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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哭什么 ...

  •   晨曦乍现,云鹭缓缓坐起,盖在身上的衣服落下来,她低头一看,是屠荆的衣服。

      然而身边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凉透的灰烬。她扫视周围,早就不见男人的身影,连同男人背在身上的包袱也消失了。

      她猛的站起来,却被瞬间而来的黑暗冲击地半摔在地。

      屠荆先生丢下她了!

      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恐惧如潮水袭来。

      屠荆先生怎么会……怎么会不告而别……可他明明说不会……

      云鹭闭上眼,缓了缓晕眩带来的失重感。心中也逐渐释然,一开始本就只是请屠荆先生带她离开王府不是么,屠荆先生也施以援手了,如果她识相一点,确实应该在出府之后就拜谢救命之恩然后自行离开,又怎能像昨夜那样得寸进尺,竟然妄想……妄想一直跟着屠荆先生保命。

      怀里的衣服越攥越紧,云鹭的手指捏的发白。她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为自己想好去处。

      身上的这件衣服反正是不能再穿了,昨夜临时换上只是权宜之计,又幸好趁着深夜出府,无人看见。若是今天还穿着这身侍女衣服出去,未免太过招摇撞市。可是……屠荆先生留下的是男人的衣服,她又该怎么换上?

      正逢云鹭对着衣服难以抉择,庙外却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有人来了!

      云鹭立刻抓紧屠荆留下的衣服躲到菩萨像身后,瑟瑟发抖。

      如果被发现,她定是难以逃出生天!

      但是来人毫无脚步声,若不是站在门口挡着光线,阴影投到菩萨身侧,云鹭压根不知道门口站着一个人。

      就在这绝境中,云鹭却胡思乱想着,为什么这样走路毫无动静的人竟然能不小心踩到枯枝。

      那阴影很是高大,但这算不得什么,任是总角稚儿站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会影子变长,英勇过人。

      云鹭蹲在菩萨身后,看着旁边的阴影转了转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她吓得屏住呼吸,然而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影子逐渐走向菩萨,那影子的头也随着主人的靠近而逐渐向墙壁延伸而去,慢慢顺着墙角向上爬,最终变成一整个高大的完整的人形轮廓。

      然而云鹭只是盯着菩萨旁的那一截影子,一动不敢动,此刻她甚至没有胆量抬头看一眼这个会要了自己命的人长什么样子。她甚至连自己的颤抖都控制不住。

      “抖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瞬间,云鹭的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是断了线,如何都止不住。

      她不敢出声,只是忍不住呜咽,低着头,泪水全都落在手里的衣服上。

      一双青筋如虬枝的手伸过来,抓住衣服的一角往外拉,却发现云鹭攥地死紧,修长的手指本就洁白,而今更是毫无血色。

      似乎是有所不耐,那双手稍稍一用力,将衣服扯了出去。怀里的衣服被拽走,云鹭的热泪便没了承接,落在膝盖上,打湿一大片。

      “哭什么?”

      听着声音似乎是更加不耐烦了,云鹭猛的一吞咽,想要把哭泣吞回心里似的,却没想到喉咙一梗,她猛掐自己一把,终究是没让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打个难听的嗝。

      男人扶着菩萨像半蹲下来,静静的看着哭泣不止的女子。

      这个高度,他根本看不全她的脸,只看见毛绒绒的头顶。为着逃命,一头乌发不着饰物,却也没了金银的粗俗,更加顺泽。

      其实礼王斗败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新帝抄家抄的这样快,而且那掘地三尺的样子,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礼王府那点金银地契。他在府中不是因为逃不出去,只是想暂时隐匿,暗中调查新帝到底在找什么。

      谁知道这女子一头扎进他院子……

      就当是调查失败被追捕吧,那些东躲西藏的日子他过的很是熟悉,但是无论是被逼无奈还是假意配合,他都不存在带个女人上路的情况。

      累赘。

      不是抱怨,也不是贬低,甚至不单单是说这个哽咽的人。

      逃亡的路上,哪怕是带着一只小鸟,也是累赘。

      他确实想过甩掉这个累赘,要么直接杀了她,要么把她甩掉,反正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而且带着她,他就不能和陈老接应。最终还是决定丢下她,唯一的一件干衣服留给她,里面有些银票和银两。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回来了。

      庙外三十尺,他就察觉到她醒了,特意踩断树枝,一是想提醒她,二也是想看看她是不是愚笨至极。

      没想到她躲起来了,倒是聪明。但是似乎很脆弱,现在像被吓破了胆。

      还不抬头,她要哭多久?男人皱眉:“抬头。”

      女子哭得颤抖的肩膀一顿,缓缓抬起头来。额前碎发略微凌乱,有一丝黑发被眼泪濡湿,恰巧搭在鼻尖,她也不敢动。然而一双红透的眼却猛的砸进屠荆心湖,轩然大波。

      她哭得无声,却哭得好心痛。

      眼睛通红,连带着眼尾一片白皙的肌肤也染上薄红,鼻尖像是晕了绣颜阁最好的胭脂,双唇因着眼泪,被浸地湿润。

      脸颊带泪,梨花带雨。

      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屠荆的心猛的一乱,他从前只听闻过她哭得凄惨,却没想到今日一见,如此摄人心魄。

      他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忍住自己想伸出的手,把自己的衣服又递给她:“你现在的衣服太扎眼了,水井里泡过的衣服也不能穿,现在天亮了,把我的套在外面吧。”

      云鹭一怔,原来是她误会了?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云鹭套上衣服,太大了,腰上围了几圈勉强穿上。

      屠荆盘算着,他出府绝对是有人看见的,但是直到现在,礼王府也不曾传出追捕什么人的信息。

      难道……这个女子其实并不重要?

      那为何泠山雨夜,礼王那般执着地把她抓回去?她真的只是一个得宠的姬妾而已吗?

      “赶路,去囚关。”

      囚关,曾经是前朝囚犯流放之路的最后一个鬼门关,因而得名囚关,远在边境。

      “我们要离开齐国吗?”

      “不算是。”屠荆心想,不仅不走,还会再回来。

      他要,杀了新帝。

      “我先带你找个地方整顿。”屠荆自己都莫名其妙,感觉自己的话变多了,总不可能是因为怕她的眼泪,“齐国六洲十八郡,彼此之间都有联系。但好在新帝登基不久,还没来得及统整各地。我们尽量野外赶路,穿插小城池离开。”

      云鹭不会有任何质疑,只是埋头跟着赶路。

      她脚程太慢,野外的路又坑洼不平,走一天下来气喘吁吁。

      但是男人却仿佛看不见一样,只留给她一道宽阔的背影,像是在提醒她:快点。

      可她如果真的实在跟不上离得远了,那道背影又会像一座沉静的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等着她上前。

      好在,穿过了浅滩沼泽地和芦苇荡之后,他们终于看见了所谓小城池的影子。

      夕阳西下,芦苇荡一片金黄,云鹭站在男人身边,纤细的身影薄薄一片。

      仿佛风一吹,她就如同芦苇毛絮一样,飘散而去。

      男人戴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斗笠,看着云鹭轻手擦汗,其实斗笠本来是戴在云鹭头顶的,但是斗笠太大,云鹭又不会戴这种乡野用具,总感觉挡住了视线,只好还给了屠荆。

      野鸭的鸣叫传来,屠荆笑道:“累了一天了,今晚犒劳犒劳你吧。”

      云鹭身体猛的一抖,但是屠荆没看见。

      说罢,芦苇荡间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一阵强劲的翅膀扇动的动静,那是野鸭最后的哀鸣,和同伴劫后余生的拼命逃亡。

      屠荆上前捡起野鸭,然而却眉头一皱——

      他不可能看错,刚刚扑腾飞起的一大群灰色翅膀中,有一只颜色较浅的野鸟。

      那是灰鸽。

      “哈哈哈哈哈丧家之犬!”御书房内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正是新帝殷陇恰逢得意。

      也是,在这红墙黄瓦的深宫,还有谁能够如此无所忌惮呢?

      彭阳单膝跪地,还是刚才复命的姿势:“回禀陛下,属下来报,那屠荆夜宿破庙,臣等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即刻前去围剿。”

      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这是他用的最称手的人,竟然没能给他带来最想知道的信息?

      “朕问你,隐卫可曾传信别的内容?”

      “回禀陛下,隐卫回信臣已悉数上报。”

      啪!千金难求的镇纸摔落在彭阳膝前,皇帝那怒火中烧的威严又把整个宫殿笼罩在人人自危的恐怖中:“朕明确告诉过你,王府里,少了一个女人。”

      彭阳垂首听命:“臣立刻去找。”

      “别翻王府了!去城外找!去那个破庙里找!滚!朕的亲信竟然连一条丧家犬带着一个女人出去都察觉不到!都给朕滚!”失控的暴怒似乎毫无缘由,令外间陪侍胆战心惊,但似乎每逢彭统领谒见之时,陛下都会震怒。

      殷陇瘫坐在龙椅上,仰头看着雕梁画栋的宫殿,幽幽长叹一声:“我的白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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