禁有些困惑。他自然会担起师兄的责任,照看师弟,只是,为何无律真人会说“麻烦”“担待”,好似白琀很难缠一样?

      他转头看向师弟,少年正也看着他,视线相触,受惊的兔子般乍然遛开。

      这样害羞的性子,怎么会难缠呢,许是他想岔了吧。谢征摇摇头,师弟明明就很乖。

      收徒大典有条不紊地进行,无律不喜繁文缛节,一切从简,赐过道号,又正式地行了拜师礼,她喝了敬茶,给私下召见两人,各自送了见面礼,吩咐接下来的事宜。

      “清规随为师习剑,明日寅时来三味静峰峰顶寻我。至于仪景,你就跟着我哥哥在落月潭边练枪,和往常一样。”

      “可是师父,”白琀咬了咬嘴唇,低头垂眸,可怜兮兮,“我也想和你学剑……”

      无律不吃他这套,似笑非笑地眄着他,白琀被瞧得一抖,不敢造次,嗓音委屈得像快哭了:
      “我、我知道了,我会跟柳前辈好好练枪的……”

      “行了。”无律叹了口气,像是遇见什么费解的难题,最终挥挥手,“你们师兄弟两个,去别处一起玩吧,熟悉熟悉。接下来是大人的宴会,有很多事情要谈,小孩子就别掺和了。”

      她说完,身影就消失了,徒留谢征跟白琀站在这里,面面相觑。

      谢征其实有些不知所措,他望着沉默不语、头垂得很低很低的师弟,知晓他为师父的话而伤心着,却不明白该如何宽慰。

      可他也不解,既然无律真人要收白琀为徒,为何不肯教他剑法呢?倘若白琀是在枪道一途有天赋,换成拜在柳长英座下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疑问得不到解答,白琀也依旧不说话。

      气氛有点沉凝,谢征思忖半晌,终于决定先安抚住白琀的情绪再说。

      “你倘若想学剑,”他道,“我可以教你。”

      “……”

      良久不见人回应,谢征奇怪:“师弟?”

      “少来,谁是你师弟!”

      白琀骤然抬首,那双方才还单纯无辜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晦暗下去,他狠狠瞪了谢征一眼,神情阴郁,“我讨厌你!”

      说完,他招来长枪,瞬息就跑开了。

      谢征留在原地,被劈头盖脸说懵了,缓慢地眨了眨眼。

      ……上当了。
      他抿起唇角,漆黑双眸幽幽冷冷,凝望着白琀御器消失的方向。

      好相处的师弟什么的,果然是奢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两小无嫌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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