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美瓷]》翞坞

66、夜色

　　入夜。
　　门开了。
　　美利坚反手带上门，俯身换鞋，接着缓步踱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喝完后洗干净杯子放回原位。
　　祂在厨房转了一圈儿，随手打开冰箱看了看，又给自己捏了颗已经冰到发脆的草莓。
　　还怪甜的。

　　美利坚进浴室花几分钟冲了个澡，然后下半身包着浴巾，缓缓推开了主卧的门。
　　祂轻车熟路地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接着目光转向床中间躺着的人。
　　瓷有轻微的神经衰弱，睡眠极浅，如果不是提前下了药，祂进门的动静足以把对方吵醒。

　　室内的温度开始上升，瓷的被子有些盖不住了，祂开始频繁地翻身和掀被子。
　　美利坚就这么坐在床边，极有耐心地，像是观察一枚花苞绽放一般，注视着逐渐被完全掀起的被子，和被子内部包裹的花心。

　　只有在这样失去意识的时候，瓷才会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祂面前。
　　美利坚伸手把瓷的睡衣下摆掀到胸口，左手拇指缓缓划过对方躯体胸腹部细细的伤疤。
　　很久远的疤痕了，边缘没有向外翻起的粉红嫩肉，只有缝合处微微泛白的刀口而已。
　　祂恍惚着凑近眼前的颈侧，趴在瓷上方，缓缓贴着对方温热的皮肤，张开唇齿——
　　然后缓慢而坚定地咬了上去。

　　出血了。
　　美利坚迟钝地意识到，不知从哪一秒开始，自己口中泛起浓郁的铁锈味。
　　祂缓缓松口，把距离拉远，然后低头看向身下的人。
　　伤口有一点深，正在不住的往外吐出血珠，下流积聚在锁骨凹陷处，汇成蚕豆大小。
　　虽然不合时宜，但祂还是想说，很美。
　　血液鲜红的颜色很美，锁骨凹陷的弧度很美，液体流下时残余的血痕很美，尤其是那颗晶亮的血珠，在灯光照射下反射着近似火彩般的深邃。

　　突然，厚重的遮光帘被吹开了一条缝，窗外妖红色的光晃过美利坚的侧脸，祂惊觉自己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良久，久到连支撑的胳膊都微微发麻。
　　这束光也瞬间点醒了祂。
　　祂在留下把柄。
　　把柄的存在无可厚非，但麻烦的是瓷会以此为筹码，要求交换这种行为背后的意义。
　　然而，没有意义。
　　只是因为，祂想这么做。

　　药效的时间也快到了。
　　美利坚把瓷的衣服理好，用被子把人裹起来，走到门口将空调温度恢复，接着关门离开。

　　第二天一早。
　　瓷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扯开衣领看了看脖颈上略微红肿的牙印。
　　竟然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痕迹么。
　　瓷快步走到客厅和厨房转了一圈儿，没发现哪里和记忆中不符。
　　直到祂微微侧了侧头，看到杯碟沥水架最外侧一处已经干涸的水渍。
　　祂很确定，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这个架子了。
　　这摊水渍，是那人留下的。
　　越来越放肆了。

　　几天后的傍晚，瓷礼节性地敲响了美利坚办公室的大门。
　　“进。”
　　对方的声音隔着实木门板，听起来模糊不清。
　　瓷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确保颈窝里的牙印可以露出来小半。
　　祂进了门，转身就对上某人颜色略深的瞳孔。
　　瓷绕过办公椅走近祂，然后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

　　目光对上那半个牙印的一瞬间，美利坚的神色有些虚虚实实的闪烁。
　　瓷就着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顺手把玩起美利坚的领带。
　　真丝缎面的领带入手微凉，捏着柔软而光滑，瓷低头看着对方脸上玩味的笑和缓缓下移的目光，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
　　“你会哭么？”
　　美利坚愣了半秒，然后挑眉：“我？哭？宝贝儿，你糊涂了？”
　　瓷没搭话。
　　祂当然没糊涂。

　　美利坚是会哭的。
　　但只有一次。
　　当初作为十三州，过来和祂贸易的时候，对方掉过几滴鳄鱼的眼泪。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湛蓝的眼中汇集、滚落，漂亮得惊人。
　　瓷回过神，松开领带，转而拍了拍祂的脸颊，语气认真，像是在陈述什么再正常不过的理论：“你哭起来很好看，比现在这副黑心黑肺的样子讨人喜欢了不知多少倍。”

　　美利坚僵了僵，感觉对方每一个字都在戳自己的肺管子。
　　祂下意识伸手掐起瓷的下颌，向下掰着让祂直视自己，低声喃喃道：“是不是非要我把自己的心剜下来，趁着它还温热，搅碎给你灌下去，你才肯承认它的存在？”
　　瓷被祂毫无分寸的力度掐得逐渐呼吸困难，脉搏也随着缺氧逐渐加速，目光和声音却是淡的：“我一直承认它的存在，只是质疑它的成分而已。”

　　祂质疑，对方胸腔中蓬勃跳动的，并非血肉组成的心脏，而是地狱恶魔用来窥伺和污染人间的眼珠。
　　那颗表面蒙着一层白翳的血色眼球，会死死盯着每一个人的灵魂，引诱他们退化为最低等的野兽，靠恶劣至极的本性撕碎其余每一个心存善念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利坚是粗鲁的代名词。
　　祂被血液脏器的恶臭腥臊和恶意满盈的肆意掠夺饲养长大。
　　没有人教给祂爱恨。每遇到一个人，祂都只会下意识地计算对方的价值。
　　对瓷也一样。
　　祂在一片漆黑中跌跌撞撞地自己摸索着打开了一扇门，门外吹进来的风凌冽而冰冷，寒气带着血腥味包裹吸吮着祂的身体，刮得祂浑身刀削般的疼。

　　心脏跳动的频率很乱，无规律的抽搐也很恼人。
　　这种感觉并不舒服，甚至可以说是令人难以忍受。

　　那怎么也不会是传说中跳跃着金色光点的美妙爱意，于是理所当然的，祂以为祂是恨祂的。

　　然而后来祂才明白，
　　祂们只是相爱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