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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夕鸿寻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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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这日,南方小城冷地刺骨,赵寻文沉默着坐了起来,他已有些习惯了只用上半身的力量支撑自己,床头系了一个铃铛,只要他一拉动,外头的小厮女仕便会进来给他梳洗,这几个月来他们已默默形成了新的伺候流程,像他这样的富庶人家,即使是身子残废了,也不会过地毫无尊严,自然有父母的家底够他吃一辈子。
但他并没有拉动铃铛,只是默然地盯着窗外,天气冷,他们将门窗封地紧,刚醒的他有些气闷,却连起身开窗的能力都没有,他猜想今日的天是惨淡的灰白,并没有什么阳光。
又苦笑了下,下身传来一阵阵的微痛,是他不想让女使进来给他翻身而起的一些褥疮,他到底是年轻的,面子薄,但他也知道若是再不动弹,微痛就会恶化成更严重的溃烂,只得伸手去够那只铃。
瘫痪之人,私隐和单独呆一会都是奢侈,他的余生都要被人摆弄来摆弄去。
“叮——”
仆人鱼贯而入,端来些盆,盅,毛巾类的物件,他十分温顺,只由着别人替他擦拭,收拾一新便又继续躺下了,仆人都松了口气。
想来十个月前,少爷刚受伤时那光景可不像如今这样,老爷先着是说 ,腿他能治,只是治了两三个月,仍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可他又是个骗不过的,从小跟着父亲学医 ,只自己每日观察着腿的势头,老爷不许他看方子,他便自己抢着药渣扒开看,看着老爷给他开的方子从生肉长骨的到只恢复身子元气,心下便知道腿是好不了的。
于是家里那阵子,闹地人仰马翻 ,本是翩翩如玉的少年,变得暴戾无常 ,不管自己的腿伤势如何便要挣扎着下地,又疼地大叫,来的仆人都被他甩开,端来的药不是被砸在墙上就是人的脑袋上 ,伺候少爷从家里第一美差变成一个个捂着脑袋流血逃出里屋,药是一口没喝,墙啊地啊吸了不少,闹地人仰马翻,家中的马都被卖了出去,不许他见着,不许有笑声,不许过节,下人们胆战心惊,生怕什么声又惹得公子不高兴。
后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一个月便读完了之前自己生啃了几年的医术古籍,又开始抓仆人女使 ,说要给人针灸刮骨 ,下人们吓的抱头鼠窜 ,生怕下一次又在什么古书上读到换腿,少爷可能真的会把自己腿切了。
终于又过了两个月,消停了一些,便成了如今这样,在床上一声不吭,只呆呆地睁眼看着,有时笑笑,有时又哭泣,老爷夫人早就被折腾地筋疲力尽。
那位新来的姑娘,这一年来早起晚睡,虽是辛苦劳累 ,但面上仍是精神满满 ,顶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儿,之前少爷发疯时 ,若不是她拦着 ,怕是好几个下面的人都要被打破了头 。虽然现在对外还称作是远房的亲戚表妹,可看着夫人的架势,那是越发的喜欢,将来会不会成了少夫人,底下的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夕鸿跟着来了,她刚从夫人房里出来,不过是每日照常安慰着她,可在这大宅里,对这个女人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宽慰 ,他们男子总是不懂的,赵夫人没有女儿,并不敢去儿子面前掉泪,也不敢打扰丈夫,只敢与夕鸿说说心里话。
秦氏开始还怕她烦闷,有些不习惯家里突然多出一人。但夕鸿却打心眼里喜欢赵夫人,因着自己从小就没了娘,本来目的是要接近关宴,却与赵夫人生出不少亲密,,夕鸿最喜欢眯着眼睛,闻着赵夫人身上的暖香,伏在她膝上听她说话,赵夫人又教她女红针线,二人每日都更加贴心。
“寻文,你醒了,今日是冬至,可要当心着凉” 她坐在一旁,着一身湛蓝锦缎琵琶襟,极是清冷俏丽,她如今穿地素了,也是云悠悠口述的亦兰穿衣的喜好,只是眉间仍是一点朱砂,挪不开眼的深眸。
赵寻文仍有些别扭,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他见母亲与她亲密,便和她建议,若是怜爱此女 ,不如收做义女,当了他的胞妹,可母亲却一口回绝 :不可,夕鸿姑娘对你有情 ,这么些天,难道你还不知吗?
秦氏对夕鸿从一开始的被迷魂,到如今实打实地喜欢,每日都搂着不撒手,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疼爱,看出来夕鸿对寻文有情,更是开心地一夜未眠,催着赵安给他们俩定亲。
只是赵寻文咬死不松口,问他他便说是自己如今身上不便,不该耽误他人青春。
赵安和夫人也无可奈何。
他们如今便是兄妹不兄妹 ,夫妻不夫妻的尴尬境界。
“夕鸿姑娘 ,以后这些便让吴叔来吧。” 他接过药,一口气喝了,想来是大夫的儿子从小就训练有素,对药味并不排斥,也不像寻常人那样皱眉憋气。
夕鸿自是感知了他的不自在,给他掖了两边被角:“ 我起得早,便给你备下了,药要早点小火煒着,不能离人。”
寻文苦笑 :“这腿便是华佗在世 ,也不能好了。”
“说什么呢?一定能好的。” 她浅浅笑着,一面的春光,如当初遇见她时一样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