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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癞皮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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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病非寻常病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这些年接连看了许多大夫都说身体毫无异样,最多便是体弱了些,若他只是咳血也就罢了,但他这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可一点也不像体弱。
还有他背上那不知道什么玩意,自他生下便伴随着,诡异到令亲生父亲都避之不及。
沈怜烦躁的将帕子随意丢弃,仿若刚刚咳血的人不是他一样:“让人把明日的宴服送我房里。”
明日庆功宴父王不在,他必须出席,虽然说事情都丢给下头做就是了,但府里眼线众多清了又来,怎么说都要他亲自检验一遍免得出了岔子。
忽然一阵大风刮起,扫落一片雪,沈怜不由的拢了拢毛领,结果还是打了个寒颤,心里头更烦了。
谢以修忽然间莫名其妙的认输,之前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哪怕有几世他差点要了谢以修的命,谢以修都从未认输过,最多躺了半年就又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那晚也不过是咬了他一口,这种出格的事情曾经九十多世谢以修又不是没干过,还有在他十六岁就下嘴的呢,跟个狼崽子一样比那夜还凶狠上不知多少,但那有时是在白日里头他也就没料到是夜夜发作。
虽然想不通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这样一个人屈服,接下来走爱恨这条线说不定会有机会,可他拉不下脸面,更何况人家在这个时间段对他都起了杀心。
昨天仇恨值是跌了不少,但谢以修是谁?一个睚眦必报的疯子,一个阴晴不定的嗜血怪物,保不齐一会就涨回去了。
想来想去也没个法子,沈怜干脆就没继续想下去,却也不能就此放走谢以修:“让谢以修搬到我院子里头,住我屋里头。”
反正最多不过是夜夜失几口血,他有系统在身,在谢以修没和另外几位相熟之前他是死不了的,大不了多吃些枣子。
走了几步他想了想又说:“拿些银钱让修缮质子府的匠人回去歇几日。”
那个被他安排过去找郎中的小侍卫抢着应了声便消失在了原地,地上倒是多了串轻易看不出来的脚印,但下一秒就被雪掩盖去了。
沈怜淡淡的撇了眼他原先站过的地方。
......
沈怜刚回到寝室里头就瞧见了桌上放着的两套宴服。
一青一靛蓝。
青色那套自然是他的,好好的庆功宴他总不好一身黑衣去,而至于那套靛蓝色的秀鹤深衣便是谢以修的。
段大公子段秋最厌恶的便是靛蓝色,谢以修本就俊美穿着又出尘,一下子就引起了段秋的注意还被他故意使坏在段秋面前提起往事,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可偏偏谢以修对段穆行有引走刺客一恩,段穆行对谢以修也起了些心思常常拉着谢以修去游玩。
这一来二去也就化开了宴服的梁子甚至有了情意,只不过这背后都是在将他逼上死路的前兆罢了。
沈怜收回目光,例行公事的检查了一遍。
影响剧情不是他该做的。
一直到夜里沈怜都在屋里头也没人伺候着,也就是刚刚人进来准备了洗浴的水后就没再有人进来。
温热的水没过肩膀,及腰的长发浮在水面之上,荡开一圈圈波澜。
他半阖着眼,闹了一整天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下来,泡了不到片刻便有些昏昏沉沉起来了。
直到水渐渐冷下才骤然醒来,他先是恍惚地看着木梁,过了一会才从水里起来。
内寝和浴室之间有一面巨大的铜黄镜子,可能是之前热气太大,镜面上还带着点水珠子。
沈怜路过时顿了顿,走向镜子,抬手擦去镜子上的水珠,一张淑丽精致但又不失男子该有的气概的面容就倒映出来,瓷白的皮肤,每一处都像是被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可惜他气场太强像是朵雪莲,也像是只高傲的白猫。
恶心。
沈怜对自己的模样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镜子里的人也模仿着,可惜无论再怎么厌恶他都长成了这副模样,不男不女的,简直令人反胃。
随后他扯开内衣露出整个上半身,背了过去,镜子里赫然浮现出现一株艳丽的红牡丹,攀附在他单薄的背上,尾根没入股间,最高的一朵已经爬上了左侧的肩胛骨,探出一根细小的枝,看着隐隐有往上爬的走势。
果然,又攀高了些。
等到杜丹绽放在红痣上时,便是他的死期。
沈怜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无所谓,都经历了这么多次,他早就对这古怪的东西毫不在意了。
蓦地门外响起一声禀报:“世子,质子来了。”
沈怜回神将内衣穿好才让人进来,自己又转身去找外袍去了。
谢以修进屋后没看见人,只听见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没了动作,像个雕像一样的站在那里直到沈怜批好外袍从内寝出来才有所动作。
他看向沈怜时沈怜也在看他。
沈怜换了面具,早上太昏暗他没看清,现在看清了。
不再是木质的,而是改成了银质做工很精美,也一改了之前古怪的气质,更像瓷偶了。
沈怜任由人瞧着自己,面上蛮淡定的,实际上心里怕的要死。
要是谢以修突然间扑上来他指定得被摔疼,可等了半天人都是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样一点发疯的前兆,和平日里一般无二。
只是总感觉那双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沈怜压下心里的怪异正要开口,一个字都还没吐出来谢以修就先打断了他,只瞧规规矩矩的拱手,道:“见过世子。”
沈怜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事,结果是问好,合着人刚刚在发呆,嘴角差点止不住的抽搐,强压着想打人的心,回了声:“......嗯。”
谢以修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沈怜身上,只不过这次不是脸,而是腰间:“敢问,在下今夜睡哪?”
沈怜被他直白的视线看得不自在,本来他是想着反正谢以修夜夜发疯,直接随便丢地上就是了,结果人先问了起来:“随便。”
反正地上,矮塌上都干净的,有地龙和炭火烧着,冻不死。
谁知他刚刚说完就收获了谢以修复杂的目光。
“???”’
沈怜疑惑的皱了皱眉,没再管他,自顾自的就先睡下了。
结果半夜忽然间迷迷糊糊的感受到身边有一个重量压了下来,唇上好像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那东西跟个癞皮狗似的,一直在欺负他的嘴巴,一下一下啄着讨厌死了,他都不耐烦的躲开了,还追上来,到最后他都要哼哼唧唧的要气死了还不放过他。
简直跟谢以修一样讨厌。
沈怜昨夜在梦里被癞皮狗扰了,便没怎么深睡早早就醒了,天边璀璨的阳光透过窗柩落下一地斑驳。
香炉里的料子燃得已经差不多了,只有一点飘渺残烟。
由于府内夜间禁行的规矩,这个时间也没有人候着,他自个没穿鞋就下地,好在地龙烧得暖,又有地毡铺着,不至于冻脚。
沈怜本以为这个时间谢以修应该早早就睡醒去晨练了,结果到了外寝才发现人正趴在桌子上睡,也不怕手臂麻了。
他站在原地驻足了会见人没有醒来的迹象才走过去。
谢以修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大半的脸,看上去睡得很深。
沈怜有些稀奇,他抬手拨开挡着人脸的头发,这人警惕心太重了,心思也重总是睡不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他,这次却睡这么沉,也不知是为什么。
觉得他根本动不了他所以很安心?
沈怜皱了皱眉,看着人平静俊美的脸又不禁想。
上一次看见谢以修睡这么深是什么时候?
那是他自己也不清的哪一世,那时剧情已经崩坏,华国早被蛀空,皇权成了笑话,内斗不止,民不聊生,最后还是段穆行,乔太傅等人彻底放弃了这个王朝,将他送出去协求谢以修,这才让谢以修没大开杀戒,反而是让华国成了商国附属国。
他也正式被称帝的谢以修囚禁。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了自由,不过反正他也没有过自由,倒是没多大的落差感。
起初的段时间里谢以修忙着国事很少来找他,他就一个人被拷上脚链锁在宫殿里逗逗鸟,看看书,时常感觉自己像只被圈养的鸟儿一样,只有主人来了兴致才能得一点恩宠。
却也是他为数不多,真正过得惬意舒坦的日子。
所以哪怕这么多世记忆混乱不堪,他也独独将那一段时间,尤其是那一晚记得很清楚。
他很清晰的记得那夜的月色正美,莹白的月光落在地上仿若一层朦胧的纱,他正坐在廊中赏月,忽然一具炽热滚烫的身体拥住了他,带着浓浓的酒味。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谢以修,也只有谢以修这么抱过他。
谢以修喝了很多酒,沈怜也是第一次见人醉了的模样。
像个小孩子一样,也像是条癞皮狗,黏黏糊糊的死命要往他身上粘,不给粘就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然后没过一会就又挤过来要抱他。
最后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也就只能由着人抱着,结果人还没安静一会就又抱着他跑了大半个皇宫,专门去泡温泉。
估计也是觉得自己身上酒臭味太重受不了了,但带着他莫名跑了大半个皇宫实在是令人生烦。
只不过他那时早就困得不行,昏昏沉沉的就没计较,醒来就已经被谢以修塞进了被窝了。
他的腰间搭着只胳膊,胳膊的主人睡得很沉,连他坐起身都没反应。
他坐着看了一会觉得还是有些困就又缩回了谢以修怀里,不知为何,那个早上他一直在盯着人的脸看。
谢以修睡得太沉了,一点防备都没有,也不怕他欲行不轨....
直到谢以修睡醒,眼睛都还没睁开手就已经先将他往怀里捞,然后开始亲昵的蹭着他的额头,最后被实烦得的他不行的推开后,才起床。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又回到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一世的最后他是被华国人毒死的。
沈怜自己也说不清那世对谢以修是什么感受,他想应该是顺从或者认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