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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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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魇中只有赵贺乾能自主变出来东西,因为梦魇依他而生。
“走过那扇门,我就会消失。”梦魇朝着门的方向转去:“你也会只有一次生命了。”
赵贺乾朝着门走去,梦魇还跟在他的身边解释道:“你是因为重大的车祸来到梦魇的,因此,在你进入这个梦里的时候,你会以相同的年纪遭遇到重大的事故。
“这个梦将成为你生活的现实,你将为你的生命负责。”
官话般的解释说完了,梦魇急急叫住了他:“赵贺乾,你知道的。根据我们的对话,你是一定能回去的。”
赵贺乾停下来,欲言又止。
两人间谁也没说话。
梦魇没法阻止他,因为赵贺乾选择了这条路,但是梦魇想知道为什么。
“我已经没法再相信纠正的方法能让我回去了。梦魇,你知道我试了多少次了。”赵贺乾解释,“我很痛苦。”
“你的决定很突然。”梦魇继续追问:“现实对你而言有什么样的意义?为什么第三梦境不能给你这样的意义?”
“我的崩溃也很突然,但是你知道为什么。”赵贺乾站在门前,对着他说:“第三梦境跟现实一样,有活生生的人,人在环境里出生,在成长的过程中与别人产生联系,这些过程都是一样的。只是我分不清,我无法接受。”
“为什么?”梦魇坚持问:“是因为现实中的人爱你胜过第三梦境里的人吗?”
赵贺乾没回答他,在门后的光芒包围全身前说:“谢谢。”
门随着赵贺乾一起消失了。
梦魇中唯一的光芒——那朵光球——化作了人形。
在黑暗的侵入下光芒被逐渐吸收,展现了他原本的样貌。那股黑色顺着他的腿开始往上爬,梦魇中的光芒所剩无几。在完全被吞噬之前,重复着赵贺乾的话:“我分不清,我无法接受。”
他就是赵贺乾意识的一部分,因为梦魇依赵贺乾而生。
他就是赵贺乾另一种形式化身,抛开了一切理智和情感,所以他也知道赵贺乾是多想去往第三名梦境里那些美好的梦里。
在那些梦里的世界拥有太多温暖......而,此时一种念想闪过他的脑中,是赵贺乾最开始对于第三梦境的认识:温暖而虚假。
随着时间的流逝,虚假被改变成了......不,不对,这不是“被改变”。
他还在努力思考。改变了的是赵贺乾,被第三梦境改变了的是赵贺乾。
但仍如他们最开始的那番讨论,赵贺乾有着自己的坚持,这样一种独特性是他人性中的一部分,是无法被改变的。
确实环境的影响不可忽视。但人之所以为人,你之所以为你,有比这种影响更重要的。
这次第三梦境彻底吞噬了梦魇,吞噬了赵贺乾。
赵府。
一阵惊呼声引来了喜悦的泪水——赵家的公子醒来了。
赵贺乾被面上的问候声糊了满脸,先入耳是他母亲嚎哭声:“乾儿——乾儿啊......”
赵贺乾为自己拥有的感觉而奇怪,就像是他真的就是孙临虞的儿子,此刻为重新听见母亲的声音而欣喜。
这就是他的生命了,再无可替代的生命了。赵贺乾想着,顺从自己意愿想要抱住母亲。
“欸!乾儿小心!”孙临虞阻止了他,“小心你的伤口。”
赵贺乾不明,想要张口说话询问却被哑干了的嗓子堵住了,只能连连吞咽。
孙临虞转身拿了茶碗坐在他身边,又赶快招呼了人扶他做起来:“乾儿,慢慢来。”
赵贺乾撑着坐起来,直到他想接过茶碗时才意识到。
“乾儿,”孙临虞哽咽着,一手轻抚他的脸庞:“你能醒来就好......”
他没作什么反应,这让屋内的众人不敢出声。
赵贺乾伸出了左手去接孙临虞手中的茶碗,一口下去后他说:“我回来了,母亲。”
一场突袭带来了火灾和损员,以及赵家公子的半个身子和骄傲——失了右臂,半张脸尽毁,还去了个耳朵。
得胜消息随着昏迷的赵贺乾到了京城。
好在还是赢了,众人感慨。
几经医治,赵贺乾还能下床的。
渐渐他已能习惯这个现实,能正常地与人交流情感。
孙临虞为了让他散心,也是想尽了办法。食玩奇物各种法子都试过了,赵贺乾却更愿意给马刷毛。
无意间那样貌被人瞧见了,一传再传,接着众人开始说:“那沉闷的样子应该是疯了。”
赵贺乾也就没出过家门了。
赵贺乾自己觉得他也是疯了。在和孙临虞谈心时,他还能插科打诨:“指不定爹日后还家,不忘将我被截下来的右臂来回来,到时,我就给右臂立个碑,年年去看......”
孙临虞撇过头去抹泪,这让赵贺乾瞬间止住话,内心的苦涩中顿生一股愧疚。
此时的愧疚是因为儿子察觉到自己自嘲的话语让母亲伤心了。
赵贺乾附上孙临虞的手背:“母亲,我说错话了,定不会有下次了。”
这次谈话之后,就算赵贺乾再低落也绝不会让孙临虞看见。这让孙临虞渐渐认为他已经能接受事实了。
赵贺乾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着日子。
在这空闲的时间里,他就只是活着,再别无其他。
远疆得胜的消息传来,举国同庆。
赵府上下松了口气,特别是孙临虞。可当她看向自己日渐沉默的儿子时,心中也只剩下苦涩。她能做的就是让赵贺乾忙起来,帮自己跑跑腿,浇浇花。她总不想看见儿子独处时发呆的样子,太令人心痛了。
在孙临虞的相处中,赵贺乾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又会想,这样真的好吗?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来看,这样可以吗?
离军队回朝的日子没几天了,京城内送往赵家的礼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赵贺乾本不在意这人情事的,因为府上的一切总是被母亲打理地井井有条。
那天他在院子里逗狗。这只狗是孙临虞找来的,大概是哪段时间战事吃紧,她心忧难安,夜不能寐,便找来一只狗驱邪祟,现在打了胜仗便说交给赵贺乾调教好了好看院。
“少爷,不好了!”
赵贺乾继续逗着狗,头也不转地问:“何事。”
“夫人跟谢家的人打起来了!”
这消息倒是让他真正产生了情绪的起伏。孙临虞的性子略有些暴躁,那也只是在遇事的时候,且这面性格绝不会给外人见到。这让他娘的名声可比他爹要好多了。
赵贺乾深知她总是顾着人情与面子,这等撕破脸的事怎么会让她给做了?而且平日里的事都喊他做,又哪来的力气打架?
“在哪?”
“就在谢家!”
“喊上家丁。”
赵贺乾奔出家门,看家屋外已经被迁出来的马愣了,纠结间还是握住了缰绳。
在下人的合力帮助下他被推上了马背。
马没走几米远赵贺乾就急着加速,嘭!他失去平衡被摔下来,后面跟着的众人心惊胆战,连忙扶起来,慌乱间他听见有人在说要叫大夫。
身上吃痛,他大喊:“松手!”
他又想爬上马背,下人便再次合力将他推上去。他将缰绳在左手上绕了几圈,喊道:“驾!”
一路飞奔过去,整个人都被街上的人看遍了。
沿街边不乏惊呼声,他没在意,只是想他妈怎么可能跟别人打架,一定是出了大事。
一队人马穿过城,等到了谢家家门他的左手掌已经红得肿胀。他来不及慢慢下马,踉跄了几步跑过去。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孙临虞不说话,粗俗地抹了把脸,想要擦去泪痕。
场面上没人说话,谢家的人便要出口解释了,孙临虞抄过家丁手上的东西就朝人甩过去。
“乾儿,走!”
孙临虞拽着赵贺乾,带着人匆匆离去,让赵贺乾有一种落荒而逃的错觉。
之后到家孙临虞也没说出什么原委,只是含糊过去。
赵贺乾也是一贯地保持沉默。
当晚,家中的下人便说开了。夫人会这么生气,是因为那谢家送来的礼中有一副面具,给谁的自不言而喻,大家便都明了了。
夜间,赵贺乾仍在失眠。自他醒过来后便一直在失眠,只不过这次有了缘由。
第二天府上没谁再提起此事,照着往常的样子,各人做着各事。
可这事连带着赵贺乾的那张脸与失了右臂的身体传遍了城中。孙临虞下了令,不许那些疯言疯语传进府上。
赵贺乾也便活在这坐虚假的蜜罐子中。
等待军队到达京城的时间里,赵府上上下下都是高兴的,至少赵贺乾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一个寻常的日后,太阳晒着周遭都暖和,下人欢欢喜喜地打扫,等待着家主的归来。
赵贺乾正在寻狗,他不想让狗扰了母亲的小憩。当他路过院口,狗正慢慢朝着的院内的亭口走去,孙临虞就坐在亭内发着呆,丝毫没注意到狗的靠近。
这是一幅静谧的好光景,花草晒得暖融融,就连池中的鱼儿也不想甩尾惹出涟漪。
孙临虞仿佛被定格在这一刻,在她出神片刻那狗便到了她的身边趴下。她摸了摸狗头,催促着:“去,陪着乾儿去。”
院门外躲着赵贺乾,他靠着墙,脑中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母亲那一面毫无生气的模样久久不能在他心头离去。
晚间,他提出陪着母亲用膳,孙临虞叫了厨房做了些方便用的菜。在席上的时她面上是开心的,因为这些天赵贺乾都是叫人送到房内用完再叫人收走,不让他人看见他用饭的模样。这算是难得的时间。
席尽之时,赵贺乾打开了话茬。
“母亲,我会好好活着的。”赵贺乾看向她这么说。
见母亲没有说话,他靠近了,再次道:“母亲,您的忧虑都不会发生的,我向您保证。”
孙临虞只是点点头,含着泪,嗯了一声后说:“好,娘也信你。”
“......”
终了,曾经想法都随着时间而消散了。
赵贺乾知道自己变了。他会因为孙临虞的疲惫而担忧,也会因为孙临虞的笑容而开心,也会因为战事而挂念远在边疆的父亲。
就让执念被时间消解,让痛苦被封存,让他就只是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