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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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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学只上半日,午后太子殿下前往内阁听政,他们这几个伴读便可以散了。
午时放学后,伴读们随身的小厮鱼贯而入来帮忙收拾纸笔,准备离开,温辞年起身欲走时,让一个宫女叫住了。
太子殿下邀他暂留片刻,此时正在旁殿中等他。
早上闹了这样一出,应晏廷有心想要补偿一二,以免闹得小少爷心生芥蒂,日后惹得他又许多麻烦。
温辞年只得吩咐两个书童原地等他,自己跟着宫女穿花过墙到了旁殿。行至殿前,殿外侍候的宫人朝他恭敬一礼,随后推开重金殿门,只见眼前一片玉楼瑶殿锁珠帘,琼窗金顶高无极,当真是叹为观止。
这殿中满堂是金玉珠宝、古器文玩,红木镂花博古架上摆放着各类精雕细琢的玉石摆件、流光溢彩的青瓷白瓷、西域进贡的琉璃玛瑙、前朝大家的书法画卷等等,就连宫殿壁墙上悬挂的黛青山水图也是名家遗作。
温家虽也是几朝世家,高门阔府,家中藏珍不少,温辞年自幼也是见惯了奇珍异宝,但此刻一眼望去,仍有几件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珍宝,一下便吸引了他的目光。
原来是让天家收着了。
殿内随便拿一样东西便是有世无价。温辞年大致看了一眼,默默地往殿内去,摸不准太子殿下约他来此的想法。
此刻,应晏廷正在殿中一画架旁静立。他一袭锦衣,玉冠墨发,修眉凤目艶美非常,修长指尖翻动着藏品名录,似乎正思索什么。见到来人,他眉目舒展,神色温和地抬手一招,让温辞年到他跟前来一起看。
今早应晏廷的仗义执言仍历历在目,此时温辞年对他颇有好感,于是像只小猫儿似地蹭在殿下的手臂旁,探头探脑地去看藏品名录。
少年身形略矮他一头,忽地凑过来时携来一阵淡淡的香氛,那一团轻盈甜蜜的花香萦绕在他鼻尖,柔软得像浮梦一场,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香薰。
应晏廷指尖一紧,心头蓦然一颤,不自觉间连呼吸都放缓。
藏品名录上记录着存放殿内的所有藏品。这旁殿其实是太子的一个私人宝库。这些藏品未曾对外公开,对于世人而言,好些都未知下落。温辞年好奇地一页页看去,见到不少如雷贯耳的名字。
正在他闪着星星眼,心想太子殿下真是财大气粗品味高雅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句,“可有你喜欢的?”
应晏廷的声音细听之下有些不自然的喑哑,但是温辞年并未注意到。他微微抬头看向太子殿下昆山白玉般如琢如磨的面庞,再次被美色蛊惑了心智。
于是温辞年在美貌之下晕头转向,迷糊道:“嗯……有、有呀。”
应晏廷不紧不慢,“喜欢什么,孤可以送你。”
“!”温辞年顿时从美色中抽离,惊讶的瞪大了小猫眼,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啊?”
昨天不是才送了礼,今天做什么又送,还送这么贵重的。
让他都有些良心不安了。
温辞年急忙道:“不用了殿下,这些……”
他拒绝的话未说完,应晏廷便开口截住了他的话头,补充道,“只是孤的一点心意,小公子不必挂怀。”
温辞年一怔,忽然明白了过来。殿下肯定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事,在这里哄他呢。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温辞年脑子里晕乎乎的,疑惑思索殿下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哄他。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他没完成功课在先,他也不至于这么是非不分要人来哄吧?
见他不说话,应晏廷心里轻叹一声,云淡风轻地领着他开始介绍殿内藏品。温辞年像个小挂件一样乖巧地缀在他身后,看着看着,竟真有些眼馋了。
漆金龙烛灯,好威风!山雀惜春图,好美丽!玉雕凤鸟,好逼真!
余光观察到小少爷终于起了兴致,应晏廷终于放下心来。
看起来还是挺好哄的。
应晏廷从小耳濡目染,父皇哄妃子无非就那么几样,投其所好封赏赐礼,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有的甚至不用如何哄,毕竟哪有妃子真敢给皇帝摆脸色。
不过此时他和温辞年的关系并不亲近,温小公子此时有点兴致,但不一定就肯要他的东西。未免到时候又被推拒,他默记下温辞年看得最久的几样,打算等他走了以后直接包了送他府上去。
待到他俩看过一遍,应晏廷又问他可有看上什么。温辞年琢磨着不想过多欠人情,只要了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血红玉佩。
血红玉佩入手温凉,花纹古朴,经年磨损后如今已难以看出原貌。只是玉质难得一见,莹润殷红,似乎真的含着一注血。
应晏廷倒不意外,比起满堂四海搜罗来的名器名画,这玉佩只是他偶然所得。他取下玉佩,亲手为他系在腰带上。
皇室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应晏廷自己的玉佩都由宫人穿戴,此时还是头一回帮别人系。
他倾身过来时,温辞年登时僵住了,浑身炸毛不自在地愣在原地。应晏廷就在他半臂之内,此刻他一抬头,就能与他四目相撞。
怎怎怎怎么、服务如此周到……
系到一半,应晏廷才恍然回神。
明明只要将玉佩给他就行了。此时的举动不是为权衡,也并未论因果,更不因遵礼节。
只出于私心。
他竟隐秘地期望着,想要再靠近一些,少年身上的香气、眼底的清凌像最深邃的漩涡,惹得他不自觉想要沉沦。
他竟也从心所欲地沉沦了。
应晏廷眼眸一黯,神色不明地串系好了玉佩,淡淡一笑,情绪难以捉摸:“好了。”
温辞年脸颊红扑扑的,像是没反应过来。
“啊,多、多谢殿下啦。”他乖巧地道了谢,同手同脚地出了殿门。
应晏廷:“……”怎么看着不太聪明。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哄小孩的方式虽然简单,却很有用。
温辞年短暂地忘记了早上被当众责备的尴尬场面,窝在马车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新得的血红玉佩。
车马慢悠悠地行在皇宫夹道内,马车内书棋石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
他们在后院里听宫人提起,小少爷今天早上挨了张太傅骂,据说还哭了,他俩心下忐忑怕无端被牵连,暗地里准备了好几种让少爷消气的法子,如今看来,他的心情却还蛮好的。
怎么会,难道少爷虽然娇生惯养十八年,但实际上却宽怀大度、虚怀若谷?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觉得自己呆在家中甚是无趣,于是命车夫改道去国子监。
虽说下人只有听命,但他们仍有些担忧。
这国子监是大渊第一学府,就算是他温辞年也没理由随意进出。如今他也没和谁打过招呼,这样贸贸然去了,不会被拒之门外吧?
再说了,刚刚还在东宫读书呢,放学以后马不停蹄直奔国子监,难道是书没读够?
不至于,温小少爷哪有这么好学。
但事实上,温辞年这两天就是有这么好学。
国子监灰墙黛瓦,门楼高耸。门牌上一副朱红匾额,金漆题字。四下沉肃森冷,连猫狗也不来,让人一到门前便想扭头就走。
书棋上去敲了门,四下皆静时叩门声分外响亮。那头半晌才有了点动静。一个小童仆上前把门拉开一条缝,只露出小半张脸问他们是谁。
温辞年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学生家长,来看看孩子。
“……”哪来的纨绔竟在国子监门前寻欢作乐。小童仆白眼要翻到天上去,退身就要把门关上。
“欸。”温辞年却上前将门一抵,苦恼道,“别急着关门呀,我真是来找学生的。谢宁,谢七公子呀,我来找他的。”
小童仆手上一顿,语气却分毫不让:“国子监不得随意进出。”
“哎呀,”温辞年嘟囔道,“起码你替我跟他说一声,说一声好吧。”说话间他从身上随意摸出一片金叶子要塞给小童仆。
那小童仆却不肯收他的,小大人似地板起一张脸:“不收贿。”
“……”温辞年只好忍痛割爱,又从怀里掏了两颗府上新熬的蜜饯递去。
那小童仆迅速伸出手将蜜饯抓了去,一本正经说“我帮大人问问。”
温辞年默默垂泪,心想谢宁你真是好大的排场,见你一面还废我两颗蜜饯。
然后他默默从怀里剩下的十一颗里摸出一颗来吃。
七月正午太阳热,温辞年上马车里等着避暑,书棋石画一左一右给他扇风。
好一会国子监大门才有了动静,先前那童仆把门拉开,一边拉一边将信将疑地偏头问去:“真的是你弟弟?”
门内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敷衍道:“嗯嗯嗯,我弟弟,他不闹事的,你往登记簿上写就是。”
这是谢宁来了。
在国子监上学他还是不敢太造次,没穿他那些大红大紫花孔雀样的袍子,款式也收敛许多,头发规规矩矩束好,总算有几分文人书生样。
温辞年下了车,一时间不适应这样正正经经的谢宁,有些陌生地打量他几眼。
谢宁一打眼便看到呆头呆脑的小绿葱杵在那儿打量他,也不惊讶,只阴阳怪气道:“我还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冒充我爹,原来是你这小兔崽子。”
温辞年吩咐书棋石画晚饭前来这儿接他,一转头跟着谢宁溜进国子监。
还一边指指点点道:“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谢宁从善如流:“原来是您这小兔崽子。”
味更冲了。
国子监的学生中午时也不得随意进出,甚至有些家不在上京城的学生常年都宿在国子监内。此刻天热起来,学生们都窝在室内贪凉,不四处走动,这一路上他们都不见多少人。
谢宁随手一展绸扇,哗哗扇风,问道:“不是去东宫伴读了?怎么有空来我这?”
温辞年折腾一路也有些热,此刻自觉地凑个脑袋到谢宁身边去,吹一点扇子的余风,奇怪道:“我才不过伴读两天,你怎么就知道啦?”
谢宁坦然道:“听我四姨娘说的。”
“你还能跟你四姨娘聊呢?”
“不是跟她聊,”谢宁无所谓道,“我是去听墙角的。”
“???”
“奉我娘的命……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温辞年自己没有姨娘,二叔也不曾娶妾,因而他不明所以。
但大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