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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鲤鱼 ...

  •   张佑安两根手指轻捏着戒指环身,黑眸平静地环视四周。
      只有清风吹过枝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一两声的鸟叫,身姿挺拔的少年静立在茵茵草地上,一片午后静谧,猩红的山茶花就好像是打破安静祥和的氛围的不速之客。
      忽然间,一阵异香随着轻微的响动声传来,这响动是从地下传来,细细簌簌得像是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张佑安看向地面某个凹陷处,眼睛轻微地眯起。
      少年猛地从原地跳起,敏捷地躲过了从草地凹陷处突然飞出的藤曼。这藤曼粗如成年男性的胳膊,通体碧绿,不断灵活地从各个角度向他袭来。张佑安依次躲过它接连攻击。
      但藤曼依依不饶,像是蟒蛇一般不断宛转弓起向张佑安袭去。
      他接连躲过藤曼攻击,正要后撤跑出这片草地时,突然感到脚腕后一阵疾风,他扭转方向向斜后方退去,扭头一看发现草地上几处凹陷又生出了几条藤曼,正飞快地向他袭来。
      张佑安轻声啧了一下,改变了主意。他抽出别在腰后的手枪,冲着几条藤曼开了几枪。
      消减过的枪声过后,几条藤蔓掉落在草地上,无力地扭动着,缓慢地缩回了地下。
      张佑安面无表情地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插回后腰枪袋里,快步离开了这片草地。宽大的校服外套随风飘荡,掩盖住了少年腰肢后方的突兀的鼓起。
      草地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那股幽香被微风吹散,一切静谧如常。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一个个飞快地收拾书包离开教室。
      李欣背上书包刚要起身,就发现一个下午不见人影的张佑安出现在他身前。
      俊秀少年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是她却感觉对方的眼眸比以往好像是覆盖了一层薄冰一般,散发出丝丝寒气。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里生出一点畏惧。
      “你好,李欣同学。”张佑安看着她开口,语气平静,“我想问一个问题,在那个晚上,你们去过学校的玻璃花房吗?”
      “没有。”李欣看着他如同冰湖的眼睛,飞快地摇摇头,“我们那天晚上一直躲在一个空教室里,基本没出过教学楼。”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张佑安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李欣叫住了他。
      张佑安收回抬起的脚,转身望向李欣纠结的面孔。
      李欣咬咬嘴唇,迟疑地问道:“你中午说的,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刘蓉身体逐渐康复,我已经下定决心远离异端了,处理局人员也承诺会保护我们。难道说,之后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面对李欣的发问,张佑安没有立即回答。
      他看向紧张而又疑惑的少女,眨了一下眼睛,夕阳的红光渲染上了少年冷色的眼眸,散发出点点红光。
      “刘蓉同学很爱这所学校。”张佑安面无表情的说,“哪怕经历了这么糟糕的事情,大概也不想要转学,是吧?”
      李欣神色微动,脸上流露出无奈和悲伤:“对,她还是想要回来……”
      “所以,”张佑安道,“她关于这所学校的感情注定是个悲剧。并且只要不离开这所学校,你们与异端就不能彻底脱钩,也就不能真正远离危险。”
      李欣抬头错愕地看向张佑安,他被染红的黑色眸子好像是冰湖下隐藏着的熔岩,穿过晶莹的薄冰透出炽热。“我们的学校,为什么……”
      “这个就得问问地下亡魂川校长了,”张佑安缓步走至窗边,看着外面一片凄凉的草地,“为什么要把学校变成异端的培养皿。”
      一中的学子们不爱那位衣冠禽兽的校长,不爱装腔作势的领导们,但是他们一定爱辛勤付出的基层教师,爱整座校园里无处不在的月季,蔷薇,紫藤,三色堇……
      这里许多花草甚至是他们亲手栽下,亲眼看着从幼苗开出美丽的鲜花。单纯可爱的学生们满怀欣喜地在这些亲手照料的美艳生命上寄托了甚至是父母一样骄傲的爱意,却没想到校长交给他们的种子中其实隐藏着恶毒的危险。
      “学生们打造出的鲜花校园,实际上是处处布满异端的荆棘刑场。”张佑安转过身来看向李欣,声音沉静地说出残忍的真相。
      “可是龙腾先生说校园已经由他来清理干净了,”李欣上前一步,语调上扬,“所有的花已经被清除了啊,你不也看见了吗!我们之后可以种上普通的花草,把学校装扮得和以前一样……”
      “第一,没有清理干净。”张佑安伸出两根手指,打断她,“第二,这学校大概也不能种花了。”
      他张开手掌,洁白的掌心上是数道血痕。血珠子在李欣惊恐的眼中顺势流下。
      “你下午是,是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身体抖动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惊恐,“学校里还有异端?”
      张佑安沉默颔首,收回手臂,抬头看向李欣。
      “李欣,你知道异端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他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好像是害怕吹散已经没有别人的教室里中飘荡着的灰尘,“就是当你觉得已经逃离他时,他又会携着最让你绝望的,接踵而至,逃不掉,躲不了。这,就像是——”
      少年嘴角勾起,笑容里戴着一丝温柔的悲悯。
      “——像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一样。”
      李欣呆愣在原地,像是一座不怎么完美的石雕,被这轻柔话语中的冰凉的温柔击中,不知所措。她半张着嘴,理解不了张佑安的意思,就像是理解不了他脸上莫名其妙的悲悯。
      张佑安说完后就又收回笑意,重新变回泰山崩于眼前不变的平静:“一中的事情没完,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准。我建议,你们现在只需要听处理局的话就好。起码这样,大概不会丧失性命。”
      说完,他就真正地离开了教室。
      张佑安离开许久,李欣才备好背包,沉默地离开教室。
      在关上门前一刻,她看见夕阳的光芒洒在教室前排桌椅上,为其镀上了一层血红的光亮,像是落寞的木桌无言泣下的泪珠。
      李欣关门的手一顿,那是张佑安的位置。
      那被夕阳照耀的少年染上血色的脸庞又出现在她眼前,往日漆黑的眼眸闪着亮光,悲悯的笑容带着她说不清的伤感。
      李欣犹豫一下,还是又拉开门走回教室。
      几秒钟后,她离开了。身后的教室中的窗帘被死死拉上,那个座位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色彩。

      瑛华高级中学。
      和隔壁烟城市第一中学浅薄的历史不同,瑛华作为高级私立中心已经在鸣城扎根数十年之久,其风格异于一中的青春活力,是低调典雅的老式贵派风范。学校里没有过多鲜亮的花草点缀,除了一进校园就能看见的小型喷泉,只有各式姿态优雅白玉大理石雕塑以及精心修剪过的规律整齐的灌木花丛。零星的几颗海棠不在花期,没有展露娇颜。
      张佑安驻足在那座端庄精美的喷泉前。这座喷泉正中央是一座栩栩如生白玉雕像,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半拥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即便大理石雕塑特有表情宁和,仍能从男人虔诚的动作中感受到他的惊喜与感激,少女温柔浅笑,低眉颔首注视着张佑安。
      他附身,发现雕塑下方石台上刻着一句金色楷体:
      “如你所愿,事終有成。”
      一道低沉而轻柔的声音从张佑安身旁传来,替他念出了这句话。张佑安身体略微一顿,转头看向来人。
      是一张他不算陌生的面容,这人一如既往的冷峻深邃的眉眼,丹凤眼中寒星点点。
      张佑安面色平静,接着他的话头继续:“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来者略一点头,上前一步,平声道:“久等了。”
      “没有,只是每次来到瑛华,都忍不住欣赏这尊杰作。”张佑安摇头,嘴角难得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许久未见了,秦司顺。”
      “确实,自你升入一中,再没见过面。”秦司顺声音沉静,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下,转身带张佑安走向校园,“昨晚收到你的消息,我很惊喜。”
      现在正值上课时间,瑛华校园中不见人影,只有柳絮随风盈动。张佑安目光追随柳枝飘动,只觉瑛华的片片翠绿与晴天白云相得益彰。
      “上次我来,只觉得瑛华校园单调,不如一中鲜艳,”张佑安轻声说道,“但是如今看来,或许统一的颜色更显清新淡雅。”
      走在前方的秦司顺脚步不变,目不斜视:“阅历增多,审美自然提升。很高兴你学会欣赏瑛华的典雅风趣,只可惜一次错过,不可再来。”
      张佑安看着前方步履优雅的挺拔身影,挑了下眉,没有接话。
      两人一直沉默,直至步入校园假山前的步行长廊。
      潺潺的溪流从堆叠的假山上蜿蜒而下,在长廊内汇聚成一小片池塘,其中几条锦鲤在清澈的池水中轻轻摆尾,却并不游动,像是在沉思。
      秦司顺停在池塘附近,看向张佑安:“就在这里吧。”
      张佑安环视了一下雅致清新的池塘小景,旁边甚至还有开得正美的两颗白玉兰,问道:“或许,你还记得,我昨晚消息说要和你谈论严肃话题。”
      “我没忘,优美的自然环境会更有益于放松,倾听,梳理思绪。”秦司顺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张佑安回答道。
      张佑安抿抿唇,别开眼。他没再对谈话环境做出疑问。他坐在长廊栏杆上,开口:“一中的校长,川承江死了。”
      “嗯,报纸上刊登过了。”秦司顺在他身旁坐下。
      张佑安看向他,目光闪烁:“一中的花也在川承江死的第二天,全没有了。”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我会建议一中新校长多种植一些绿树,毕竟沉稳的树木比起娇弱的鲜花更加可靠。”秦司顺回视张佑安深幽的黑眸,眼睛比一旁的溪水还要清澈冰凉,“我很想说希望你没受到波及,但恐怕事与愿违。”
      他抬手轻轻提起张佑安衣袖,露出被掩盖的手上包裹的绷带。
      秦司顺垂下鸦羽般的睫毛,修长的手指虚虚搭在上面:“看来你低调的处世态度并未让你远离危险。”
      “我只想要顺着自己的步伐,继续我平静的校园生活。”张佑安拆开手上的绷带“我可以接受校园有变态的校长,奇异的花香,但是不能有接受张牙舞爪伤人的藤曼。”
      洁白的手心上是几道不浅的伤痕,血痂下依稀可见粉色的里肉。他昨天下午躲过第一波藤曼后没得到多久喘息,便遇上了接二连三的藤蔓袭击,子弹耗尽后他不慎被抽中几次。
      秦司顺托起张佑安的手掌,仔细端详了一番伤口。放下后说道:“只是正常皮外伤。”
      张佑安点头,又缠回绷带:“多谢。”
      秦司顺看着他,冷声开口:“你很幸运,那藤蔓不过是想要戏耍你才让你能逃过一劫。”
      张佑安动作一顿,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秦司顺,没有说话。
      “异端与你命运相连,你能逃过这一次,却逃不了你的命。”秦司顺锋利的凤眼中冰魄涌动。他比张佑安年长两岁,身高也高出不少,此时坐着看他也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张佑安黑眸幽深,回视着冰川冷泉般的凤眼:“我知道。”
      两张同样冷若冰霜的脸庞凑得很近,在这盛夏好像是两座撞击在一起的冰川。冷泉对上沼泽,渭泾分明,互不相让。
      微风悄悄凑近,紧张地摸过玉兰花香飘过。池塘里的鲤鱼终于结束了深思,开始缓慢地游荡。
      啪嗒。
      一只肥而长的红白相间的锦鲤舞了下波光粼粼的大尾巴,激起点点水花。
      张佑安紧握在身后的手骤然松开,环在胸前。幽深的沼泽到底还是没有抵住冰川冷泉的严寒冷利。
      他后退一步,转头看向池塘里的肥锦鲤。
      “怎么那么肥……”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不复往日清朗。
      “整日娇养,吃好睡好,自然没有烦恼,只忙着长肉了。”秦司顺也收回两注寒光视线,看向那只懒洋洋的锦鲤。
      张佑安瞄了一眼旁边人的胸膛,垂下头。
      他自幼没有得到良好照顾,错过了最佳的身体发育期,等到他注意到身材相较于同龄男生过于薄弱时为时已晚,他给自己补充再多的蛋白质,增加再多的健身量也无法挽救不到一米七五的身高。
      而秦司顺虽然长得玉面仙人一样,可身材却实打实的能称得上是高大健硕,哪怕是被黑色制服严实地包裹着也能让人感受到其下分布着的匀称的肌腱。
      张佑安一年前初识秦司顺时还勉强到他眉毛,现在估计只能到秦司顺的鼻尖了。
      张佑安深吸一口气,掏出来那个戒指抛向秦司顺:“川承江办公室里的。”
      秦司顺不慌不忙地轻轻接住,打量了一下。
      “沈家的玩意儿。”他声音淡淡,手指在山茶花上一碾,张佑安只看见红宝石中好像什么东西一下消散了。
      “小范围感知他们家动过手脚的活物异端,估计对人体精神有一定控制作用。”秦司顺把戒指还给张佑安,“同类感知和精神控制,沈家一贯喜欢的。”
      张佑安拿回戒指,脑海中闪过这戒指数次亮起的场景,眼神满是思索:“只对沈家处理过的异端有反应?”
      “宝石里有沈家特有的异端残留,只能与他们家一脉异端呼应。沈家异端能力特殊,他们可互相感知彼此的存在。”
      张佑安玩弄戒指的手停住了。
      他抬头再次与秦司顺对视,脸色有一点僵硬。
      张佑安想起来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枚戒指有一段时间了。他又想起来昨天下午那些对他穷追不舍的藤蔓。
      秦司顺看出来他的后怕,眼睑翻动了几番,声音依旧平稳:
      “刚刚我帮你把里面的异端残留处理过了,但是估计你前几天行踪已经暴露了。”
      “别随便捡东西回家,张佑安。连张安安都知道不可以随便叼着垃圾回窝。”
      张安安是他们两个人一年前一起救治过的小博美,现在养在秦司顺家里,活泼好动,格外得不听话。
      张佑安垂下睫毛,没有放声,神色恹恹地把戒指塞回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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