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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雨夜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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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潺潺笑意,在目送赵末进府之后沉了下去。他侧头望向卫玄,问道:“到了吗?”
卫玄恢复往日警醒,利落回道:“就在附近。”
少年脸色严肃,吩咐道:“这里不便动手,带他们绕远些。”
二人骑马上路,朝林中疾驰而去。
赵末进得院中,看天空乌云压顶,恐有大雨,想到李酆、卫玄二人只身骑马,未带雨具,于是吩咐下人连忙将蓑衣斗笠取出,追出门外时瞧见二人神色有异向林中飞奔而去,心下疑虑,急唤门口马车,将一应物品置于车上,自己也用尽力气快步上去,驾着马车跟在二人后面,却因耽搁些许时间双方保持了一段距离。
天空中雷声轰鸣,刺眼闪电于黑暗中亮起,劈中林中一棵大树,大树倒下阻拦了赵末马车去路。马夫急忙勒住缰绳将车架停下,夏季大雨磅礴而下,暗夜中似有刀剑兵刃人声响起。赵末心中慌乱,知是有事发生,不能再坐此等待,她鼓起勇气,撑开油伞,命车夫停于此处将马车掉头,一旦有事立即原路返回,自己迎着大雨,一瘸一拐地向声音来处行去。
泥泞之路湿滑难行,何况她腿伤未愈,只能忍着疼痛继续向前。终于,在树林中间一块不算开阔的空地上,于刀剑相碰电闪之间,看到了李酆和卫玄。他们二人背靠着背,正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团团围住,双方对峙之时,之间一黑衣人率先展开攻击,飞身提刀向李酆砍去,李酆举剑相接,就势向后一仰,于方寸之间便将剑插入了来者胸膛。他人见状,已顾不得阵型队列,皆齐刷刷向他俩砍去。
大雨之下众人视线受阻,突然一人起脚将脚下泥泞踢向李酆脸上,少年顿时视线模糊手挡不及,被来人用刀砍于左臂,退后一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眼看着黑衣人就要举刀砍向李酆之际,赵末将雨伞收折拦腰向黑衣人打去,但毕竟身为女子气力不大,用力之时腿脚不稳亦摔倒在了李酆身前,黑衣人被打得稍退一步,又重新站稳举起刀来。赵末眼见尖刀落下,伸出手去一把抱住李酆想用后背挡住刀剑攻击,腕上夜光珠在雨势之下闪烁点点光华,李酆用大雨冲洗完眼睛之时发现赵末已护在其身前,心下一沉立马用剑一挡一滑将黑衣人踢了出去。
其他人正欲上前继续攻击,却听闻林中不远处有哨笛声响起,短暂错愕之后收回手中兵器,快步向一个方向跑去,消失在了雨夜里。
“你有没有受伤?!”少年看着怀中少女,急切地问。
赵末从怀中起身,摇摇头道:“还是这腿,如此不争气。”
李酆气笑不得,扶她起来,郑重说道:“无论如何,以后不得再像今日一样挡在我前面。”
赵末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样子,不免也有些想笑:“你可记得救过我两次?一命还一命,也算理所应当。”
李酆听见此言语,不仅笑不出来,比之之前更为生气:“我救你,就是为了让你以命相抵的吗?早知如此,我!我......”
赵末看到他气到说不出话的样子,这可是第一次,不由得更加得寸进尺:“是了是了,总之我还了一次,还剩一次。”
李酆的脸色在雨和泥混合之下已变得越来越难看,好在卫玄走了过来,看着二人狼狈不堪的样子,说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姑娘也不能再淋雨,还是早些离开为上。”
少年看了看赵末落汤鸡似的被雨冲刷着,衣物都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婀娜身形,眼睛顿时不知该往何处望去,说了一声:“走吧。”手忙脚乱地抱起湿漉漉的赵末,一同向来路行去。
二人坐于马车之内,李酆看了一眼蓑衣便知赵末来意。于是将一顶斗笠交与卫玄,另一副蓑衣挡住赵末,二人对坐尴尬之时,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喷嚏“阿切!”车内人笑出声来,不知怎么,即使面临今日之危险,只要有李酆在,赵末便觉得安心,而李酆看向赵末的笑意里,也多了一丝与往常不同的东西。
马车终于停在了赵府门前,管家在门外来回踱步双手搓拉紧张兮兮。看这瓢泼大雨暗夜之际,要不是他在后院安排事务一时没来得及,哪由得小姐亲自去送东西。小姐许久不归,真是要了老命。这下终于等来了赵府马车,车上下来却不止小姐一人,所行之人皆一片狼藉,来不及细问,赶紧吩咐下人烧水添柴,另寻大夫来瞧。
赵末回到房里,将自己没入温暖的洗澡水中。回想今日之事,尚有许多未明,比如何人刺杀?又为何突然中止?此事症结李酆应是知晓,可他......会说与她听吗?思绪在热水中慢慢飘散,“真舒服啊......”赵末不仅心生感概,前一刻命悬一线,后一时又温暖舒适,逃过一劫又还了人情,也算不错。说与不说,都是他的自由,他俩约定,只有涉及赵末之事,才会主动告知,今夜的事,算不算和她相关呢?
洗漱停当,更衣欲睡之时,卫玄在外敲门:“姑娘,若还未歇下,公子有话要说。”
赵末听闻,示意小竹取下披风,说道:“请回你家公子,一刻钟后廊外亭中等候。”
赵末换好衣服,见屋外大雨已停,着人备置茶水点心,前往廊外亭。到达之时少年早已整衣等待于此。看见少女前来,愁眉舒展、笑脸相迎,只见少女乌云鬓发垂于胸前,头上并无多余钗饰,身着素雅白色单衣、外罩青色碧云绣披风,晃晃烛光之下一双眼睛呈现氤氲之色,望之使人沉醉。少年怔忪一时,赶忙低头整理思绪。
赵末走到跟前,见他又如松柏直立,只是如今这松柏竟会低头转弯,又望了望卫玄,眼中闪现大大的问号:“你家少爷又是在做甚?”卫玄接收到眼神,努力眨了眨眼,摇头表示不知。
赵末轻嗑一声,望向李酆说道:“李公子,请坐。”
亭子置于假山旁边,假山下是一湖荷叶,现下正值荷花盛开之时,又雨过天晴,传来阵阵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李酆在赵末的呼唤下慢慢坐下,收敛心神道:“有一件事,思虑再三,今日当告知姑娘。”
赵末见他如此慎重,便也直立了身体,恭谨道:“公子请讲。”
李酆轻晃茶杯杯盖,似乎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终于开口道:“今日刺杀我之人,是当朝辰王所派。于我同姑娘相遇之日起,他便派人一路跟踪多次刺杀。”
赵末大惊,脑袋嗡地一声短暂空白。当今时日,各方势力动荡,均欲角逐那至尊之位,说到那把龙椅,早已经风雨飘摇不再稳当,圣上,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暂时的称呼罢了。辰王乃他的第六个孩子,天资聪颖、文武出众,屡有传闻他是最有希望册为太子的人选。然而辰王早在京城受到冲击之前就已被心腹之人乔装送出宫外,至于前往何处安身......中原已乱,何处还有平静度日又难以被人找到之所?“蜀......蜀地?”赵末不敢置信,又十分笃定地说出来。
李酆听见她的话,有些欣喜,又露出惆怅的表情:“不错,与你我的路线一致,是以......”
“等等!”赵末挥手打断他的话,细细思忖,恍然大悟:“所以,公子一行原本就是为了前去追击,而途中受我父亲托付又路线一致,遂一路同行。”李酆几欲开口,赵末接着说道:“你既要追击,必也会派出得力之人,所以这样的刺杀是在你们之间有来有往才是,但为何这一路行来,我只遇见这一次?”赵末知道,他们一行人数并不多,不足以分开人手一边护送她一边实施攻击。而对方若要刺杀李酆,多她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随时随地皆可动手,为何之前从未遇到。这李酆早知有人沿途刺杀,若是为保赵末安全也应与她早日说清,甚至深思之下不带她随行更为稳妥。为何之前他从不曾提及,而要一直将她置于危险之中?这不像李酆处事的道理。倒像是......
李酆低头闭口不语,盏中茶叶已沉入杯底。卫玄见状着急地说:“公子!”李酆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对上赵末眼睛,说道:“因为有你在,他们不会动手。”
赵末惊讶地感觉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确认了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连声问道:“你说什么?这是为什么?”这样的说法也太奇怪了,她与本朝辰王完全不认识,可以说根本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怎么会因为她在而放过刺杀晋阳李氏三郎的机会。
李酆沉稳说道:“我带着一队人沿途寻找辰王踪迹,却于齐山郡一带消失无踪,后来......在那湖中遇到了你,恰好你也是我所寻之人。”
“好嘛,我还是个顺带的。”赵末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气。
“之后,我们发现沿途有人尾随,派人去探查才发现,竟是我们也在寻找之人。”李酆接着说:“按照道理,他们应该护送辰王疾驰赶路才是,可却在此时且行且停。”李酆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也曾想过将你安置于严府,等此事了结之后再来寻你。可渐渐发现,他们要跟的不是我,而是你,跟着你却又没有加害之意,此举甚是......”
“甚是可疑?”赵末已无心再听这些过场,直截了当地说:“你可知他为何跟踪我?又为何不伤我?”
“因为......他也是你认识之人。”李酆说道。
“我认识?我从何处认识?这一路行来,我认识的人屈指可数,数......难道他......他是?!”赵末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李酆点了点头,往事一幕幕在赵末的脑海里浮起。他们被老道抓住,被扔在密室中,他们一起找寻出路,又被裹缚在一起跌了下去,她将腕上的夜光珠拆下给他,让他不要害怕,她告诉他要抓住彼此的手,不要放开......
一点一滴一言一语清晰的刻在脑子里,那看上去弱小无辜的孩子,竟是当朝辰王!不......现在是流亡辰王了。赵末沉默半晌,不知该从何说起。忽然抬头看着李酆,问道:“所以,你是以我为饵,引出焕儿......辰王?”
眼前少年眉目低垂不再开口。卫玄忍不住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护送辰王的队伍分散成好几路,分别往西北、西南、东面和南面走去,而每个方向又有好几支队伍。我们也是派出了好多路分开方向搜寻,最终还是公子亲带的队伍发现真辰王踪迹。可是不成想他们的队伍也交叉往复,有时整合之后又分散,还常常改装变道、调换人马,以至于真真假假甚是难辨。但是......只有跟着姑娘的这支,即使人变马换,却依然一路随行,我们才敢确认......”
赵末听后心里如沉入巨石,压得不能动弹。她明白,从理智上来讲李酆的安排并无不妥,毕竟这才是他前往西南的主要目的,只是在途中遇上了她,又恰巧可以通过她寻得目标,怎么算都是明智之举。她看向眼前少年,突然发现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果然是将相之才,运筹帷幄又能因地制宜。”不由心生感概。可是,他也是实实在在地利用了她,若非她今日遇见并以身相护,恐怕李酆......是不会告诉她其中详情的。
思虑至此,赵末清醒非常。即站起身,向李酆行一大礼:“小女子此前多有慢待,还望公子海涵不要同我计较。公子年纪虽轻,却已是天纵英才,相信不日便能得偿所愿。赵末一介商贾女子,实不堪再伴公子左右,更不能劳公子送行,今日以茶代酒,就此拜别。愿公子所得皆所愿,所求皆所得。”说完拿起茶盏,未等李酆反应,一口喝下。
李酆抬眼相望,见少女脸色发青,保持行礼姿势右腿微颤不能持久,于是站立起身回礼,还未开口,少女已头也不回地快步远去。
卫玄上前弱弱地说道:“公子,姑娘这是......”
少年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默默念道:“所得皆所愿,所求皆所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