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子儿》冰冻胡辣汤

23、倒数第十三章 喜事不喜1

　　郑郝终于考上大学了！

　　邮递员把录取通知书拿给郑郝的那一刻，郑开山颤抖着手忍不住使劲拍着郑郝的后背，两人不断激动的喊着，一会儿感谢快递员，一会儿又喊老爷子不要着急，一会儿又说赶紧打开看看。

　　两人光顾着激动了，快递员走了都不知道，还是老爷子提醒的，“怎么不说给人家包烟啥的，表示感谢啊？”

　　郑开山和郑郝有些懵，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咧着大嘴说，“那不电视上演的，送好消息的都得给个好彩头嘛，一块沾沾喜气？再说了，这么个好事，给人家包烟啥的，不和结婚一样，一块乐呵乐呵表示感谢地意思么？”

　　郑开山赶忙去客厅的电视柜下面掏出来成条的烟，“哎，没准备啊，家里没准备，这烟都是便宜的啊。哎哟哎哟，爸，这，那这是要给一盒还是给一条啊？哎哟，郑郝，你看看，人是不是走远了啊？”

　　郑郝赶紧走到楼梯口往下看，老爷子犹豫了，“嗯，拿家里的那个好烟，过年你章叔叔给的，拿一盒吧，百十来块钱一盒，可以了。”

　　郑郝紧接着冲回来喊，“爸，我看着快递员到楼下了，我喊住？”

　　郑开山着急回到，“这还用我说啊，咱们忙什么呢？你喊住啊！”

　　郑郝嘟囔着“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意思啊，有没干过这种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又赶紧冲到下一节楼梯的窗户上喊，“XX快递，XX快递，等下，小哥，小哥，哎哎哎，等下啊！”

　　郑郝着急了，冲着家里喊，“我下去拦下吧，他没听见！”说完冲了下去。等他到了楼下，就看到快递车开走了。

　　郑郝追在后面喊了两声，没喊住，遗憾的又赶紧冲回家。

　　“爸，爸，爷，别忙了，没喊住，人开车走了。”郑郝说完，郑开山懊恼的说，“哎哟，这弄的，这事儿弄的，真是的！啧，也是没经验了，没想着提前准备准备！”

　　老爷子笑嘻嘻的，“哎哟，没赶上没赶上吧，咱有这个心意就好，快点，拆开看看，让爷爷也沾沾大孙子的光，看看这通知书啥样的。”

　　郑郝赶紧把快递给老爷子，是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老爷子激动的来吃翻看，摸着不住的说，“哎呀哎呀，好好厉害了，开山教的好，咱家好歹出了个大学生了，哎呀，说不得你是咱们这一代的第一个自己考上大学的！真好，真好！来来，拆开看看，好好拆。哎哟，开山还看么？”

　　郑开山激动的拿过来，也来回翻看，还捏了捏，赶紧递给郑郝，“儿子，来，人生大事啊，金榜题名时的大喜事，来来，你自己拆，小心点啊，可别弄坏了。要不，要不爸给你拆开？”

　　郑郝赶紧抢过来，“有什么啊，我自己拆！”

　　郑郝赶紧走到客厅桌子上，从小盒子里面翻出来个水果刀，那桌布擦了擦，咽了口唾沫，小心屏息的比划着，郑开山赶紧说，“看你这样子，还是我来吧。用什么小刀啊，那剪子，把边边裁开就行，你看你这笨的。”

　　郑郝不乐意了，“有啥啊，这都我考出来的，我还不能拆了？你别管我。”

　　“臭小子！这么说话呢。那你小心点啊，最好裁好点，咱能留着做个纪念。”郑开山不敢再多说什么，看着郑郝操作。

　　郑郝最后还是换了个小剪刀，从边缘慢慢裁开，打开文件袋的一瞬间，郑郝有种激动到想吐的感觉，他小心的把东西都拿出来，里面是一张双开彩印的通知书，一面是学校正门照片，一面是录取通知文字。还有一张电话卡，一张银行卡，一张报道通知，一张报道注意事项，以及一张新生寄语。

　　郑郝看完了，郑开山和老爷子围在桌子旁也慢慢看着。郑郝一抬头，能看到两人都咧着嘴乐。

　　郑郝激动急了，“哎呀哎呀，终于拿到手了！这几天急死我了！我得赶快问问别人去！”

　　郑郝激动的拿着手机去询问去了，郑开山和老爷子两人慢慢看着，郑开山忍不住埋怨一句，“这么大个人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丢这就不管了？这孩子。”

　　老爷子瞪了郑开山一眼，“大好的日子，干嘛啊你！对了，赶紧的，给你大哥说一声，咱家的好事情，也得让你大哥知道知道。对了，你章叔之前也关心着呢，也得说一声。我这给你章叔打电话，哦哦对，还得给老家说一声。嘿嘿嘿嘿，咱家第一个呢，不容易啊，开山，你有福啦。”

　　郑开山骄傲又激动的说，“好好，我这就给大哥打电话，哎呀，孩子终于考上了，要是，没什么，我这就打电话！”

　　郑开山激动的找手机给郑开阳打电话，老爷子是翻着电话本给其他人打电话，一时间家里面喜气连连。

　　等郑郝跟同学聊完了出来，觉得气氛突然冷静了下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郑开山看了看呆头呆脑的郑郝，勉强笑了笑，“怎么了？跟同学聊得怎么样？”

　　郑郝愣愣的说，“奥奥，谭平还没收到通知书，不过应该也快了，王凯山昨天就拿到了，彭宁举，嗯，我没好意思联系，上次听说他报名滑档了，调剂选的学校，嗯，也不敢保证，我一直没敢联系他。”

　　“爸，那什么，我想跟我同学约着出去聚聚，行么？”郑郝小心的问道。

　　郑开山脸有些耷拉了，“先等等吧，有一堆事情，先不着急出去。就一个普通二本，不用这么激动，冷静冷静吧。我看，你要不要找个工作干干？这以后用钱的地方也多。”

　　郑郝脸上瞬间耷拉下来了，闷声不说话，站在那里。

　　老爷子赶紧安慰，“想出去玩啊，是该出去了，咱们自己开心就行了，别太表现出来了，啊。来，爷爷这儿有钱，”老爷子慢慢坐到床上，从床头翻出来个小布袋子，打开又是一个塑料袋，边说话边慢慢解开，取出一百块钱来往前伸着，“是该好好玩一玩，家里的事情，你小孩子不用管，想玩儿玩儿就玩，爷爷支持你，来，够不？不够爷爷还有。出去好好玩，不要乱玩哈，爷爷不知道你们现在兴什么，来来，够么？不够说啊。”

　　郑开山紧着脸，“你爷爷都给你了，你就拿着吧，别乱花钱，家里什么情况你知道。”

　　郑郝赶紧走到床前接了钱，嘴里感谢着，又回到里屋了。

　　“这孩子大好事，你怎么这样呢？不是刚才好好的么？”老爷子有些不满的问郑开山。

　　“爸，没什么，大哥又说当初应该听他的报考军校什么的，跟他说了好几遍了，咱们都不知道选什么专业，流程是什么，还是孩子自己上网搜的，说是报名流程不一样，有什么体考之类的，咱们没准备又不知道流程，没法报。”郑开山闷闷的解释道。

　　实际上，郑开阳说的话不只是这样。

　　郑开山想起来就生气。他兴高采烈又骄傲十足的给郑开阳打电话报喜，结果郑开阳却摆起了谱。上来就问是不是一本，听见是个普通二本就说教起来当初应该报军校，他的战友孩子怎么怎么样，出来就是什么级别混的可好了。后面又问起来学费，一听是个外省的学校，又说怎么不在省内找个差不多的，二本都一样，离家近还能省点钱，也能常回家看看，省得孩子在外面学坏、惹事了，家里帮都帮不上。最后还阴阳怪气的问起来他们都给谁说了，觉得孩子就是个普通二本，也太大张旗鼓了，显得咱们这么没水准，一个普通二本高兴的快上天了。

　　气的郑开山最后说话也是硬邦邦的，言简意赅的说几句就赶快挂了。

　　老爷子那边倒是挺顺利的，老家的七叔八叔都高兴，还说有空带孩子回老家，怎么着也是老郑家这一代第一个大学生，自己家里热闹热闹，也好给其他孩子做个榜样，还恭维老爷子和郑开山教育的好。

　　章叔就更不用说了，连说是好事，哪天定下来一定得来吃饭凑凑喜气，让他孙子跟郑郝聊聊上大学注意事项啥的。

　　郑开山听到老爷子说了这些情况，脸上表情好了些。

　　老爷子没说什么，只是问着郑开山，“开山，你七叔和章叔提醒我了，咱们是不是该好好的办一场？还是就请亲近的吃顿饭啊？毕竟是孩子的好事，该办就得办。你章叔孙子章成材，去年考上XX交大，说是办谢师宴加庆贺，办了两场，说要办得赶快联系着，好点的酒店也不好定。”

　　郑开山有些烦躁，“大哥不说了么，就个普通二本，又不是什么重点，弄这么大阵仗显得我们家这么没底蕴。”

　　老爷子试探着说，“哎呀哎呀，这哪能比呢，别管别人家，反正郑郝是咱家这一代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往上数三代，也是第一个，对咱家来说就是大喜事！这有一就有二，以后就算谁家孩子考上好学校了，也得说咱孩儿起了个好头嘛！”

　　郑开山有些开心了，眉头舒展了，“那问问郑郝吧，这谢师宴，看郑郝的意思吧。”说完，把郑郝喊了出来。

　　郑郝一脸不情愿的出来，“干嘛啊。”

　　郑开山不满意了，“别以为你考上了多大的功劳！这都是为你自己好，我们都在这儿为着你忙活，这考完了，你最好收一收，现在可不用多孤寂着了。”警告完，没理会老爷子插话的意思，郑开山接着问，“那什么，考上二本了，你要请你老师吃个饭感谢感谢么？”

　　郑郝皮笑肉不笑的，“你都说了，普通破二本，别太当回事，请个屁啊请！”

　　郑开山蹭的站起来走到里屋门口就要打郑郝，老爷子赶紧站起来，“干嘛干嘛，好好的这是干嘛，刚才不是高兴着么？你干嘛非得今天耍你当爹的威风！我这还在这儿呢！”

　　郑开山被老爷子推搡着，又坐回桌子旁边，郑郝更不开心了，低头不说话。

　　郑开山猛的一拍桌子，“怎么回事！我说话不算话了是不是！养你这么大，考上学了！长本事了！话都不会说，我看这狗屁老师是不该请，该找过去问问，怎么教出来你这种东西！我倒要好好问问，这老师，教书水平不行，这教育水平也这么差劲，教育出来都是废物不说，连说话办事都不会，以后出社会也是个废物，祸害社会！”

　　郑郝眼睛模糊了，哽咽着喊出来，“是！我不行！我废物！我就是祸害社会了！我这一天啥都没干，妈的，这也能怪我！操的！不行不去了！”说完，郑郝把桌子上的录取通知书都划拉到地上，又拿起水杯砸下去。

　　郑开山彻底火了，冲过去不管老爷子阻拦，先照着郑郝的脑袋来了两下子，又踹上去，“马勒戈壁的，好好给你说话你是不行了！麻痹的，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万一！操你妈的，章明国家的去年考上了xx交大！操你妈的，你看看你！吃老子用老子的，你倒是有毛病了！操你妈的，不想过了你他妈的跳下去死了算了，老子当没养过你！”

　　老爷子一直在中间拦着，就算这样，郑开山也是踹了好几脚，郑郝趴地上不出声，默默哭着。

　　老爷子捂着胸口，尽量大声喊，“开山，开山！钱子儿！钱子儿！怎么回事！你爹我还在这儿呢！你还吃我的住我的呢，我说什么了！你干嘛拿孩子撒气，多好的日子啊，干嘛啊这是！哎哟，哎哟”说着，老爷子就捂着胸口往地上倒，郑开山又狠狠踹了一脚，赶紧把老爷子扶到床上，熟练的翻出来救心丸给老爷子压到舌下，赶紧抚着老爷子后背，“爸，我这教育孩子呢，别管什么日子，我都是他爹，教育他是为他好！你这掺和什么啊！”

　　说着说着，郑开山又生气了，坐到床上，把救心丸小葫芦啪的扔到地上，“是，是，是，都是我，我没用，吃你的用你的，碍着你了！我没本事，我自己的儿子我都不能说几句，我没资格，我这还吃着自己爹呢，有什么脸有什么资格教育别人。”

　　老爷子手指着郑开山，缓了好一会，这期间屋里只剩下老爷子喘气的声音，郑郝坐地边默默哭边使劲擦眼泪扣鞋带，郑开山坐在床上叹气，仔细看也有些红了眼眶。

　　郑开山看老爷子脸红了，赶紧问，“爸，要不去医院？”

　　老爷子虚弱的甩开郑开山扶着的手，“不，不用！大好的日子！”

　　说完，老爷子就想往床上躺，郑开山赶忙帮着让老爷子躺好，老爷子抓着郑开山，指着地上，眼睛看着郑开山，慢慢小声的说，“收拾了，重要，重要东西，放好！”又指着郑郝，接着说，“好好乖，大了成人了，出息了，当爹的得留面子。好好的好事，别骂了。”

　　郑开山忍了，沉着声音说，“知道了，你好好歇着吧，啊，爸，难受说，不行还是得去医院。”

　　老爷子摇摇头，闭上眼睛休息了。

　　郑开山进了里屋，对坐在地上的郑郝狠狠地说，“还不收拾去！这么大的孩子了，耍什么脾气！你看你爷爷气的！”

　　郑郝坐着不搭理，郑开山火气又上来了，赶紧压下去，走过去踢了踢郑郝的鞋子“怎么着，说不动你啊？”

　　郑郝抬头看了看郑开山，又看了看爷爷，默不作声的使劲擦了擦脸，哽咽着起来僵硬的走过郑开山，去客厅收拾东西了，收拾好就摔到桌子上，被郑开山瞪着眼睛，指着他的脸小声骂了两句，郑郝生气的拿着东西回了里屋。

　　郑开山坐在客厅，一时间屋子安静极了，只剩下老爷子或轻或重的呼吸声音。过了大约一小时，老爷子的声音趋于平缓，郑开山小心凑过去瞧了瞧，老爷子面色轻松，看上去睡着了。他小心的走到里屋，把门关上。

　　郑郝在床上躺着看手机，看到郑开山进来，转了个身，背对着郑开山。

　　郑开山有些难受，他坐到床边，叹了口气，艰难的开口，“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一直跟你说，要忍耐要忍耐，你怎么又发脾气？”

　　郑郝不说话。

　　郑开山接着说，“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你大了也要懂事，家里的情况还需要我再给你说一遍么？你爷爷给你的钱你拿着就拿着了，别乱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别以为去了大学就万事大吉了，一年学费、住宿费、生活费也不老少，以后家里的日子说不准比你高中更紧张，你懂点事。考上二本，也不是什么光荣，只是说没落后太多，你以后自己要自己管好自己了，以后家里能帮上的事情会更少，比之前你读书，比你高考，会有更多烂事让你失望。”

　　郑郝仍旧不说话，郑开山叹了口气，又去客厅坐着了。

　　到了晚上，三个人硬是假装正常的样子，僵硬尴尬的吃了顿晚饭，郑开山自己出去遛弯，郑郝收拾完家里，回到里屋把钢丝床支起来，躺在狭窄钢丝床上玩手机。

　　郑郝的破手机支持不了玩什么游戏，郑郝就拿着手机看各种小说和漫画。群里有人说话，他就打开看看，也不爱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