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梅初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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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青梅成熟之季，沈凤曦自大理寺下值回家，走在日光树影疏疏落落交错浮动的梅子林，偶有抬手摘了几颗酸软牙齿的青梅，爽心悦目。
沈凤曦就爱吃这酸口，可惜京城不是最适合种植青梅的地方…
“凤曦！又来偷摘我家梅子啊？”
远处有一微胖妇人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地“喝止”这“窃梅贼”。
这片梅林种在京城边郊，是果园农妇梅大娘家计生活的全部，也是沈凤曦每日上下值的必经之地。
“梅大娘！我给你带了豆腐西施周大嫂家的豆果，丢你院中啦。”
沈凤曦强塞了一口青梅肉，眉眼弯弯忍下酸意，唇角倏而上翘，左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甜甜蜜蜜的模样，天然的娇憨中又透出几分狡黠。
“所以…可不能说我是偷摘啊！”
梅大娘闻声又爽朗地笑了，粗手擦了围裙，抱起身边的酒坛子，大步疾趋朝沈凤曦走来。
布满风霜的朴实面庞满脸笑意，眼角眉梢隐着笑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凤曦啊！大娘又新酿的青梅酒你拿回去尝尝吧。”
说着将酒坛子推进沈凤曦怀里。
“梅大娘，我不要！前阵子你才送了我一坛还没喝完呢。这坛酒您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沈凤曦表情严肃，摆着双手拒绝道。
“哎？每坛酒用的梅子不一样，口感都是不一样的，这坛啊，你替我品尝下。”
梅大娘说完又将酒塞进沈凤曦怀里，二人推搡半天。
沈凤曦急的一额头汗，见实在推拒不掉，只好捧在怀里，笑眼澄澈，认真地说道。
“那好…这坛酒我明儿拿去送给周大嫂子尝尝。”
梅大娘见沈凤曦将酒收下，遂满意地说道。
“随你…咱们寡妇孤女的，这些年啊还多承你照拂，躲过了多少地痞流氓寻衅。”
沈凤曦不好意思地抓耳笑道。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哎…一个大理寺的女官，为咱们妇女多争面儿。”
梅大娘拉着沈凤曦坐在一处葡萄藤凉亭，不知思绪飘向了何处。半晌，话锋一转，怅然问道。
“你今儿又去看周家娘子了？”
沈凤曦缓缓点头。
“她家男人又打她了吧？”
沈凤曦没吱声，梅大娘皱眉心疼道。
“周娘子也真是苦命，嫁了这么个混不吝，自己出去花天酒地不说，回来还要耍酒疯拿老婆撒气。”
沈凤曦亦是秀眉轻拧、捏紧拳头回想今日刚刚去周家豆腐铺看到周家嫂子满身是伤。
她刚推门进去就见周大嫂子抱着她儿子瑟瑟缩在角落抽泣。
“…他又打你了？”
对面只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周大嫂子缓缓点头。
“别怕…我见他往添香楼方向去了。”
周大嫂子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大声哭了出来。
“凤曦，你…你要替我作证，我…我跟隔壁的铁匠李铁牛真的没有半点私情！我家男人偏生不信，今日不知从哪得了煽风，一回来便发疯似地打我。”
沈凤曦瞧着周大嫂子嘴角腌出血迹、美目里眼泪簌簌而下，不禁地蹙眉颦额，揪心说道。
“不然就合离了吧！娘家为抵债将你卖给他这么些年，你做牛做马算是偿还他也够了！”
周家嫂子原先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美人。就是因为她那不争气的弟弟到处惹事欠债，娘家不得已将她卖给了周家豆腐铺。
豆腐铺那对老夫妻的儿子周啸雄仗着自己父母老实经营豆腐攒了些钱，平日里就作风不正，娶了周大嫂子也不珍惜，反而嫌弃妻子管束太多。
自前年父母先后离世，周啸雄更加肆无忌惮，要么夜不归宿，要么回来对妻儿非打即骂。
周大嫂收了眼泪，囫囵地擦着脸，赶忙摇头道。
“合离是不能的，我们孤儿寡母离了他真不知如何生计。”
沈凤曦无奈地叹口气，将周家嫂子和她儿子拉起来，又从身上掏了些碎银子递给她。
“周啸雄若是再打你，你就往外跑，寻人去大理寺通传一声，也好能震慑他。”
周家嫂子听后连连将银子推回。
“凤曦，我晓得了。我家他也知道你经常来看我，所以打我还是有些忌惮的。但银子我不能要！”
沈凤曦一听又急了，秀眉微竖，语气又带关切道。
“你还是拿着吧！明日买黄豆的钱给周啸雄搜刮走了吧？不然他哪里有钱去添香楼！”
周大嫂子长睫挂了泪珠，那清丽的芙蓉面莹莹润润，惹人怜爱。
“那…那算是我借你的，等我赚了钱就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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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曦…在想啥哩？”
梅大娘那特有的豪爽嗓音将沈凤曦的思绪拉回。
眼见着乌金坠地，沈凤曦作辞。
抱着梅子酒，慢慢踱步回家。沈凤曦一路上还想着明日怎么也要带点金创药再去趟周家豆腐店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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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曦回到家，屋内一片寂静。
“丁嫂…爹呢？”
见家里丁嫂在堂间收拾饭桌，沈凤曦悄步走近。
丁嫂满脸愁容地将一张纸条递给她。
“教书先生今儿又骂了小少爷，老爷这会儿正在书房里对小少爷训话呢。”
沈凤曦握着那张纸条没有打开也知道，又是她那不争气的弟弟等着自己去“拯救”。
“丁嫂…沈龙吟被训话多久了？”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吧。唉…小少爷怎的就没小姐您半分的读书天赋，可惜了姐俩长得都俊俏周正，差别也太大了…”
告别了丁嫂的絮叨，沈凤曦仰头伸了个懒腰，无奈地捏着后脖颈，朝书房走去。
刚进了前院，就听见一道洪亮如雷的“男高音”痛心疾首。
“孽子…如此顽劣，怎对得起我沈家一众列祖列宗哇！”
随后跟着清丽的童音不怕死地低声回怼道。
“祖宗们都是种田的，您非让我走仕途，祖宗们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书房里霎时静默了一瞬，而后…
“…小兔崽子，反了你！你别跑，看我不打死你！”
“哗啦！”书房门被撞破，一个唇红齿白的学龄男童从里冲了出来，迎面撞见沈凤曦，似遇到救星般躲在她身后。
没了刚才那不怕天地的气势，蔫着脑袋小声求救。
“长姐…救我。”
对面追出来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八字胡、小凤眼，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直裰配以金钱莲花方巾典型的地主老财装扮，随之扑面的金钱气晃得沈凤曦不忍直视。
“爹…您又打龙吟了？夫子可说了教育是需要和风细雨，才能润物无声。”
沈凤曦将自家弟弟拉出来、站中间，本着双方呈供的态度，挨个点评。
地主老财沈榆刚要开口，又被沈凤曦打断了。
“还有你，沈龙吟，夫子天天来家里告状，爹年纪大了也受不住。你才为垂髫年华，不读书，小心以后连账本都看不懂。”
沈榆见自家女儿前来调解，原本气歪的胡子这会也恢复了对称，抚着胸口顺气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青蚨儿！你这个弟弟真的欠管教，课堂上居然在打盹的夫子脸上画王八！”
老财主沈榆抖着他那粗胖的手指着沈龙吟。
半天，越想越气，要不是沈凤曦拦着，又想给沈龙吟“松皮”。
“那夫子就不该在课堂上睡觉，我们考试他睡觉…这不公平！”
沈龙吟不怕死地躲在姐姐身后为自己辩解。
“人家夫子整日面对你这些纨绔…没气得心悸也算是上天眷顾！”
老财主骂累了，就近坐在一旁的乌木七屏式扶手椅上，肥手揉着太阳穴，闭着双眼、眉心微皱。
沈凤曦见状赶忙支开了沈龙吟，免得他再惹爹生气。
那顽童依旧不甘示弱地对着老财主吐舌做鬼脸，还未等沈凤曦阻止，便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沈凤曦见沈榆这会小憩，打算进屋去给他拿一张薄被盖上。
刚一转身，就听见沈榆从后叫住了她。
“青蚨儿！陪我在这坐会吧。”
沈凤曦顿了脚步，转身见沈榆还闭着眼，只好如实说道。
“我不走…我本想进屋拿被子给您。”
老财主闻言摆摆手，抬头、拍拍一旁的青木椅。
“别以为那逆子刚刚对我做鬼脸，我不知道。唉…爹年纪大了，有些事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
沈凤曦坐在一旁垂眸，似在听又似在飘绪。
“青蚨儿！爹若是哪天不在了，你要永远记得沈龙吟他是你弟弟…”
“爹！您说什么呢！您身姿矫健不输壮年，能长命百岁呢！”
沈凤曦正色道，糯糯的尾音带着些许撒娇。
她闭着眼睛靠在爹爹肩膀上觉得异常心安。
沈榆将这个长女同男子一样栽培，他始终觉得不论男女就应该多读书！
读书能改变命运，就像如今的沈凤曦，入大理寺为女官。
街坊邻居纷纷艳羡，沈榆一想到这，那股自豪的劲儿就让老财主梗着肥硕的粗脖子，得意洋洋道。
“还是我女儿有出息，为官断案不输男子！”
“爹…我还只是文书女官，不能独立断案的。”
沈凤曦正首看着沈榆一脸认真道。
“下次别到处和人说我是什么女判官…名不副实啊！”
“哈哈…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嘛。女儿啊，你们那个大理寺卿李暻待你怎样？你要多跟人家学学，多要求进步，改日啊…叫人家来家里做客。”
老财主那小凤眼滴溜溜地一转，遂抚着八字胡谄媚笑道。
“大理寺卿李大人可真真凤表龙姿，今年刚刚二十有五便官居正四品，前途无量啊！”
沈凤曦一听自家爹爹又开始要榜下捉婿，又想到李暻那张万年冰山脸，顿时被冻得一个寒颤。
“爹爹！收起您那龌龊的小心思！您女儿跟那‘冰块’判官啊，可是水火不容的。”
沈凤曦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再说下去，老财主非得激动地明儿堵到大理寺给人送礼去。
“哎！你这丫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主动怎么知道李大人对你没有意思呢？咱这姿色也不差的！”
沈凤曦双手合耳，没有转身大声回怼道。
“您不是说女子同样要独立，不能靠男人吗？”
老财主听后，站起来跟在沈凤曦身后，又接着对他女儿洗脑。
“是啊！这不冲突…毕竟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总要为自己亲事做考虑。”
“我就算考虑，也永远不会是李暻。爹，您就死心吧！”
沈凤曦内心烦躁地跑了出去。
一想到今日因错录嫌犯的年龄，就被那“冰块”训了一柱香的时间，沈凤曦仍然觉得李暻那清冷的目光刀在自己身上，压低声音冷笑。
“…嫌犯年龄六十居然被你写成了八十，沈凤曦你可真真是人才啊！七老八十的年龄还能徒手打死壮汉，这样的人国家应该特赦招募、为国孝命，放在牢里岂不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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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大理寺的女官确实遂了沈凤曦的志向，同事之间气义相投、办案过程亦收益良多，除了每日需要与那“冰块”相见，让她觉得上值增加了些许煎熬。
沈凤曦一想到明日又要见到李暻，瞬间觉得头痛不已…
可令她更加头痛的是，明日再一次见到李暻，会是在大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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