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之上》燃情的托马斯全旋

29、接受

　　“叫什么？”赵世问道。
　　“黑影。”
　　“嚯，狗如其名。”赵世问便蹲下来使劲摸了摸狗头，忽然道：“身子还行吧？”
　　“爹，您要是早点问的话，我还能挤出泪。”
　　“嗯，没心没肺的样子，像我。”
　　赵世问在地上捡起了根棍子甩远了，黑影便叫着跑过去。他拍了拍手站起来，换了一副正经模样：“该劝慰的话你娘估计都说了，我要是再说，你也嫌烦。”
　　两人正对着，赵世问的面上丝毫没有伤感的表情，紧缩的眉头反倒显出一丝严肃：“这种事都不是任何人能意料的，但任何人也都不会想经历......”
　　“爹，”赵贺乾笑着：“没......”
　　“乾儿，我想你更坚强勇敢一些，但......”赵世问看着儿子空荡荡的衣袖被风带着飘起来，思绪瞬间就没了，话语到嘴边就变了：“身子的右边，还疼么......”
　　不用孙临虞再说，回程中那些能传进他耳朵里的都不少。
　　他的儿子在火灾来时第一时间组织撤离救火，自己为此丢了半个身子。悲伤之余他当然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可谁知，众人的关注点都在此事之后颓废样的赵贺乾。有说他将来已定，有说他前途已至顶，有说那张脸没姑娘敢嫁。
　　“爹，我没事。”
　　赵世问被赵贺乾直直看着，他的儿子似乎没有夫人口中般的消沉。他伸出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说：“乾儿，爹只想让你知道，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就算没有这次事，你的成长，都能让我骄傲。”
　　说着说着他有些哽咽。自家失了半张脸的儿子虽然失了些许容貌，但多了男人的坚毅，只是赵世问不曾想儿子成长的代价会是这样。
　　“嗯，我明白爹。”

　　军队回京之后便是宫宴了。
　　赵贺乾还记得这次宫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纠正。
　　这些天里赵贺乾一直没出过门。他没去找过王澄或是李王依，他们也不会再是赵贺乾认识的人了，宫宴上的闹剧也不应该再发生，他不能耽误那位姑娘。
　　再说赵贺乾本人也没想去，但是一道皇令下来，他们全家都得上阵。
　　“这是在涨谢家的脸么？”孙临虞一把甩了面具幽幽道。
　　“母亲莫气，这可是御赐之物。”赵贺乾把面具捡起来放在桌上，
　　赵世问笑嘻嘻道：“这不是觐见圣上嘛，再说这面具衬着我儿多威风！”
　　赵世问没心没肺的样子让孙临虞看着来气，她抓了面具就要朝赵世问身上甩。
　　“母亲！母亲！”赵贺乾制止住她，轻接过面具，见人似是憋着什么便知道她是又在心疼自己了，他道：“母亲，没事，觐见圣上确实得用上。”
　　孙临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明晚要是遇见了谢家的，别理他们，直接走。”
　　还没等两人反应，她又补了一句：“谁要是理睬了，就别进家门。”
　　赵世问挨了过来：“哎哟，也没到这地步，夫人消消气？”
　　孙临虞瞪了他一眼，心想那是没见你儿子醒来又昏死过去的样子，昏迷间泪流不止，醒来之后性情大变，谢家不是上赶着找骂是什么？
　　“母亲，明日我总不能是去挨骂的吧？您就暂且宽心。更何况就在皇子脚下，谢家估计看着我也是绕着道走。”赵贺乾见她脸色好些了就开始耍宝：“想必今晚他们更是心忧难安！因为明天我要是找事，嘿，那可容易了。”
　　“对啊，”赵世问站起来：“明天我们爷俩就算是......”
　　爷俩知傻作傻只得逗人一乐，赵贺乾看着孙临虞舒展了些的面容心中也好受些了。
　　屋内的气氛欢快，在这一刻他觉得身边的两位就是自己的家人了，可又不经想起来一些事......
　　“乾儿......你。”孙临虞见他不对，急急过来。
　　赵贺乾先一步抹掉了泪，解释道：“有爹娘在我身边，真好。”

　　赵贺乾做出了选择，他要接受这个现实。
　　无法回去的现实让人悲伤，而那些他曾经拥有的美好时光就像悬浮于夜中的散云，早已和夜幕融为一体。
　　梦魇之下遥不可及亲人成为过去的美好，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回到那里。
　　但梦魇的纠正是无尽的。
　　在面对“成功的概率极小但不为零”这一困境时，他有过迷茫，有过努力，有过挣扎。在遇见王澄和李王依前，他崩溃过无数次，其实心底早已不相信自己了。只是遇见他们，帮助他认识了自己。
　　还有很多没能说出口的话，可惜身旁的人已不是彼此了。
　　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都如此陌生。本以为自己没事了，但仔细想想并不是，他无法佯装乐观坚强的样子来面对此时此刻身边的人。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梦魇之下的时间里，回家。
　　他无能改变木已成舟的事，这些天心中的悲伤与孤独让人精疲力竭。
　　赵贺乾在这里醒来安然无恙却心如死灰。现在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要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是要留在深爱你的人身边？还是回到你所爱的人那儿？
　　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赵贺乾知道，当孙临虞和赵世问明白即将失去自己的时候，他们会哭泣。
　　他真心并不想见到此景。

　　宫宴当天，赵贺乾戴上了御赐的面具进宫了。
　　下马车的那段路也如他所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赵贺乾！”一道声影从后面追来，紧接着跟着问候：“赵将军，夫人好！”
　　三人停下等着那人追上来，赵贺乾微微无语，提了点音量：“喧哗者受杖，严道，你不会是忘了吧？”
　　“你说什么屁......”严道见到赵贺乾此刻模样无意间放慢了脚步，比起众人的描述更甚，赵贺乾整个人像是变了。
　　严道盯着太久了，孙临虞不得不出声提醒：“严公子......”
　　“哎哟！”
　　严道被打了一下，被他撇下的爹娘这才赶上来：“让两位见笑了。”
　　两家人相互道完礼便一起朝着宫里走去。
　　赵贺乾和严道在后头并排走着。
　　严道当然得问了：“你没事吧？”
　　赵贺乾自然道：“没事。”
　　严道试探着：“听说你前段时间要寻死。”
　　赵贺乾正经道：“这不没成么。”
　　严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多什么，这下赵贺乾给人的感觉才熟悉起来。他也不想就着赵贺乾的痛苦多聊，顺势转了话题，挑了些轻松点的：“谢家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就地办了，”赵贺乾四顾，惹着正在打量他的一众躲闪眼神，“他们在哪？”
　　“估计得晚些来了，谁他们得躲着点你呢。”
　　宫宴还是老样子，落席之时赵贺乾看见了王澄，没了纠正的事情，他们将不会有联系。
　　皇帝说了不少话，也赏了不少，他只需要谢恩领旨就成了，剩下那些要心眼的人情事交给他爹娘。
　　“陛下。”
　　这一声听着赵贺乾鸡皮疙瘩起来了，他抬头，果不其然是高贵妃。
　　“妾的妹妹为此次的胜利备了贺礼，不妨先看看？”
　　什么？赵贺乾先他人一步朝着门口望去，等到皇上宣人进殿后走来的确实是他想象中的那人。
　　巧合吗？赵贺乾想，难道说无论李王依作用与否，梁依都会在今晚被高贵妃拉上台面？
　　接下来一切照旧，梁依献礼，只不过他不需要再闹出一场戏了。
　　这样一场宴会上本该是赵贺乾之流忙碌的时候，未谈婚事年轻公子等可是常年被人提及，但介于他现在的身子与样貌，交谈应付之需便大大减少。
　　在席上仍有一人同赵贺乾一样无应酬之忧——闵昇绯。
　　赵贺乾看了下，就连严道都成了酒水人，哪还有功夫分了神同他自己说话。
　　他看着面前各色的菜肴，可惜他现在左手用筷还不熟练，只得用勺尝一些。等到一贯的酒水环节临近了尾声，他也没吃个三分饱。
　　算了。赵贺乾放下了勺子，他用勺子吃饭怪尴尬的。他朝场面上看了一圈，王澄像个木头样的坐那，而李王依在高贵妃的身边没个动静。
　　嗯？赵贺乾眨了眨眼，恍惚间梁依瞪了他一眼，让他以为那是李王依。难不成他的酒量已经底成这样了？
　　等宴会结束后赵贺乾还在怀疑自己醉了，在回去的马车上还不忘问他爹娘。
　　“我看你是在家呆傻了。”赵世问无语道。
　　孙临虞在想她儿不会真傻了吧？
　　“我看人也没重影啊。”赵贺乾自顾自道。
　　孙临虞打断他的思路说：“正好严道之前不是总是找你吗，这几天你要是觉着身子还不错也可以出去走走。”
　　赵贺乾点点头，但心中总想着那人的神情太像他第一次见到的李王依了。

　　庆功宴之后的头等事便是高贵妃生产，这些天已经住进别院准备生产了。
　　但这些已经与他赵贺乾无关系了，现在他的精神状态恢复已经差不多了，他也应了孙临虞的期望，喊了严道出去。
　　所以，是时候了。
　　“上酒！”
　　“来人啊，上酒！”
　　美人在怀，酒水畅饮，牌心一摸，胜局在我。
　　“胡！”
　　风月楼里赵贺乾与严道正与姑娘在牌局上打得火热。要说他们做了什么不雅之事也道不出个名堂，既没见他们留夜，也没见他们赎人带回家，打牌倒是挺认真。
　　赵贺乾被他爹娘说了几次，但他反而狡辩道：“那人家姑娘打牌是真打牌，技术好，我在家中反而闲着也是闲着。”
　　算了，两人想，这孩子里子是个正直的就成，现在他们也不多央求什么，儿子能好好活着就成。
　　“赵公子，赵公子。”
　　美人轻唤身侧人，两人低头私语了几句，赵贺乾挥挥手叫了人顶替，搂着人下了牌桌。
　　两人在厢中另一边的茶桌落坐。
　　“说吧。”赵贺乾微微有些急躁，接过美人的茶一口饮下。
　　美人便明了他是愿意帮自己个忙了。对她自己难如登天的事，可能只需要赵贺乾一句话。
　　赵贺乾问：“你把你爹娘送走，你自己一个人呆在这？”
　　美人点点头：“京城里有太多的眼了，我现早不是清白人家了，爹娘跟在我这边只能担心受怕。只求赵公子，能帮我躲过闵家的眼。送他们出城就成，其余我都安排好了。”
　　见人不说话，美人心中一紧。
　　赵贺乾就剩一只手臂了还是改不了支下巴的习惯，他向前倾着身子道：“你觉着，这屋子里的人，就没他闵家的了？”
　　“碰！”
　　远处牌桌声音火热，美人放低了声音：“我也算是半个做生意，闵家不会时时刻刻盯着我。公子就当这是一次只稳赚不赔的生意。我只求公子能开个金口.......”
　　后面的话倒是听着赵贺乾一愣一愣的，他倒是不介意顺个人情。
　　几天之后如美人所愿，他再去风月楼时美人漏了点东西给他。
　　“高贵妃家的小妹，正陪着贵妃在别院待产。”
　　赵贺乾不以为然，他当然知道这点，上次纠正的事还历历在目。
　　“高贵妃有意给她小妹寻人家，赵公子家原先也是在贵妃眼内的。”
　　赵贺乾嗯了一声，意思让她继续，并不多在意自己现在的状况。
　　“但是，现在，闵家的那位主力似乎有意承贵妃的意。”
　　赵贺乾心道闵昇绯的事与他何关，便喔了一声应付过去。
　　美人见他丝毫不在意便急了：“闵家这是想把手伸进皇家...... ”
　　“嗯嗯，走，回去打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