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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黄金锈迹 ...

  •   郑邺坚持陪护,於陵川也没有力气撵走他,两人在讨论完后无言地度过了一个夜晚。

      於陵川躺在病床上,郑邺在一旁的空床上打盹。於陵川扭头看了看他,看他习惯性地皱着眉头嘴巴微张。本想拿个东西给他盖上,就像往常一样,每当郑邺熬到深夜他总会将他安置好。

      可两个人已经分手了。郑邺需要习惯没有他,他也要习惯没有郑邺。于是他轻轻叹息一声,背对着郑邺慢慢躺下去。

      窗外夜色深沉,车灯不时扫过床边,照亮於陵川眼角的泪水。

      第二天一大早,郑邺就不见了。於陵川看着对面床铺上被塑料袋包裹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和粥发呆了一会儿。他下了床,看到包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阿川,研究所打电话过来有些急事,我必须去一趟,早饭记得吃,有事情联系我。

      於陵川办好出院手续后并没有回公司,他其实没有和郑邺说,他已经辞职了。来大城市打拼这几年他过得并不顺利,但是都为了郑邺坚持下来了,如今随着阅历和年龄的增长他也明白了即使再过几年正常的生活依旧不会是郑邺的重心,不如趁自己还算年轻回到老家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也好陪陪父母。

      联系好房东讨论了退房的事宜,又把东西收拾好,再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於陵川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他很口渴可是懒得去倒水,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滚烫的风吹过炙烤着他的皮肤。他木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在不远处有黑色影子矗立——那是一座高大的古罗马式建筑。

      於陵川慢慢走近,走到它的身下。四层破败的环形拱廊组成庞大的身躯,像巨人的烟囱,只是搁置了许久。外墙或剥落或坍塌,从断壁残垣之后,血色落日缓缓下落。

      大漠落日之中,这惊人的建筑虽因斑驳略显暮气沉沉却也难掩其磅礴之势。

      於陵川从其下十几个拱形门择一进入。

      一阵黑暗过后,是白炽灯的光亮。人群熙熙攘攘,有的推着购物车,有的站在货架前挑挑选选,几个售货员忙碌地扫码收银,不时看一眼手表,神情冷漠。超市前后左右各有一部电梯只上不下,唯有右边有一条宽大的上坡可上可下。上坡是石灰砌成的,灰暗无光,即便周围灯光刺眼,它也暗沉得好像蒙了灰与周围格格不入。於陵川看着这一切依旧很平静,就好像他是来这里买东西一样,他手里提着袋子开始寻找。

      衣服摆得整整齐齐就是丑了点,不是碎花斑点就是牛仔;首饰盒里的珍珠项链摸起来软软的手感很好;旁边的小孩抱着一本超级厚的书在笑,不时拿着地上的青蛙放到帽子里再拿出来变成成堆的棒棒糖。

      不知道买什么……自己是要买什么来着?算了去别的楼层吧。

      於陵川选择了右边的上坡。石灰的地面一点点变成红色的地毯,於陵川低头看了看没有说什么。路很长,他抬头看了看两边的墙。墙上挂着的是最近上映的电影的海报,还有两个小电视在不停播放着电影预告。他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灯光消失不见。

      啊,要关门了。於陵川赶紧快走了几步,他有些嫌弃地甩了甩鞋子上的泥点,下过雨后的路真难走!

      这边!有人对於陵川挥手,於陵川扭过头看到左边有三四个人坐在红色的沙发上等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最晚到的。

      没事儿电影还没有开场,坐下来等吧。

      电影开场了还不过来!於陵川不知被谁拉了一把,拉到了走廊的边上,他低头望去,自己是在斗兽场的最顶层俯瞰着下面的一切。巨大的血色太阳裹挟头顶,热风混杂着枯叶卷入斗兽场的最深处。两只大象缠斗着,身上都有十几道翻着皮肉的伤口,汩汩鲜血染红地面。

      於陵川皱着眉头心里升起一丝异样。这个电影讲的是什么?电影?是电影吗?他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那个人笑着看着他,怎么了?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你最清楚了呀。

      为什么?

      因为你不就在里面吗?

      於陵川眼睁睁看着自己到了大象的面前却一动不能动,所有的伤口都复刻在他的身上,翻开的皮肉,猩红的鲜血……於陵川被恐惧的情绪完全包裹。他想要挣扎起身,可腿脚就好像瘫痪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动弹。

      打红眼的象嚎叫着,尖锐的牙直冲於陵川的心窝!

      这就是死亡吗?於陵川闭上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忽然,一声清脆的琴键声响起,哒!

      他抬起头,长廊之上猴子拿着长笛摇晃走来,身后浩浩荡荡场面热闹,诡异的是所有事物都是黄金颜色。

      黄金猴子摇头晃脑眯眼鼓腮,黄金小丑脚踩独轮车带着裂开的微笑抛掷六颗鸡蛋,金色的芭蕾女人手持细棍顶着不断转动的盘子踮起脚尖旋转跳跃。

      金色的老虎一左一右迈着猫步神情慵懒,脖子上还系着条纹缎带。

      金色的荷兰猪穿着纱裙头顶礼帽,几只肥硕的金猫蹲在大象的背上拨弄胸前的铃铛。

      金色的狗熊笨拙地推来一个火圈,金色的哈巴狗吐着舌头不停地窜进跳出来回往复好像永不停歇,在它们后面几匹被缎带缠绕的金马迈着整齐的步伐昂首挺胸,骏马的背上两个金色男孩微笑着脱帽致意。

      他们就像是黄金灌注的玩偶,逼真冰冷。

      於陵川的目光并没有一直盯着这些金色的玩意儿,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在黄金之中,一抹身影像是黄金之上的黑色锈迹,微小却触目。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

      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瞳孔,他在金色之中把玩着一捧光芒。

      他看向於陵川,微微一笑。

      於陵川像是被漩涡吸走,身体一阵抖动仿佛高空下坠。他无声地醒来,带着惊恐和满身的冷汗。

      屋内昏暗无边,窗帘的缝隙间隐约透出细微的光亮。他摸过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四十五分。他几乎睡了一个对时。手机上十多条消息未读,他一条条回复完后才发觉并没有郑邺的任何一条留言。

      起床喝了口水,想着机票是晚上的也就不着急了,点了一份外卖后就继续躺倒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脑中开始不断浮现梦中的画面。

      前所未有的真实感,而人在梦中是无法觉察自己是在梦中的,所以即便无数场景混杂他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有在那个男人对他微笑时,他才“如梦初醒”。

      於陵川并非是在睁眼时才清醒,在男人与漩涡之间的短暂交接之时,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梦境之地”并更真实地感受到了皮开肉绽的痛苦。

      这种延迟,就像是一种警示。他同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男人自己认识。可他的面容任凭於陵川怎样想也无法在脑海中复刻。

      从研究中心出来之后,生活总有种被阴云迷雾笼罩之感。

      於陵川心思细腻,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事件,可是一切毫无头绪。他只能想到自己绝对是受到了那个女人的精神影响。

      可是一个人会直接影响另一个人的精神吗?以他的知识经验来思考这件事,无疑是“坐井观天”。但於陵川向来谨慎,有时候他对危险的规避能力都会让人觉得可笑。

      比如在家睡觉的时候会反复检查门锁,身后有人的时候他会故意放慢脚步等那个人走到自己的前面或者佯装打电话回过头观察后面的人是否有威胁。

      他经常考虑一些日常情况对自己安全的威胁程度并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消除这些威胁。连郑邺都不知道,他的床底下永远压着一把水果刀,睡前将手探进去抚摸它冰凉的触感后才能安心。

      所以他明白自己要尽快离开这所城市了。无论怎样不可思议,他感觉这些绝对会自己的安全造成威胁,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门铃声打断了於陵川的思绪。

      他走到门口:“你好,放到门口就可以。”

      门外沉默了几秒钟,一个男人清亮的嗓音响起:“你好,是於陵川先生吗?我是研究所的人,您的外卖我帮您拎上来了,还请您开下门,有些事需要和您谈一下。”

      听到这句话,於陵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手机上显示外卖员已送达,并附有一句留言:“你好,您男朋友帮您拿上去了,祝您用餐愉快~”

      这肯定不是郑邺的声音,果然这段时间是见了鬼了。於陵川暗骂一声,同时检查门是否反锁。透过猫眼可以看到来人身着一袭黑色西装,发丝一丝不苟,与其说是研究人员不如像是公司的白领。

      於陵川用自己最冷漠的声音回答道:“我不认识你,请你离开,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这样说就可以。”

      男人朝前走了一步,他的视线透过猫眼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

      於陵川下意识后退一步。可男人似乎没打算纠缠,男人朝猫眼晃了晃手上的外卖,示意包装是完好的,然后放在了猫眼可见的位置上,最后说道:“是我唐突了,於先生谨慎一点是好的,这也是我们欣赏您的地方。另外,如果您觉得最近的所遇所闻让您十分困扰,请明天正午时分在威特大厦文蓝餐厅和我见一面,我们可以帮助您。”说完,男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真是奇怪的人,礼貌又唐突。而且听起来似乎很了解自己,不过既然了解自己,为什么又要跑人家家里一趟呢?於陵川想不明白,同时他绝不会再打开这扇门,他只能心痛地看着冰冷的地面上包装紧实的外卖,聆听肚子的叫嚣。

      他转身走向厨房,想要拿点残羹冷炙充充饥,这时手机又想起来了,是一个外卖电话。

      外卖小哥声音十分热情:“帅哥你好!我忘了把商家赠送的饮料给您了,又给您拿上来了……您这儿外卖咋在地上扔着啊?”

      听到外卖小哥的声音,於陵川心里竟然踏实了不少,仿佛终于有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人物将自己从诡谲的气氛中拯救。正是这种片刻的如释重负的心情,让於陵川放下了戒备。他打开了房门。

      身着外卖服的小哥儿拿着一瓶饮料站在门口,他戴着口罩,眼角微翘似乎是在笑。见到於陵川开门,他伸手过去。

      於陵川接过饮料又拿起地上的外卖下意识说了声谢谢后返回屋内。就在门合上的一刹那,一只手无视被碾压的疼痛攥住门框,手指灰白冰冷。

      於陵川脑中一片空白,他死死抵住门顺着门缝看去。外卖员的脸挤在门缝中都变了形,他的微笑诡异,四方的瞳孔竟然像极了山羊。於陵川几乎要哭出声了。

      僵持不到半分钟,悬殊的体力差距让於陵川再也无法支撑,一股大力将他掀翻在地,他同已经变冷的饭食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上,发出无力的呻吟。

      “预祝您在新世界取得成功。”男人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把扳手。扳手闪着冰冷的银光,强烈的求生欲让於陵川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想要逃走。可又能逃到哪去呢?

      於陵川跑到客厅的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绝望感更加浓重,正当他要拼死跳下去时,门口处传来异常的响动。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只见之前那个男人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屋里的一幕。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是两拨人。”男人依旧神态儒雅,他甚至推推眼睛微微鞠了一下躬表示自己真的很抱歉。

      凶手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过来,在原地愣了几秒后选择先解决掉男人。

      毕竟任谁看过去,这个男人无非是一个文质彬彬常年坐办公室的白弱书生。

      于是他就如一只发疯的狗朝男人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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