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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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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傍晚启程,直达港口。
当然误点了,我们转订了隔日的船次。
办理处的人“认出”了卡特。不仅如此,他还表示,我们两个已经被“留意”了:第一次登记之后就失联了,第二次更过分,连登记都没来,如果明天再出岔子,这家船舶公司威胁会把我们放上行业黑名单。
我对卡特说,“美国人对服务精神一无所知!”
他没说什么,似乎显得有些心事。
这天晚餐,我读到一则快讯:希斯利庄园的一位小姐,洛文勋爵的妹妹——格温妮斯被发现溺亡在茵湖。
与她一起被打捞上来的,还有猎场看守埃塞克斯。
报纸方面推测,埃塞克斯是为了救格温妮斯小姐,但茵湖太深了,结果两个人都淹死了。
我不动声色地翻到下一页,打算不让卡特看到这份报纸。
埃塞克斯就是那只杀死了知更鸟的猫头鹰——有什么比猫头鹰更能形容猎场看守呢?苏莫尔一定目睹了那惨烈的场面——医院骑士团再次放过了小孩子。
而另一位需要对克洛克之死负责的人——
当然也会处理。
否则蔷薇社没有底气吞掉克洛克的全部遗产。
“据可靠消息,洛文勋爵正在出售希斯利庄园,未悉与格温妮斯小姐溺亡一事是否有所关联,消息来源表示,由于不适应美国生活,洛文勋爵早有计划返回欧洲,在继承希斯利庄园之前,他就与格温妮斯小姐一起生活在欧洲长达十年。坊间流言格温妮斯小姐是洛文勋爵的私生女,不足为信。”
这天夜里,很晚很晚的时候,卡特忽然问我,“先生,我是否可以知道。‘我’上一回和您一起登记时,是要去什么地方?”
天哪,原来他一直在想这件事。
“他叫拉撒路,”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让他放心。
“拉撒路,”他重复了一遍。
在死后第四天被基督复活的人。
从坟墓里走出来的人。
“他想带我去希腊,我拒绝了,因为他不是你。”
“他为什么——”他顿住,没有问下去。
我不知道这张忧郁的面容后面,有着怎样的思虑。
但既然他问到这件事了……
“卡特,你可能会有,孪生兄弟吗?”
他笑了一下,“如果有,我会不知道吗——”而后,他意识到我在想什么,脸色逐渐苍白,“上帝啊……”
我望着他,望着他眼睛的颜色,他的头发,模样轮廓,手指的动作,微笑的神态,说话的声音……
还有那些梦。
尤其是那些梦。
那些可能在我和卡特相遇之后,拉撒路开始做的梦。
“当你被一个梦折磨,最好的做法就是认为它是不可信的,我用这样的方式活了下来。”
他曾经这样对我说过。
“先生,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和你完全相反。”
“……可您说他想带您去希腊……”
“亲爱的,别想这件愚蠢的事了。”
这天夜里,我等到卡特做完晚祷,睡着之后,偷偷地溜出房门,并尽可能地锁好所有出入口。
我需要去解决一些事情——
白天的时候,我看到了拉撒路。
港口的夜旷达,但并不冷寂,水手们都很珍惜上岸的时光。
我知道他在跟着我。
我把他引到了人足够多的地方,转身,迎接那道习惯于在黑暗中狩猎的阴冷视线。
“你以为人多我就不会动手?”
我微微一笑,“不,我知道,人来人往的时候,最适合暗杀,因为——他们有眼睛,他们看不见,他们有耳朵,他们听不见。”
“是吗。”
我们隔着醉酒的水手们交谈,无数陌生的面孔与我们擦肩而过。
“你还打算回骑士团吗?”
“与你无关。”
“我想也不会,毕竟,你对自己的骑士兄弟见死不救。”
“他们从来就不是我的兄弟。”
“你在希腊还有亲人吗?”
我看见一把匕首安静地从他的袖中滑落到手心。
“这是一个好心的建议,”我友好地说,“你最好,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因为后来,齐泽若来了。”
他阴暗地审视着我。
“我不知道骑士团内部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但他似乎很不希望你们活着,而我,让他相信了你已经死了。所以,他也许会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你能在他之前回到骑士团,我想,先机就在你手里。”
他的回应是沉默而冰冷地将手中的匕首旋转到进攻的位置。
就在这个刹那,就在我准备好迎接致命的刀锋时,一个女人疯疯癫癫地从人群中冲出来,用什么东西捅进了拉撒路的后腰——
我怔了一下。
拉撒路也怔了一下。
是她。
第一次前往普罗维蒂斯的途中,那个疯狂朝卡特喊“拉撒路”的女人——
她在笑着,快乐而痛苦。
“我终于,终于又看到你了,拉撒路,”她温柔地把那东西深深地捅进去,“我又看到你跟这个恶魔在马车里,我一直追,一直追,追了很久很久——你那么快就忘记我了吗?可怜的小罗莉安,为了你,我什么都放弃了,而你就那样走了……”
拉撒路挥拳将她打倒,一眼都没有回头去看——
“上帝啊——”我叫出声来,来不及阻止——
她的后脑直接磕在墙上的一颗长钉上——
拉撒路半跪在地,血止不住地流。
止不住的流。
我等着他醒来。
当白昼的光线第一次射进来,他睁开了眼睛。
虚弱而痛苦。
我们在一间病房中。
昨夜,好心的人们将那位女士和拉撒路送了来,当地的医生表示无能为力,我表明了身份,希望尝试。
“你杀了她,”我轻声对刚刚苏醒的他说,“我可以挽留她的生命,但那样的生存状态已经失去活着的意义了。”
清晨时,他们用一块白布盖住了她。
他一言不发。身体状态告诉他,他刚刚接受了一个漫长的急救手术。
“是你?”他的眼神深沉而困惑。
“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我已经预付了全部的费用,还有一位可爱的护士会照顾你。”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为什么?”
我微微一笑,“你猜?”
那双眼睛里慢慢地浮现出一丝震撼之后的,不可能的期许。
在他会错意之前,我带着愉快的心情说,“我亲爱的卡特等了我一整晚,我不得不请人告诉他,昨天夜里,码头上有一个男人被刺,我被找去急救,他绝对想不到我跟谁在一起,更想不到,我给他,和这个人,做了配型。”
他的脸色僵住了,而我愈发兴奋。
“请务必珍惜你的生命,善待你所有的身体组织,无论是眼睛也好,心脏也好,甚至皮肤,脊髓……因为,”我以一种病态的亲密对他说,“说不定有哪一天——我亲爱的卡特——
“用得上——”
我带着深渊般的微笑说,“为了他,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看见那双眼被黑暗吞没,如果说还有什么余烬,那只是一道道憎恨的闪电,贯穿人体内嶙峋的白骨,留下灼烧的强烈痛感。
“威廉,”他冰冷地笑了,慢慢地说,“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然后告诉他,欣赏他的痛苦,和你的无能为力。”
我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会儿,毫无预兆地转身离去。
卡特还在等我。
我在晚餐前赶回港口,与卡特一起顺利入住了船上的豪华房间,失去了上船舶行业黑名单的宝贵机会。
卡特很关心昨晚那个受伤的男人。
“手术很顺利,我等到伤者的生命指征彻底平稳了才离开的。”
奇怪的感觉,他似乎有心事。
我们一起用晚餐。
作为管家,他为我端来的食物仿佛全部写着:对不起,但是您受伤了,只能吃这个。
在海上的这几个夜晚,我告诉卡特有关普罗维蒂斯仪式的秘密。
那些动人心魄的经历。
我没有提拉撒路,但每一个章节都有他的影子以及——
埃及薄荷的味道。
每一个缠绵的夜晚,因他的吻而炽热,而他吻的那个东西,只是黑暗地笑着——
你欺骗我。
以伪装成卡特的形式。
这件事罪无可赦——
你没有心吗。
没有。
从没有过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