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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下船后,我立刻收到一封转寄的海底电报——
      “请原谅我,拉法罗医生,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他就不见了。”
      我烧掉电报。
      更多的调查报告渐次抵达——
      拉撒路,圣殿骑士团的第七骑士。
      曾被称为希腊最危险的男人,丧心病狂地干下无数滔天罪案,在他疯狂地做那些可怕的事的时候,让人感觉他仿佛没有明天,而他无辜的面容又让人很难把他和那些恶性暴力案件联系在一起。
      雅典中央警局存有他的厚厚一沓案底,被捕无数次,均因证据不足被释放。
      他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是谁,自己姓什么,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出生的。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唯一的年幼时光的记忆,是自己被叫做拉撒路。
      会说六种语言,源自童年与少年时期的不断漂泊、居无定所。
      从未跟任何人在一起超过一年,不管是一起犯罪的同伙,还是女人,他们都说他没有安全感,但在艺术方面的感受力和天赋很高。
      他曾在夜间闯入一座私人宅邸,杀了三个人,只为欣赏一幅十六世纪的真迹。
      即便如此,警方不止一次接到举报在教堂里找到他。
      他甚至还向神甫做忏悔。
      神甫认为他渴望得到救赎,以圣职庇护为理由拒绝出面作证。
      两年前,因被希腊全境通缉,逃亡美洲——
      我还没赶到格拉斯哥,路易的电报就来了。
      他在电报中破口大骂,为什么要放走这么危险的男人?!我亲爱的朋友你疯了吗?!
      看来罗德岛港口的事已经被他知道了。
      我随便回了点什么给路易。
      他的回电几乎立刻就到了,里面的内容导致我们开始用海底电报吵架,直到我在格拉斯哥下车,怒气冲冲地闯进最近的一家书店,买下所有跟英法百年战争相关的书籍,要求打包寄去美国的一个地址,给一个名叫路易·夏昂的混蛋——
      拉撒路。
      他曾说他一无所有。
      他还说他想去一个地方。
      那地方被上帝遗弃。
      他想带我一起去……
      “梦醒不是代价,爱才是。”
      这头曾经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驯服的野兽,已经回归危险的本性,隐没于黑暗之中。
      在漫长的时光里,他会耐心地等待,亲手杀我的机会。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无所谓。
      我不在乎。
      我需要他活着。
      哪怕只是为了卡特。
      来。
      来杀我。
      多么有趣。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
      兴奋到令我愉悦的地步。

      隔日,我将卡特留在宅子里,独自去了伦敦。
      萦绕在此处,永恒不变的腐朽气息令我惬意。
      我探访了卡特长大的那间教堂。
      开门的老人认出我,态度很冷淡。
      在他的认知中,卡特曾带着一无所知的喜悦,选定了一块能与我同葬的墓地,而后,就离奇死去。
      而我在这么久之后,才来探访卡特的坟墓,连一束花也没有带。
      重新树立起来的墓碑上仅有卡特的姓名与生卒年月。
      “既然他独自一人躺在这里,那句话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不介意老人的抵触情绪。
      “不久前,我曾在一个地方,见到一个跟卡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问,“卡特有孪生兄弟吗?”
      他感到微微的惊讶。
      “我只能说,收留他跟他母亲的时候,她只带着这一个孩子。”
      “您知道卡特母亲的名字吗?”
      我有一点意外地得知,卡特的母亲也姓莱茨。
      她跟一个与她同姓的男人私奔到伦敦,将卡特带来了这个世界。

      我从老人那里打听到莱茨夫人之前居住的地方,感谢伦敦的一成不变。
      这地方大概比以前还要糟,但至少找得到。
      “我记得那个女人,”一位红脸妇人藏起我给她的一英镑,“她的姓很怪,苏格兰来的,有个男的开始来找过她几次,后来就再没出现过,她又怀孕了,有碎嘴的说她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下报应来了。再后来,她就被赶走了——她帮人干活的报酬也不是付不起这地方的房租,”她使了个神秘的眼色,“可她沾了那东西。”
      “您还记得莱茨夫人生了几个孩子吗?”
      “几个?”她叫起来,“她那身子骨还能生几个?就一个男娃娃,长得倒是怪好看的。她要不沾那玩意儿,也是一个大美人。”
      “您确定她——只——生了一个孩子?”
      她古怪地看着我,“就只有一个孩子,”片刻,她又说,“不过先生您要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事,给她接生的是马勒大妈。”
      她朝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极为夸张的诡异表情,就像我应该知道马勒大妈一样。
      “马勒大妈是谁?”
      “啊,说起马勒大妈,”一个一直蹲在附近听我们说话的瘦小男人笑嘻嘻地说,“马勒大妈已经被挂起来了——”
      他歪着头,吐出舌头,然后哈哈大笑。
      这是我打听到的奇怪案件——
      一个名为马勒的接生妇人,一旦碰上产妇生了两个孩子的情况,就谎称其中一个死了,借口帮忙处理孩子尸体,实则将孩子卖掉。
      尽管所有还记得莱茨夫人的人都信誓旦旦地说她只生了一个孩子,甚至包括一个当时在场帮忙烧水的女人,但这个案子的存在,让一切都变得可疑。
      拉撒路,是一个死过一次的男人的名字。
      我让蔷薇们去调查马勒大妈的案件,在当天夜里回了格拉斯哥。

      “今天有人来吗?”我将外套交给卡特。
      “一位名为伊芙琳的女士来探望您,我说您去伦敦了,她说没关系,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红皇后。
      她来干什么?
      即使要问询卡特,也不需要她露面。
      光卡特知道“蔷薇社”这个词就已经很糟糕了。
      “你们说了什么吗?!”
      “……只是正常的闲聊,天气什么的,她问了我一些美国的事。她还带来一个布丁——”
      我打断他,“亲爱的,你没吃吧?!”
      “……她说是为我们烤的,我等着您回来——”
      “太好了!现在就把它扔掉。”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珀耳塞福涅,不要吃冥界的任何东西,除非你再也不想返回人间。”
      他笑了,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好的,先生。”

      隔日,我在纽孔里插了一朵红色的玫瑰,去赴蔷薇社之约。
      根本不想参加蔷薇社的无聊会议,但这件事威胁到了我的性命。
      我在玫瑰崖教堂找到的那张照片,也就是齐泽若向我出示的那张,裁剪自一张合照。
      那张合照拍摄于某个私人渡夏别墅。
      我在拜访别墅主人的时候,他说刚刚弄到一台照相机,请我与他合照。
      他后来告诉我,照片他由亲手冲印出来,保管在私密的地方。
      此时此刻,这张照片的一部分在这个隐蔽且压抑的房间里传递,三个隐没在光线后面的身影微微摇晃着,如某种不安的预兆。
      我听见一个阴暗的低声,“这太糟糕了。”
      他们都认出了背景里的那座建筑,以及这背后的阴暗含义。
      白皇后,拉塞尔·弗雷泽。
      我被礼貌地请出会议,因为接下来的事情需要秘密探讨。
      红色的帷幕掀动了一下,伊芙琳朝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笑。

      蔷薇社的会议总是订在违背人性的时间,于是当伊芙琳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同一座建筑的外围花园里的一个凉亭里用早午餐。
      “真巧,夫人,我今天似乎见到您两次了,也许我该邀请您一起用下午茶。”
      我为她拉开座椅。
      她的唇边浮现出一个令人回味的浅淡微笑,“布丁好吃吗?”
      “棒极了,听说是一位王后亲自烤的,”我毫不客气地说,“但她打发一位骑士来送就行了,没必要亲自登门。”
      “他们说您带回来一位十分可爱的人,所以我来看看。”
      “感想如何?”
      她率直的谈话模式能让任何不熟悉她的人吓一跳。
      “他太好了,你不配得到他。”
      我立刻纠正,“我,没有,得到他。”
      她笑得如同一个陷阱,“那么,您想吗?”
      我哑口无言。
      她轻蔑地笑了笑,“我替他感到难过,因为您好像只是在玩一个恋爱游戏。”
      我难以置信地说,“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难道您认为我只是觉得好玩吗?!我可以为他去死——”
      她从容地打断我,“我相信您也会为了路易去死,威廉,这也许是一种爱,但不是爱情。就像您也许曾经在教堂里跪着忏悔自己的罪过,因为对基督的爱而激动流泪甚至失去知觉——但那不是爱情——您绝不会想要得到基督,而爱情,是一种和□□强绑定的感情,极度自私,绝对排他。”
      再次无言以对。
      “他爱您十分,只表现出来一分;您只爱他一分,表现出来十分。”她无动于衷地说下去,“而且他,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抱歉,”我起身,“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她望着我,舒适而快慰,“威廉,在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之前,在您可能会伤害他之前,请想到我——”
      我打断她,“卡特才是您的目的?”
      她微笑。
      我也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
      “别了,我亲爱的皇后,我可能明天就离开,”我故意强调,“和卡特一起。”
      离开蔷薇社的地盘后,我忽然感到有一点难过。
      他爱您十分,只表现出来一分。
      我走进一家花店,买下所有的花,请他们立即送给卡特。我想象着他被突如其来的鲜花淹没的可爱模样——
      苏格兰的天空高阔辽远,有一只鹰,久久盘旋。
      它悲戚的声音不断穿透空气。
      人们说,它一定是在呼唤谁。
      可其实。
      它谁也没有呼唤。
      它只是在哀悼。

      哀悼失去的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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