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异浔起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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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凤曦起了大早，从家里翻出来“顽皮霸王”沈龙吟挨打的专用金创药，抱着那坛梅子酒，踩着初夏的温润日光，朝周家豆腐铺走去。
“凤曦！今儿那么早啊？”
路过梅子林，老远便看见梅大娘那胖墩墩的身型压着欲坠的木梯，正奋力地够着青梅。
沈凤曦走过去，放下酒，双手帮梅大娘稳住梯子。
“梅大娘！你再踩两脚这梯子真要散架了，赶明儿我去镇上找木匠再给你打一把结实的。”
矮胖妇人慢吞吞地挎着篮子有条不紊地下来，抹了把汗珠，亦是说道。
“不用…你看这梯子不结实，实际上牢固得很呢！”
沈凤曦刚想接话，便被梅大娘塞了一口青梅，堵着没法说话，只能眨巴着莹润的大眼，长睫忽闪，甚是讨喜。
“你就别在这杵着了，知道你热心肠…但我这啊，暂时不需要。”
梅大娘说着又大笑了几声，爽朗的笑推着沈凤曦朝镇上走去。
“快去看看周娘子吧，顺带替我向她问声好！”
…
直到沈凤曦走出梅子林，回头张望，依旧能看到梅大娘那胖墩墩的身影逆着晨曦在朝自己挥手。
虽看不清笑容，可隐约听见爽朗的笑就让她觉得安心恬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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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日头高挂，沈凤曦不敢再耽搁，若是去大理寺迟了，那“冰块”定是在门口堵着自己又该找茬了。
沈凤曦心下忿然，想着真应该出部画本子来“揭露”李暻的“道貌岸然”，表面一副大公无私的冷面判官，其实内里就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
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智斗大理寺卿的二三事儿》…
一想到这儿，沈凤曦的心情突然好很多，她愉快的哼着小曲儿推开了周家豆腐铺的小院木门…
刚一走进，她就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基于职业的敏感性，沈凤曦隐了脚步声，随手抄起了一旁的苕帚，慢慢靠近那间豆腐铺木屋。
“吱呀…”老木门被推开，一具男性尸体横在门口，仰面圆“瞪”着自己，胸口处那扎眼的血洞仍旧汩汩往外冒血。
沈凤曦吓得丢掉了手中的苕帚，跳着脚往旁边躲去…
“凤曦…是我。”
背后幽幽响起一道绝望的女声。
沈凤曦回头看去，周大嫂子和她那七岁大的儿子正蜷缩在木门后面，而他们身旁躺着一把带血的斧头。
“周大嫂子…这是怎么回事？”
沈凤曦心弦一颤，蹲下身，忍着剧烈的震惊，尽量语气平缓地问道。
周大嫂子眼神空洞，死死盯着那男尸，脸色无一丝血色，而她的儿子小豆子死死拽住母亲的衣角，躲进她怀里不敢抬头。
没有回应…
“周大嫂子，是不是那周啸雄又打你了，你…你可以报官的，失手打死人，县令大人了解情况后会依法从轻发判的。”
周大嫂子缓缓抬头看着沈凤曦，没有眨眼、没有流泪，跟抽了魂的走肉一般，喃喃自语。
“我若有事，小豆子该怎么办…”
沈凤曦一听也有些发急，三人在这待着也不是个事，尤其是这血屋里还有个七岁的孩子。
满屋子的血腥味没办法掩盖，那尸体仍然恐怖地躺在地上。
于是心下一横，拉起小豆子，往门外推。
“小豆子，你先去报官，姐姐向你保证：你娘亲一定不会有事！”
沈凤曦俯身对男孩认真地说道，双眸清澈、目光坚决又执拗。
不管怎样，小豆子的将来…沈凤曦是管定了！
男孩抬眼望着沈凤曦，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嘴唇仍然不自觉地抖动，显然惊魂未定，现在又不知所措。
小豆子不愿离开，沈凤曦蹲下身又小声说道。
“如今…你是男子汉，娘亲未来也需要你的照顾，不是吗？”
沈凤曦勉强带着笑容，话锋一转。
“小豆子你不相信姐姐吗？姐姐可是大理寺的女官啊！”
…
不消一刻钟，门外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沈凤曦知道是小豆子报官把衙门的人叫来了。
这期间，周家嫂子仍然抱膝坐在墙根处一言不发，沈凤曦没办法只能出门先去与县令大人汇报情况。
还未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沈凤曦被官兵一把擒住，压着跪倒在地，头顶上幽幽响起小豆子笃定且愤然的童声。
“县令大老爷，您明察，就是凤曦姐姐杀了我爹爹…”
沈凤曦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为自己辩解，周大嫂子大哭着走出来，仿佛重新注入了灵魂。
“县令大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
周大嫂子跪倒在地，头死死磕在地上，瓮声说道。
“大理寺女官沈凤曦本就关照我们娘俩许久。这日来探望，又遇我家男人二人起了争执。我家男人虽平日混不吝，可…我也知凤曦是好心为我们娘俩出头，失手打死了周啸雄…所以还请大老爷网开一面，对沈凤曦从轻处置！”
这是沈凤曦今日进门到现在，周大嫂子唯二开口说的话，说的还是是诬告自己的陈词。
沈凤曦一时间惊得无从开口解释，只能苍白地说道。
“大人！不是我！我来的时候就见周啸雄已经倒地死亡了。”
县令王大人一直未曾开口说话，一路上听小豆子的专述，此时已经对案件了解个七七八八。
他摸着山羊须，望着里屋的男尸，若有所思。
“沈凤曦，你说不是你，那…你觉得是谁呢？”
沈凤曦无意要逃，官兵对她也松懈了力道。
她转头朝周家嫂子遥遥望去，对面的人弓身没有抬头，隐隐能见消瘦背脊骨凸出麻布衣，尖锐扎眼。
“我…我不知。”
沈凤曦垂眸缓缓摇头，那细密的汗珠沾在额角，嘴唇无力又苍白地轻抿着。
而后，县令大人命人抬了男尸，挥手准备收队。
至于豆腐店周娘子的指控，自己也只能暂时采纳，可羁押大理寺的女官，仍需要与大理寺卿通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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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沈凤曦第一以嫌犯的身份踏进京城大牢，那扑鼻而来的恶臭让她频频犯恶心，牢笼里的人个个披头散发似魍魉般伸手想要抓住她，哀嚎声阵阵回荡。
沈凤曦被关在最里间，应是“特殊照顾”，隔绝了一切魑魅来犯。
回想起今日早上的种种，沈凤曦总觉得周啸雄被杀一案隐隐透着古怪：会一点推理探案的人都会明白，夫妻之间有一方无故惨死，那么另一方绝对是最大嫌疑人。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自己杀了人，其表现或激动、或冷静，亦或是尽量伪装自己一如稀松平常。
可自己见到的周大嫂子没有表现出太过恐惧或是冷静，见到自己进来，沈凤曦觉得她有那么一丝坦然？
沈凤曦坐在潮湿的稻草堆上，懊恼地捶着脑袋…
“这时候知道后悔了？”
伴随着牢门上的铁链抽拉声，沈凤曦的耳边冷不丁响起了冰冷的嘲讽。
没有抬头，一双干净的皂靴出现在沈凤曦的眼前。
皂靴的主人气息冷然，平添了几分压迫感，带着若有似无的檀木香。
见沈凤曦没有反应，李暻又近了一步，俯身负手朝她看去。
无端在她眼前放大的俊脸令沈凤曦下意识地朝后躲去，身子后仰幅度过大，一声闷响！
沈凤曦痛苦的摸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
“这还没招供呢，就打算对我用刑了？”
其实已经做好在牢中与他见面的准备，可真正见到大理寺卿李暻，沈凤曦还是从内心地抗拒和讨厌他。
即便眼前的人，拥有一副世间绝顶的好皮囊！
李暻见状直起身，怔了一瞬，没在乎沈凤曦的揶揄。
只见他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负手而立，棱角分明的面庞，丹凤眼斜飞入鬓，从眼角到眼尾线条无比清晰流畅，好一副水墨画般的风流眼，可惜却生了错处。
一袭鸦青色长袍，长身玉立，白玉腰封扣着劲瘦的腰身，墨发束起，配以简单的白玉银冠，举手投足间，矜贵又冷傲。
“沈凤曦，你真真好能耐！就因我昨日责骂了你几句，今日就赌气将自己折腾进了大牢？”
李暻勾唇冷笑，目光落在沈凤曦的脸上，极为认真地望着她，似在确认，又如回想。
良久，又靠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你可知，杀了人应是…死罪！”
混合着檀木香的冷冽声音冻的沈凤曦瑟瑟抱臂，抬眼望着来人，那双清澈的眸没有震惊，只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
沈凤曦不适地后退一步，敛眸几瞬，而后淡声回问。
“大人莫非也不相信我吗？”
她无奈地抿唇苦笑，左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看得来人心生保护欲。
李暻望着她，下颌线紧绷，那喉结上下滚了滚。
半晌…撩袍坐下。
“时间紧迫，将你今日所见所闻，长话短说，不能遗漏半字地全部告知我…”
…
一刻钟过去了，牢房外骤然响起一道谄媚之声，打断了二人的商谈。
“李大人！牢内湿气过重，恐伤了大人的腿。还请大人移步雅室，容下官将此案分星劈两地汇报…”
李暻拂了衣袍上的草屑，起身、又拉回与人的疏离感。
他不奈地眉头微蹙，语气仍冰冷冷地叮嘱他的下属沈凤曦。
“此事我会尽快解决。今晚…还需你在此忍耐一晚上。”
李暻上下扫了她一眼，眼前的少女裙裾微皱布满了尘土，发髻也有些散乱，额角的刘海被汗沾湿在白皙的脸庞，低垂着长睫、双手无措地紧捏拳头。
他目光闪了闪，又似想到了什么玩味地扯笑。
“就当…给你一个教训，以后遇事不能莽撞地热心。你的家人我今晚会去通传一声令他们安心。”
听到李暻提到自己的家人，沈凤曦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她撇了撇嘴角，不敢眨眼。终于在李暻转身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李暻似有感应般停了脚步，顿了一瞬，仍旧没有回头地快步走出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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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大理寺督办的案件，沈凤曦第二日便迎来了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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