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账被算到我头上了》Baderrrrrr

18、涟漪

　　长廊内又一次陷入沉默。
　　张佑安蹲下来，看着池塘里悠哉游哉的胖锦鲤，往日毫无波澜的深邃眼眸此时被晶莹剔透的鱼尾搅起了圈圈波纹。他盯着池塘水面上小小的蜉蝣，感觉自己一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上茫然。
　　秦司顺垂头看向张佑安脑瓜顶上的发旋，眼神平淡，也没有说话。
　　红白大锦鲤依旧悠闲，鱼嘴在水中张张合合，看着几分滑稽。
　　不知过了多久，张佑安才缓缓站起身来，面向秦司顺，脸色恢复了平静。
　　“秦司顺，你说，异端到底是什么？”他声音平淡的像是池塘水面。
　　“你觉得是什么？”秦司顺不咸不淡地反问。
　　张佑安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把戒指又掏出来，立着捏住，在虚空中框住了池塘里的锦鲤。
　　“在一个礼拜前,我可能会说，异端就是超自然现象，或者就是魔法。”张佑安单眼睁着，观察着戒指框中的锦鲤，“再者说，也许是些怪力乱神。但总之，是些魔法能量类神奇力量的体现。但是现在我却不能坚持这个答案。”
　　秦司顺安静地倾听，凤眼中不见波澜。
　　“我前几天误入了一个异端聚会，看见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其中最有趣的是一位兔子小姐。她面容非同寻常，红宝石戒指反应她是异端。”
　　“她的外貌，或者，我再大胆猜测，她的身体机理都已经远远脱离人类范畴了。”
　　“可为什么异端又会表现出人类的特征呢？她有着人类的身形，人类的谈吐，人类的穿着方式。她有着寻常人类的谈吐，行为举止逻辑毫无疑问地论证了她有着人类的思维方式。”
　　“因此，我在想，我是否可以认为，其实类似于兔子小姐这样的异端，从前也不过是人类，只是被某类物质影响，也变成了异端。”
　　“综上所述，我觉得，异端有一种可能，是被某类物质污染过的结果。”
　　锦鲤鱼在纯银戒指框中无意识地摇摆，微风拂过池塘，圈圈涟漪荡开。秦司顺听完张佑安一通分析，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
　　“如果这是一道价值一百分的题目，你猜猜我会给你刚刚的答案多少分？”
　　“我想要满分。”张佑安站起来望向秦司顺，语气平淡中有一点理所应当。
　　“嗯，零分。”
　　“……”张佑安微微张开嘴，眼睛瞪了一下。
　　张佑安的眼睛实际上是圆不溜秋的杏眼，不过平时习惯半睁着显得锐利了一点。这下全睁开后彻底显现出这双眼睛的圆润，失去浓密睫毛的遮挡，阳光直射进瞳孔，照出瞳仁晶莹的浅棕色。
　　秦司顺扫过张佑安的诧异的神色，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交给我的答案，就好比是爱因斯坦告诉我物理学的基础是丰富的想象力。”
　　“敷衍的结论，丝毫没有思考过的结果。”
　　秦司顺不留情面地评价了这个零分回答。
　　“我是来寻求你的解答的，秦老师。”张佑安瞪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或许你还记得，我实际接触异端也不过是最近几天。在此之前，你也一直拒绝回答我任何关于异端的疑问。”
　　“由我直接告诉你的答案远远不如你自己去探索。”秦司顺回答道，“我一向支持学生自主探索。”
　　这样的回答让张佑安回想起两人初识，他问秦司顺的任何问题得到的也是这样的回答。
　　张佑安经过一年多方位探寻知道这个男人不想说的一丁点都不会给出答案，于是便沉默下去，只是拿着重归于深邃的眼睛盯着秦司顺。
　　“不过，我可以给你个小提示。”
　　秦司顺伸手拿过张佑安手中戒指，另一只手屈指点了点那枚妖冶的山茶花，问道：“你拿着这枚戒指时，自己或者周围人有没有出现过情绪异常激动或者神志恍惚的情况？”
　　“有一个。”张佑安说出参与异端聚会和异端处理局人员S的交流。他对两人对话内容一笔带过，只是说对方看起来和张东海颇有渊源。
　　秦司顺点点头，看起来毫不意外：“除此之外呢？你还发现过其他人疑似被戒指影响到的迹象吗？”
　　张佑安回想过后作出否定回答，自他拿到这枚戒指，亲眼见证过被戒指影响的只有S一人，并且时间也不算长，S也只是和他谈起张东海时情绪异常地激动。
　　“我随身携带戒指的时间远超于S近距离接触戒指时间。”张佑安垂眼思索，他如今还能回想起S暴怒时险些掐死他的痛楚，“戒指对人的影响很随机。”
　　“异端物品的影响对象随机，时间随机，强度随机。”秦司顺声音平淡，“这就是提示。等你真正地清楚为什么如此，你也就明白异端到底是什么了。”
　　“还有其他问题么，张佑安同学。”
　　秦司顺的声音始终平稳得像是极地冰川，张佑安只能仰望巍峨的苍白巨物，无法探寻其下掩盖的事物。
　　张佑安从他宽大的手掌中收回戒指，闻言抬头看了那张冷面一眼，轻轻冷哼一下。
　　“我想问的恐怕秦老师都不愿意直接回答我。”
　　张佑安想问的那可多了。
　　他和秦司顺相识一年，每次找对方也全是为了答疑解惑，然而却鲜少能得到满意答复。
　　秦司顺听见这句暗含讽刺的话也并不恼怒：“你可以试验一下。其实我每次都欣喜于你的发问。因为你每提出一个问题就代表你离真相又进了一步。虽然我不会直接回答你，但是乐于为你提供一定协助。”
　　“那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张佑安抿了下嘴角，声音低沉，“沈家的目的是什么？”
　　他深沉如沼泽的黑眸望向秦司顺包着寒冰的凤眼，企图窥破冰川下的奥秘。
　　“组织异端聚会向普通群众出售异端物品，在校园养殖异端生物，现在又借刀除掉了傀儡校长”张佑安缓缓道，“沈家，究竟想要干什么？”
　　微风再次拂过两人身侧，忽上忽下的额前碎发模糊了秦司顺的神色。池塘中的红白相间的大锦鲤懒散够了，终于开始在水中飞快游动，发出跌宕的水声。
　　哗啦——
　　秦司顺薄唇抿起一道轻微的弧度，他微微低头看着这双深色眼眸，语调有一点不易察觉的上扬。
　　“终于不躲了？”
　　“躲不了了。”张佑安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拉开了衬衫领子露出了白皮肤上额外刺眼的青紫抓痕，“再躲下去，只会变成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他声音平静得像是刚刚拂过的微风，轻柔得只能撩动玉兰花花瓣。
　　“打上‘张佑安’这个标签的鲤鱼肉质肥嫩鲜美，如果整日娇养得吃吃睡睡，躲得再好，鲨鱼们也能闻着味儿寻来。”
　　张佑安不偏不闪地直视秦司顺摄人心魂的含着冰魄的双眼，轻声道：
　　“所以鲤鱼只能在鲜美的嫩肉外面长出自己锋利的鳞片，去主动划破鲨鱼们的嘴了。”

　　叮咚——咚哒嗡咚——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收拾书包起身准备参加社团活动。白阳琦沉默地收拾好自己书桌，背上背包从喧闹的人群中穿过，阴郁的表情和周围格格不入。
　　“欸，阳琦，等等我！”萧晴小跑着追上她，亲密地揽上她的肩膀，“走那么快干嘛，等我一起去社团教室啊。”
　　白阳琦摇摇头，声音低哑：“我今天社团请假了，要提前回家。”
　　萧晴有些惊讶，这才瞧见白阳琦脸色似乎有些难看，眼下也有乌青。她关切道：“不舒服吗，怪不得今天不见你说话。那我今天也告假吧，送你回家。”
　　还没等白阳琦出声，萧晴就迅速地给社团部长发送好消息请了假。她收起手机，笑嘻嘻地抱了一下略带无奈的好友。
　　“嘿嘿，正好翘掉社团提前回家多玩一会。”萧晴晃了晃白阳琦的胳膊，“送你回家好好休息吧，病美人。”
　　白阳琦看了萧晴没心没肺的笑容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妥协地点了下头。
　　一路上大多是萧晴嘴上不停地说些扯东扯西的日常琐事，类似学业考试或者又看见她的男生秦司顺之类白阳琦早听得耳朵起茧子的话。白阳琦往日会给出点回应，但是今天她一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闷着头走路。
　　走到地铁口时，两人停下脚步。
　　白阳琦松开萧晴抱着她的手，说道：“送到这吧，我先走了。”
　　萧晴维持了一路的灿烂笑容消失了，她盯着白阳琦下垂的嘴角，问道：“白阳琦，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白阳琦看着担忧又有些生气的萧晴，身侧的手指尖攥得发白，又一下松开。她声音沙哑：“我妈妈病了，我，我也有点生病……就是没太有精神。”
　　“哦……”萧晴微微蹙眉，有点疑惑，但面上的担忧还是少了，“我送你到家门口去吧，正好去看看阿姨。”
　　白阳琦眼睛瞪大了一瞬，立马摇头：“不行，这病会传染。你赶紧回家吧，别来我家。”
　　她声音紧绷得有些奇怪，萧晴眉头完全皱在一起，盯着她。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白阳琦看着萧晴怀疑忧心的眼神，眼中闪过挣扎，过了一会，她低声说道：“最近，我们家不太平。”
　　“什么意思？你爸妈吵架了？”
　　“也差不多。”白阳琦低头看向脚尖，又沉默一会才开口，“萧晴，自从上次处理局回来后，你还联系过那个中间人吗？”
　　“没有啊，那些处理局的人不是特别嘱咐我不要和那些人联系了吗，我一直照办啊。而且那个聚会真的吓死我了，再也不想去了，竟然还有死人……”萧晴想起来看见的死人尸体，打了个冷颤。
　　她突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说：“你，你不会想去买药吧？阿姨病的那么严重吗？”
　　白阳琦在萧晴惊疑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担心你没有断干净，才多问一句。我妈只是最近体虚，没多大点事。”
　　“哦……”萧晴看着她难掩忧虑的眉眼，眼睛转了转，没再多说什么心下却有了考量。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回家休息，替我向阿姨问好。”她摆摆手，转身离开。
　　还没等萧晴迈出脚步，白阳琦就拉住了她的手。萧晴诧异回头问道：“怎么了？”
　　白阳琦看着她，唇角微微抽动，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她才低声说道：“萧晴，听你父母的话，千万别招惹异端。”
　　她一脸沉重，乌青之上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阴郁之色。攥着白阳琦手腕的手苍白得像是墙纸。
　　“我们决定不了出身，生下来就在异端家族。可是我们能为自己做出选择，决定自己将来，与异端撇净关系。你明白我的话吗？”
　　萧晴微张着嘴，定定地看着白阳琦，伸手覆上她冰凉的五指：“阳琦，我不太明白你话里意思，但我保证不会再靠近异端了。”
　　她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住白阳琦夏日里异常冰冷的手指，和她的语气一样令人安心：“我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整日忧心忡忡的，你这人总爱自己憋心里不说，我也不敢问。”
　　“我会等你的，等你愿意告诉我那一天。我永远会理解你。”
　　萧晴眼睛被阳光照的红扑扑的，看起来像是另外一轮触手可得的太阳。
　　白阳琦鼻子抽动了一下，挣脱开相握的手，抱住了萧晴。她的声音很沉重，像是浸透了水的海绵。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