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站》飞世尽往

2、B篇

　　那个女生一上车，我就看见了她。
　　星期六上午八点多，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上，人一向都是很多的。她从前门上车，我坐在倒数第二排窗边的座位上；中间稀稀拉拉地站了一些人，都看不到什么空隙；今天回家，我本来是准备去配副眼镜的。
　　可是，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我想，也许是由于她穿了一件不合时令又过于肥大的羽绒服的缘故。
　　因为，其实，她长得并不美。
　　刚上车是她似乎也朝我这边看了。我几乎就要认为，我看她的那一眼，是与她的对视。只是，我并未触碰到她的眼神，那眼神好像飘忽在我的周围，透过我飘到很远的地方。
　　然后她径直向我走过来，站到过道的最末端，我的左后方。她会过来，我想，也许只是因为车尾人比较少的缘故。
　　趁她调整站姿的当儿，我匆匆瞥了她一眼。从侧面看，没有了厚厚眼镜片的阻挡，能看到她侧脸起伏的轮廓。
　　其实，她长得并不算……难看。至少，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也许称她为女生不是很恰当，虽然看上去她很像个学生，但似乎有二十好几了，即使还在读书，也至少是硕士之类的了。
　　再过十年，我也不一定能变成她那样。
　　她是在庭篁园站上车的，可能就是庭篁大学的学生。我经常在庭篁园里出入，说不定，我们曾在校园里擦身而过。
　　她站正了，脸朝着我。我若无其事地转头看着窗外。
　　耳朵里塞着耳机，我听不到车厢里的喧哗；脸朝向车外，也看不到车厢里的景象。但是，总觉得，有一道飘忽却锐利的眼光投在我的身上，让我如芒在背。
　　终于，我忍不住回过头去。在她身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的脸顿时热了起来，幸而她转开眼望向车窗外，没有看见我脸上的红云。我急忙站起身，把座位让给了那位老人。
　　这下换我站到了她身旁，距离她只有二十厘米。飞快的一眼，瞄见她长而微卷的睫毛，和琥珀色半透明的眼珠。
　　真的，很美呢。
　　“你的故事，写到你离去之后为止，我的故事，从此空白变得可耻……难过的是，当我遇上别的男子，我只在乎，他身上有你的影子……”
　　悠远空灵的女声在我耳边悲伤地浅吟低唱，让我不禁想起一丝飘忽的眼神，明明看着我，却不聚焦在我身上，好像穿透我的身体，要飘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
　　我不由暗暗地笑起来。怎么会想到她身上去呢，不过是一首老歌。
　　只是，那样清澈美丽的眼睛，为什么会有这么虚空飘忽的眼神？
　　偏开眼光，我继续望窗外的景物。我并不想让一个比我大十来岁的女子知道我看她了，而且，我非常不喜欢她的眼镜。
　　然而，眼角的余光却总让我觉得，她似乎在目不转睛盯着我。装作无意地转过去，只看到她的眼光从我面前飘过去，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原来她不是看着我，只是看着我这个方向，看来眼镜是真的要配了。我不由自嘲地又暗暗笑起来。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子，是不会有看我这种小毛孩的兴致的。
　　但是我宁可相信，那眼光从我面前飘过时，总有一些飘到了我脸上。
　　那天，我一直乘到了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