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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日落蓝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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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工作休息的时间很不固定,忙起来甚至会直接省掉休息,连午餐时间都往后挪。
而这是一个极度难得的,祂准时下班的傍晚。
瓷开着车往郊区别墅走的时候,夕阳余晖正盛。
等红绿灯的间隙,祂偏头看向窗外,那片炽烈的火烧云。
散射的光被大气层过滤,最终把红光和橙光投向云层,无声地燃烧。
橙红交杂,暖色碰撞,给人以极致的热烈感。
太热烈了,热烈得几乎能驱散人身上所有的寒意,宛如一场盛大的永恒,也好像只是短暂地仅有一瞬间的绚烂。
绿灯了。
瓷回过神,松开刹车,缓缓随着车流往前走。
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落,白天铺展在地平面上的日光被迅速收回,天色渐晚。
世界进入蓝调时刻。
周遭汽车刹车伴随着的红色警示灯不断亮起,在雾蓝色的天空笼罩下此起彼伏,有一丝奇异的怪诞感。
直到城郊,交通状况才渐渐好起来,起码不再一步一停了。
瓷住的那片别墅区,常年风向的上风区是一处鲜花酒庄,在路边就可以看到一大片分隔花田。
极偶尔有兴致的时候,祂会在路过的时候靠边停车,下来倚在车门上,什么也不做。
距离大路边最近的是片薰衣草花田。
八月中旬,薰衣草已经不再繁盛,逐渐凋零。
瓷微微阖眸,深吸了一口气。
带着柔和感的薰衣草香,掺杂着草本植物特有的草木气息,还混杂着远处不知名的其他花香,充斥在鼻腔,令人心绪不受控制地涣散。
瓷倚了一会儿,刚站直转身要上车,就隐约听到身后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叫祂。
“先生!请等一下先生!”
瓷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棕发小姑娘怀里抱着什么,正穿过花垄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来。
她跑到瓷面前,隔着半米多高的白色木栅栏,一边伸手把怀里的东西举给祂,一边气喘吁吁道:
“先生,送给你。”
那是一束花。
中间是几支玫瑰,周边一圈薰衣草,几枝尤加利叶突兀地横插其中,绑在一起用奶白色花纸一裹,极其简陋。
那花却很鲜活。
看得出来,包花的人水平相当有限,甚至极有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完全不讲究搭配,只是一股脑儿地把要送的花全部捆在一起。
瓷接过花,微微俯身,把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捋到耳后,温声开口:
“谢谢。这是你包的吗?”
“不是的。”小姑娘摇摇头,灰绿色的眼珠闪烁着孩童特有的清澈的光:“这是长腿叔叔包的呀。”
“长腿叔叔?”瓷歪了歪头,笑着学着她的语气:“长腿叔叔是谁呀?”
小姑娘撅了撅嘴:“就是一个腿很长的叔叔,戴着黑色的眼镜,祂还让我带话给你呢!祂说……”
她很可爱地皱皱眉,一边回想,一边嘴里断断续续地复述着那人的话:“……祂说,玫瑰花田就在前面不远,今年新…酿的糖…渍玫瑰也很甜……”
闻言,瓷有片刻的失神,口中不自觉喃喃道:“……是难得的春潮佳品。”
“对!”
小姑娘仰起头:“先生,你怎么知道的呀?”
瓷没说话,只是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因为那个人曾经跟祂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毕竟最后那半句一语双关的虎狼之词,只要听过一次,就再难忘怀。
只是祂当时并没联想到这座酒庄罢了。
瓷伸手往兜里掏了掏,摸到两颗已经有点软了的大白兔奶糖。
那是京怕祂吃饭不规律低血糖往祂桌上放的,被祂走的时候顺手放兜里了,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瓷把糖放在小女孩的手心:“天气太热了,已经有点化了,要尽快吃掉,知道吗?”
小姑娘点点头,捧着手里的奶糖看了看,再抬头就看见瓷已经抱花上了车。
她捏紧了手里散发着甜甜奶香的大白兔糖,整个人也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跟瓷挥手:“那再见啦奶糖叔叔!你要常来哦!下次我还想要吃糖!”
瓷开窗笑着朗声答了一句好,跟她告别之后往别墅区开。
糖渍玫瑰啊。
这座酒庄以其独一无二的玫瑰精酿和绝对私密的商谈环境闻名于上流阶层,各界能叫得上名字的上层基本都在它的贵宾名单里。
一群热衷于附庸风雅的权贵聚在一起,便难免要找点乐子。
于是酒庄在某年突然宣布,他们每年会采集春潮过后最鲜嫩的玫瑰花瓣,精酿发酵后制成糖渍玫瑰,作为酒庄主人给各位的赠礼。
获得赠礼的唯一要求则是寻找到藏在酒庄内的五克拉玫瑰切割红宝石镶嵌金币。
一枚金币兑换一份糖渍玫瑰,找到的人可以连同金币一起带走。
如果祂没记错的话,今年是第三年。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过去的两年,尽管一过玫瑰花期就有不少游手好闲的少爷小姐拿这个当彩头,以天为计量单位地在酒庄里寻找,也依然没有人能找到那保守估计价值六万美金一枚的红宝石金币。
哪怕一枚。
有人怀疑酒庄主人根本就没往酒庄里藏金币,但依然有不少人每年都来小住几天,在放松的同时当做消遣。
瓷进门的时候,意料之中地在玄关鞋柜旁看到了一双眼熟的男士皮鞋。
祂换好鞋,刚走几步就看见了客厅茶几上一个造型精巧的玻璃密封罐。
里面绛红色的浓稠固液混合物还依稀能看得出玫瑰花瓣的影子。
瓷看了两眼,忽然听到身后通向后院的门响了。
美利坚回手带上门,眸中带着微妙的笑意,而这丝笑意在对上瓷怀里包得一团糟的那束花时明显僵了僵。
瓷勾唇,没说话,只是去厨房隔壁拿了个花瓶,又拿剪刀拆开了皱皱巴巴的包花纸,准备把它们移到花瓶里去。
却没想到,纸刚拆开,一道清脆的碰撞声就随之响起。
那枚被不知多少闲散权贵翻来覆去寻找两年的红宝石金币,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这张米白色的花纸上,在玫瑰和薰衣草翠绿茎叶的映衬下,显出鸽血一般的艳红。
玫瑰切割工艺的五克拉鸽血红,像是中世纪教堂城堡的彩色穹顶,弧度和缓,镶嵌在雕刻着玫瑰花纹的金币上,流光溢彩。
“当”的一声,装着糖渍玫瑰的玻璃罐被放在瓷面前,美利坚歪头笑道:“我说过,今年的糖渍玫瑰很不错,尝尝?”
最后还是尝了。
小半口玫瑰酱在两人口中被推来置去,慢慢被消磨殆尽。
带着浓郁的玫瑰花香,半点不甜腻,被体温烘暖,气味蒸发。
临到舌根,却泛着一丝草木特有的微苦和涩口。
无端的,让人想起蚀骨柔情中那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溺死。
美利坚吻过瓷汗湿的小腹,感受着唇下正在无规律起伏的温暖皮肤。
这里温热,柔软,美好,也脆弱。
这里是不为常人所知的十万亩玫瑰花田。
我爱你腹部的十万亩玫瑰
也爱你舌尖上小剂量的毒?
注:
①选自大卫《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