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子儿》冰冻胡辣汤

7、倒数第三章 孤家寡人2

　　“不是我这个当嫂子的外人要在这说这些话，我也嫁进来几十年了，孙辈都快上小学了，我实在是不能不替你哥开这个口。你哥是成天吃不成睡不好，天天心里不舒服，前几天还去了趟医院，医生也是说心脏不大好。”胡靖华哭丧着脸，抹着没几滴的眼泪，委屈的颤着音，“你这当兄弟的也难，你哥也知道。可是你哥也难啊，这家里也是老的老小的小，你侄女离婚带着个孩子，家都不好回，怕人家说闲话。你一个人是没拖累，不懂照顾家里的辛苦，你大哥年纪不小了，还能拼什么？你这做兄弟的，做事这么绝，外人还得以为我们怎么着你了。”

　　郑开山低头抽烟，不说话，由着他们表演。

　　左不过就是要老爷子剩下的房子和存款。

　　可是当年就说过，老爷子中风身体不灵便需要人照顾，他没房没什么正经工作，也没老婆，就带着一个孩子，干脆住到房子里天天照顾着。

　　开始的时候，老爷子还能自己活动活动，脾气也硬，不爱靠人照顾，更听不得别人说帮他干个什么，还整天发脾气嫌弃郑开山和郑郝，这做的不对那没弄好，弄的郑郝早早就住校了，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后来老爷子又中风了几次，偏瘫在床上，吃饭上厕所都不方便，离不了人。郑开山连保安、护工、扫厕所之类的零工都没法做了，只能回家全天照顾着。老爷脾气也越发古怪。明明离不了人，却总是不让人搭把手。怎么可能不搭把手呢，难道让郑开山眼睁睁看着老爷子摔跤么？更何况，老爷子半边脸都木了，吃饭都得弄的特别软烂，还得小心着别呛咳，怎么离得了人。

　　家里的氛围确实不好了，又都是男人，家里也没那么多讲究，到处都乱糟糟的，搞得郑郝更不愿意回家了。所以后来，郑郝是直接考到外地学校，一年也就过年才回来一次，再后来，郑郝就留在外地发展，很少回家了。

　　这次，郑郝也是赶着回来呆了三天，实在是不好请假，就又走了。他一走，憋了很久的胡靖华就开始了。

　　郑开山知道得有这么一出。可是他不能不坚持，也不能把郑郝拉进来直面长辈，他得把这事儿办了。

　　“嫂子，没人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们自己家的事儿，轮得到外面人说？”郑开山狠狠吸了一口烟，坐直身体，看了眼坐在客厅床上面无表情看着地面的郑开阳，扭头看着站在郑开阳旁边激动的比划着双手，还时不时拉扯郑开阳的胡靖华，“嫂子，当初说好的，大家都同意，我照顾老爷子，给老爷子养老送终，这么多年，老爷子吃饭穿衣，拉屎撒尿，哪一样麻烦过你和大哥？是，这十几年生活方方面面，大部分都是用着老爷子的的退休工资，可是当初也是跟你们商量过的，我要是出去打工，最起码是干一天休一天，这一整天的时间，老爷子一个人在家肯定不行，你们又，对吧，当时就是不能来，或者不能常呆，所以最后是我彻底不干了，就在家啃老，这事我不推脱，也不说漂亮话，就是你兄弟我不要脸了，这么大的人了，带着孩子吃喝住都靠爹，可是也是当时情况就这样了。再说，这么多年，侄女上学上班、结婚生孩子、孩子满月生日，哪次爹没掏钱？就是家里最难的时候，你侄子外地上学那几天，侄女刚开店的时候，正缺钱，你们说是能套的信用卡都套了，就差借高利贷了，这种情况，当叔叔的再难，那能说什么？当时咱爹还行，我还干着保安，每个月就那点钱，我不也咬牙掏出来5000块钱，和老爷子凑出来2万。我还记得那会是冬天，弄得你在东北上学的侄子每天晚上去饭馆打工洗碗，熬了半年，我不也没多说什么。”

　　郑开山声音有些哽咽，郑开阳皱眉叹了口气，看了眼胡靖华，胡靖华眼神一厉，“别说那些漂亮话，咱们就事论事，真要扯起来以前的事情，十年也说不完，那这事情还解决不解决了。一码归一码，咱们现在说的是老爷子留下来的东西，该怎么分。按说这是你们家的事儿，我不该插嘴，可是看着你大哥成天的唉声叹气，生生的弄出来心脏病，你嫂子我也是不愿意。”

　　郑开阳撇了眼，看见郑开山的情绪低落，伸手拽了拽胡靖华，不顾她的不满硬把她拽的坐下来。

　　“开山啊，你别怪你嫂子，她就是说话太急。”郑开阳低声解释。

　　一看郑开阳开口了，郑开山赶紧接话，“大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咱们两家当初说好了，老爷子还好着的时候同意了的，这房子留着给你弟弟我，也是为了郑郝有个地方成家。咱爹刚走没多久，我可不敢这时候说假话啊。大哥，情况你是都知道的啊。”

　　胡靖华一听，坐不住了，又想站起来，被郑开阳按住，“你按住我干什么啊？当年是当年，这么多年，难道你哥就没上心么？别说的好像我们把爹甩给你了，然后又来这儿抢东西，显得我们多么不要脸一样，这话传出去，你大哥还要不要做人了，你侄女还做不做人了，啊？郑开山我是看出来了，你今儿是话里话外的带套等着我们钻呢？”胡靖华越说越生气，直接甩开郑开阳，猛地站起来指着郑开山的鼻子说到。

　　“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要拿出来嚼两下子，真是，按咱们北方的老理儿说，你大哥是长子，这家就该他说了算，东西就都是他的。不过是现在新社会讲新法，才说要继承人分家产。再说了，当初答应你们，那不是你和老爷子逼得么？你不在前头说话，鼓捣着老爷子单独跟我们两口子说，我们能不答应么？退一万步讲，你说我们答应了，证据呢？见证人呢？我们还说是你说瞎话，是你们当初设圈套呢！”

　　郑开山看着郑开阳，叹了口气，苦笑说，“当初这事儿，我怎么出面，这肯定是要老爷子自己决定自己说啊，怎么是我鼓捣的。咱爹年轻那个脾气，生病了一点没变小，他自己没相通，谁能劝住了？我就说两个事儿，早先爹把房子过户给我了，现在也有七八年了。其次，爹这个决定，跟老家的八叔和七叔讲过，八叔没了，七叔在。七叔虽然现在脑子不清醒了，可是七叔八叔儿子都在，七叔儿子还是族长，大概他们儿子知道，咱们可以问问。”

　　胡靖华被这消息打愣住了，还没等她缓过来，郑开山说，“房子是肯定不可能了，爹留下的钱，还有一些，那些要按照嫂子你说的什么这个法那个规的分，我没意见。”

　　郑开阳抬眼看了下面露难意却老神在在的郑开山，知道这是郑开山早就做好准备了，他回头和胡靖华对视一眼，胡靖华好像是被打击蒙了，嘴里喃喃的说些“好啊，早就等着我们呢，早就算计上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兄弟，我早说了，只有你拿他当兄弟，他可未必着呢。好啊，早在这儿等着呢。”

　　郑开山看胡靖华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咱爹的钱，有几张卡，都什么密码，花到哪里去了，你最清楚，你就直接说吧，不用考虑这那的。”

　　郑开山看郑开阳开口了，就知道这事儿算是解决了一半了，还差一半，应在侄女儿郑乐乐那里了。

　　郑开山想了下，“大哥，要不这样，我呢，可以把卡直接给你，你去打明细看，到时候你分。”

　　郑开阳面无表情的盯着郑开山不说话，胡靖华抢着答应了。

　　郑开山回里屋的客厅，把老爷子留下的简易坐便盆和轮椅挪开，打开双开门的柜子，从被褥下面把套着塑料袋的小布兜取出来，直接给站在里屋门口的胡靖华。

　　胡靖华冷笑一声，拆开大概看了看，都是银行卡，不等她问，郑开山就示意她看袋子里面的纸条，都写着什么银行卡对应什么密码。

　　胡靖华草草看过，就出门追早就走下楼的郑开阳了。

　　等他们走了好一会儿，郑开山才叹了口气，把门关上走到客厅圆桌上坐着。

　　一坐，就直接坐到了天黑。

　　第二天下午，郑开山还在家里收拾着东西，就听见门彭彭敲响和郑乐乐不客气的声音，“郑开山，开门！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别给我装！这么多年我都当你是叔叔，尊着你敬着你，我爹我妈这么照顾你，你吃我爷爷的住我爷爷的，我堂弟也吃我爷爷的住我爷爷的，我爷爷走了，你这算计才露出来，真是好样的！”

　　郑开山叹口气，一边说着在家在家，有话好好说，一边开门。

　　开门就看到有邻居带着孩子回来，家长好奇的看着，孩子怯怯的不知道要不要跟郑开山问好。

　　郑开山尴尬的冲着邻居小孩笑了笑，赶紧敞开门侧着身子示意郑乐乐赶紧进来。

　　郑乐乐没理他，继续大声说，“净你装好人了，我倒要好好抖搂抖搂，我才不怕家丑外扬呢，有你才是我们家最大的丑！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银行卡给我们了，银行根本不给我们查，说是必须有警察局开的什么证明，还得证明这个东西留给了谁，还要什么公正，乱七八糟的！你说的好听，结果一样也不行！没看出来啊，我们老郑家能出来你这么个能人，这么心狠手辣，我爷爷这还没走一个月呢！你就这么欺负人！看着你最弱，实际上你最有心机，耍弄着别人好心好意对你，耍弄着全家人团团转！我弟知道他爹是这么个人么？好啊，怪不得我弟怎么说都不愿意回家，怪不得当初我婶子自杀都不跟你！你活该！你该死，该受罪！”

　　郑开山面无表情的看着郑乐乐骂，只说了一句“我问心无愧，清者自清。”

　　气的郑乐乐面容扭曲，恨恨的指了指郑开山，“我爹妈好糊弄，我可不好糊弄！”便离开了。

　　果然，不好糊弄的郑乐乐想办法把银行卡里面的钱都弄出来了，发现钱还不到6万块，气的不让她爸妈再来跟郑开山对峙，而是，直接找她认识的社会小年轻，没事就来郑开山家门口晃悠，动不动的踹门砸墙的。

　　郑开山一开始还忍着，但是三四次之后，郑开山就忍不了了，开门和几个小年轻对峙。

　　两方见面就吵了起来，最后这几个小年轻还下手打了郑开山一顿。

　　还是休班的楼上邻居听着声音不对，赶紧报的警。等警察来了，小年轻早跑了。

　　等警察到了简单了解情况后，询问郑开山要不要去医院。郑开山坚持拒绝了，警察又要求郑开山和报警人去警局做笔录。

　　还好楼上邻居是个火车上卖货的小伙子，上三天班休三天，正好明天还休息，他也是个热心的，当即就说可以去做笔录。

　　郑开山不好意思的跟小伙子道谢后，两人就坐着警车去了警局。

　　做完笔录出来，天都黑了，郑开山想请邻居吃个饭感谢下，邻居坚持拒绝了。

　　“大爷，不是我说，你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咱们爷们什么时候喝酒不行啊，哪天你看见我了，招呼我一声，我肯定去。”邻居好像有些纠结，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大爷，你这亲戚太狠了，不行把我兄弟叫回来吧，你一个人不行啊，我看着人家多少有点荤素不忌了。你这么多年，咱们都是一个楼的，都看在眼里，最热心的就是你，老爷子也是成天乐呵呵的，没事出来晒晒太阳，看着那脸都是胖胖的，身上也干净着。”

　　郑开山苦笑着撇嘴，“这事，是让咱楼人看笑话了，我尽快解决，不耽误大家平时生活。现在这经济也没多景气，你兄弟这么多年也没能结婚，也是家里拖累了。他在外面也是拼生活，家里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我能处理。”说着，郑开山伸手拍了拍邻居小伙子的肩膀，使劲捏了一下，“记着你了，下次请你吃饭啊，可不能推脱。行，今天多耽误你了，下次，下次好好请你一顿。”

　　两人客套完，郑开山想了想，转身又打车去了郑开阳家。

　　刚走到郑开阳的小区院子里，院子里面都是吃完饭出来遛弯的人，还有人记得郑开山，老远着就跟郑开山点头打招呼，等进了一看郑开山浑身狼狈的样子，惊呼到：“哎哟，这是怎么了？这都什么社会了，还有人打人？你家老爷子不是刚走么，你，你这，哎，你这能惹上什么事儿了啊？”

　　郑开山看着围过来的三三两两的人，嘴里苦笑着说，“没什么，碰上小年轻了，刚从警局出来的，我这不想着来看看，别我大哥家再出什么事情。”

　　几个邻居互相看了看，打着眼神官司，有个只看热闹不看情况的大娘，上手扯着郑开山的手腕，“啧啧，你大哥一家没什么事情啊，你那侄女回来了，谁敢惹他们家啊。不是我说，你这身上都淤青这么一大片了，哎哟哟，来这亮处，哎哟，开山，你这脑门都青了，嘴都肿了。开山，你这，你这招惹谁了啊？”

　　这大婶直接冲着郑开阳家的方向喊起来，郑开阳家就在一楼，厨房和主卧的客厅窗户正冲着院子里，一家人正在边看电视边商量着，一点声音也没听着。

　　还是这个婶子，赶紧把郑开山按到树坛边上，使劲敲郑开阳的厨房窗户，边敲边喊。

　　屋子里，郑开阳还在说着，“毕竟是你叔叔，至于么？你爷爷这么多年生病，指不定就是用钱多。再说了，都是家事，你怎么又找你那帮小兄弟了？没人被逮住吧？你说，你发的什么脾气？这点钱，够你请你那帮小兄弟喝几顿酒啊？早跟你说要断掉断掉，孩子再走上歪路，弄这么多钱干嘛，都不够你们惹事糟蹋的！”说着说着，郑开阳声音有些大了，弄得胡靖华和郑乐乐不满。

　　胡靖华刚要说话，郑乐乐听见厨房有声音，起身去看，一边插嘴帮着胡靖华说郑开阳，一边走到厨房打开厨房门。

　　“哎哟，张婶，你这是干嘛呢？大晚上的，吓人一跳！”郑乐乐看着黑黢黢的人头在糊着白色透明窗户纸上晃悠着，凶狠的埋怨着，把窗户打开了。

　　听到郑乐乐的声音，胡靖华和郑开阳也停止争吵来到了厨房。

　　“怎么了这是，张婶子，我们家老爷子事儿还没过去多久，家里一堆事，你这是？”胡靖华翻了个白眼，冲着窗户外面说到。

　　“哎哟，你兄弟被人打了，怕你家也出事，连医院都没去就赶过来了，你快出来看看吧，啧啧，太吓人了，打的鼻青脸肿的。”张婶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着。

　　郑开阳一家人一时沉默，互相看看，还是郑开阳开口，“谢谢张大姐了，我这就去接我兄弟。可能是有什么人想趁着家里刚出事乱，想偷点什么，盯上我兄弟了。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去接他，就不耽误大家了。”

　　一看郑开阳开口，张婶子就局促的老实了些，不那么张扬了，嗯嗯应和就走了。

　　郑开阳一家三口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郑乐乐咬牙切齿的附和胡靖华，“你看看你这好兄弟，一肚子的心机和算计，比小人还小人，比女人还女人！你还总是让，要不是我和你闺女，你等着让人骗个底儿朝天！我怎么嫁给你这种人啊！当初，”郑开阳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盯着胡靖华，吓得胡靖华住嘴，郑乐乐也赶紧收敛了一脸的不忿。

　　“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郑开阳阴森森的说完，便收拾收拾衣服，赶紧走出去了，留下胡靖华和郑乐乐一脸心虚。

　　郑开阳出门就看见围城一圈的人，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郑开山了。

　　他心里想着，快步走了过去，最后几步都快跑起来了。一看他过来，人群散开个口子，郑开阳一把抓住郑开山的手腕，使劲把他拉起来，两手抓着郑开山的手，仔细看着郑开山的脸，一脸惊慌的说，“你这是被谁打了？开山，跟哥说，哥就算老了，也得给你出口气，真当我们老郑家好欺负了啊？”

　　郑开阳笑了笑，没接话，“哥，你家没事就好。我这几天也不知道惹到谁了，一堆小伙子围着我家门，一天三顿的来踹门敲窗户踹墙的，我今天忍不住出门跟他们说说道理，结果一出门就把我打了，还说什么我得罪了谁自己知道，不该拿的少拿，小心没命花，我这一听，担心谁盯上我了，再连累你们可不行。我这刚从警局出来，赶紧过来看看你们，你们没事，我就走了，明天估计警察还得来问情况。”

　　“这说的什么话，你这样来了，肯定得给你处理处理这一身，吃饭了没？没有得话，家里有吃得，你侄女正好也在，一块给你出出主意。不行你今天晚上住这里，我让你嫂子回娘家，你侄女一会就走，家里就咱们爷们。”郑开山不撒手，使劲往家方向拽着，“都散了吧，我们家得事儿，大家都散了吧，不耽误大伙遛弯了。再说我们家也有白事，等过后可，咱们有的是时间聊天。”郑开阳边说边挥手，从人群中把郑开山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