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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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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发现,钉在墙上的,巴德医生的小日历不见了。
钉扣还留在那里。
我好奇地盯着墙上那个污渍般的方块轮廓,“亲爱的,今早有人进我的房间吗?”
“……除了我,先生。”
“你进来的时候,这本日历还在吗?”
“……什么日历?”
我抚摸着那些污渍,“巴德医生的日历,原本钉在这儿的。”
“抱歉,我没留意,先生,”他似乎有些惊慌,“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我闻了闻手指尖,笑了,“把早餐送进来吧。”
时间已接近中午。
令我意外的是,海伦娜夫人和送餐的男仆一起进来。
我正在给路易写信。
刚摆好盘,海伦娜夫人就让男仆去取一条新桌布,等男仆离去,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莱茨先生,男爵大人提起林赛医生有些水土不服,我煮了一壶药茶,忘记带来了,能劳驾您跑一趟厨房吗?”
打发走卡特后,海伦娜夫人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林赛医生,我们这里是正经人家。庄园里人多眼杂,如果出现有损希斯利名誉的风言风语,那是诺曼家族绝对无法接受的。”
我抬头,回以最天真的微笑,“夫人,请您放心,我们都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我,和我的管家——随便问一下希斯利的寄件时间?”
真可怕,她竟然认为我在胁迫卡特。
“每天下午的四点。”
“谢谢您,美丽的海伦娜夫人。”
我相信巴德医生的日历上被人涂抹了某种化学药剂——更像是他自己干的——昨天白天,我在翻看这本日历时,把黏在一起的部分撕开了,药品接触到空气发生了反应,虽然慢,可一旦烧起来非常快。
“巴德在日历里反复提到一些看起来像是在教堂里的东西,”我愉快地写完这封信,“我打算去看看这位前任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以及,我打算晚上去,这样才像个阴谋分子,希望‘对方’有所行动——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
午后,我在庄园里晃悠,洛文骑着马追上我,“莱斯利,去城里吗?”
“骑马去?”
“如果你想。”
“夜不归宿?”
他笑,又暧昧又危险,“如果你想。”
两个钟头后,我们的马车轧入城市的混乱与肮脏之中。
“还记得丽塔吗?”
“当然,我的舞蹈老师。”
“上回她遇见你那晚,有三个男人在那附近被杀了,警方说那是个犯罪团伙——车夫负责把客人载去方便抢劫的地方,由另外两个人动手——因为分赃不均,引发内讧。但她说看到了凶手,是个体面人,可警方不听她的,她又觉得自己可能被凶手看到了,央着我把她藏起来。”
“那地方看起来确实治安不太好。”
“一般不是会问凶手是谁吗?”
我笑了笑,“不管是谁,我都不可能认识。我们是去看丽塔?”
“我下回再带你去看她。今天有更重要的事。”
好吧。
“我听人提起希斯利还有一位男管家?”
洛文望着我,笑容若隐若现,“仆人们说赛托克先生要么死在茵湖里了,要么跟一个女人私奔了。”
“在你父亲出事前还是之后?”
他装模做样地想了想,“大概之前吧,反正我当时还在欧洲,我顶讨厌希斯利,那些人不在还可爱点——当然海伦娜夫人是个例外。”
一家书店从窗外掠过。
他喊住车夫,然后对我说,“等我一下,我得给格温妮斯搞本童话书。”
“我也顺便去看看。”
我请店员给我提供一份医学书籍的目录,他请我等一会儿。
随便拿了本童话书的洛文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扉上,看我的表情就像准备取笑我。
等待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被帷幕挡掉一大半的书架。在一本书的书脊上,有一个没盖住的漂亮的拉丁文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个神圣的字眼,但这个书架遮遮掩掩的风格告诉我那绝对不是宗教书籍。
我抽出来,翻开它——
“不可思议的故事,”我轻声说,一种冰凉而破碎的幸福心情。
我意识到柜员正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立刻掉开目光。
我买下它,和另外一本医学书刊。
柜员贴心地为我把两本书都包起来,封皮看起来又严肃又高雅。
在把书交给我的时候,他朝我的眼睛看了一下。
“感谢您的惠顾。”
我微笑。
“谢谢你。”我读出他胸牌上的名字,“扎克。”
令我意外的是,洛文带我去的是一家需要预定的餐厅。
他在那里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
同一个阶级的朋友,拉费侯爵。
他慢悠悠地说,“医生是受欢迎的职业。我想我需要您。”
他很英俊,与洛文差不多年纪,漆黑的头发仿佛吸尽了周边一切的光,一双颓废的眼睛,面上毫无血色,是一种常年待在室内的,极不健康的白。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他的病在骨子里,如果我没猜错,是遗传。
拉费露出白色的牙齿,笑得意味深长,“如果您像洛文告诉我的那样,我想您也会喜欢这个建议。”
我笑,但是莫名。
“请务必带您的人一起来,”拉费看进我的双眼,“就像圣经上说的那样,让眼睛上的鳞片掉下来。”
那之后,我们去看了一场戏,一场以一栋幽暗建筑为演出场所的不可思议的戏剧。
所有的宾客都戴着面具,目睹在这座建筑的每一个开放的房间中所发生的一个个令人沉醉的片段。
有爱情,有谋杀,有激烈的争端,有道德败坏的晚宴。
偶尔,会有演员对某位戴着面具的宾客感兴趣,他,或是她,会将选中的客人带入故事,这样的事情,通常发生在关闭的房间里。
他们,独自在一起。
没人知道门后面发生了什么。
“别把面具拿下来,他们会以为您是演员。”拉费轻声说。
“我不喜欢戴面具。”
洛文把手搭在我肩上,“她要来邀请你了。”
那是个神秘的角色,不断地重复着晦涩的预言,长发串着珠子,肩头披着织了金银线的华丽披肩,眼睛下面画着蛇一样的符文。
我们望着彼此。
她来到我面前,眼中有一种醉后的迷离,然后,轻轻地拉住我的手,如我所愿地为我摘掉了面具。
洛文轻笑着,“祝你好运,莱斯利。”
我被带进一个挂满了黑纱的房间,仅靠几根烛火照明。房间中央有一张土耳其式的躺椅。
她拉我坐下,“请抽一张牌。”
“牌在哪里。”
她将手放在胸口,眼直勾勾地望着我,沉溺一般的期待。
我没有遂她的心愿,将手伸到了她的头纱后面,从那里拿出一张牌。
塔罗。
“您不信命。”她接牌时说。
“命运过于眷顾我。”
“只有两种人才会这样说。”
“哪两种。”
“过于幸运的,以及——”她翻开牌面给我看,然后在手边的烛火上点燃。
一张逆位的塔。
“塔罗牌的正位和逆位通常是相反的含义,唯独这一张,”她放下面纱,遮住美丽的眼睛,如同哀悼,“无论是正位还是逆位,都是不幸的含义。”
“你说的不幸,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您有一种巨大的破坏力,对您自己,对您身边的人。您渴望毁灭,义无反顾,凡是美好的都注定破灭,一旦和您产生了联系。”
真是胡说八道。
难道我不是热爱着这世上的一切美好,并为之努力科研吗。
如果要对影响社会的人进行分类,我相信我属于推动进步的那一部分。
“您不相信?”她的唇边露出一个微笑。
“我相信您的美丽。”
她轻柔地说,“请,连续抽六张牌。”
我在她的披肩边上找到了一张,当我拿起这张牌时,那条缀满流苏的披肩优雅地滑落了下去。
我喜欢她低头微笑的模样,以及裸露出来的完美双肩。
“您的职业是?”在将那张牌放入火焰前,她迟疑了一会儿。
“医生。”
美丽的手指敲了敲那张牌,“所以您的身边环绕着死亡?”
“你以为我是个杀人犯吗。”
“也有这种可能。”
房内并未燃着香薰,我却开始感到眩晕。
我又找到一张藏起来的塔罗牌。锦锻滑落后,露出精工细作的胸衣。
“您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
牌在我眼前燃尽。
“有多危险。”
“视您触碰的深度而言。”
下一张牌让她的手指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您真的只是一个医生吗?”
“如假包换。”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您献身于一个黑暗的秘密。这秘密给予了您力量,但同时也约束着您——”
这不难猜,我左手上的契约指环在烛火下闪耀着光芒。
“听起来我好像是个危险分子。”
“您的危险,在于您很疯狂。”第四张牌在她指间燃尽,“您爱着一个人。很深,很深。但这份感情也许不太寻常。”
我感到自己快要失去理智,她白腻的肌肤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弥散成一幅让人放纵的幻梦。
第五张牌。
我情不自禁地坠入她的拥抱。令人回味的,温暖的体温。
不可思议的香水味。
“您在意的那件事即将发生改变,朝向不好的方向。”她在我耳边呢喃。“医生,您还欠我最后一张牌。”
我轻轻地拉掉她的面纱,遮住她的脸,和她迷人的身体。
她隔着面纱吻我。
“您不喜欢女人?”
“不……你令我目眩神迷……”我吻了她。
只吻了她。
她的手指落在“愚者*”可爱的脸上。
我看着那张牌掉入火焰。
“如果您一意孤行,将为自己,以及您所爱的人,带来灾难。”
*
塔罗·大阿尔克纳的第一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