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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段宅富丽的天花板,江骞八岁到十六岁都居住在这座大气典雅的庄园里,以寄养在段家的身份。
      江骞身份信息监护人那一栏挂着的那个人,他只在被领养时见过几面,之后便被送往段家。段岳霖的阴影此后一直笼罩着他,段宅对江骞来说,不过是一座巨大的囚笼。

      二十年前。
      再生障碍性贫血,这是段岳霖所确诊的病症。无论是骨髓移植还是定期输血,两种治疗方式都需要一个和他拥有同样血型的供体。段岳霖是稀有血型,本就极为罕见,加之那时医疗网络都不发达,供源更是难以寻找。即使他愿意花高价买入血源,也是有价无市。为了这个稳定的长期供体,他想起了江骞,那个未曾被他承认过的孩子。
      十年前,在岳名集团规模还不似如今庞大的时候,他与岳名旗下一家娱乐公司的一位小歌手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地下情。
      Xavia,本名江心,简单干净,朗朗上口。段岳霖年轻时风流倜傥,绯闻颇多,女伴不断。婚后媒体讲他收心转性,不过是他把这些事情藏了起来。段岳霖之所以注意到这个籍籍无名的小歌手,无外乎一个原因——长得好看。美丽的歌手也被段岳霖的好皮相所吸引,两人一夜情后,快速地发展成不可告人的关系。
      段岳霖在江心眼中,阅历丰富,富有智慧,气质高华,是个极具魅力的男人,她在与段岳霖的相处中爱上了他。在他们相识一年后的某天,她做了一些手脚,怀上了段岳霖的孩子。她想拥有一个他们共同的结晶,无所谓爱情还是她的一厢情愿。
      段岳霖并不接受这个孩子。
      段岳霖在男女情事上放得很开,但这些关系他处理得一向干净,他妻子的家族实力雄厚,对他的私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允许私生子的出现。
      他强迫江心打掉孩子,江心知道即使打掉,段岳霖也不可能再和她维持从前的关系了。她想要留下念想,便找到机会逃脱段岳霖的控制,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离开了申城。
      她在另一座城市生下了一个小小的男孩,取名叫江骞。江骞两岁时,江心遇到了林廷,一个很好的男人,润物无声的爱意让江心答应了林廷的求婚,从此江骞有了爸爸,一家三口的生活幸福美满,江骞无忧无虑地长大,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这样的生活在江骞八岁时戛然而止。
      某天噩耗传来,江心和林廷因为车祸双双身亡,一夕之间,江骞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他在社区住了几个月,又被民政部门安排进福利院。不久后有个人来领养他,那人表情没有多余的情感,令他格外不安,于是江骞抗拒地躲了起来,结果显然无济于事。
      轿车发动,驶向江骞寂寂无光的命运。

      骨髓移植对身体伤害太大,段岳霖选择了定期输血这种保守的治疗方法。住在段家的前六七年里,江骞每两个月就要给段岳霖输一次血。从小时候的400cc到稍微大点的600cc,再到十三四岁的1000cc,他常常因为失血过多休克在冰冷的输血台上,醒过来后,补充血糖,接着继续输,只有在身体状态极差的时候才能躲过一劫。每两个月,他总要缺课一两周,长期大量失血的危害对于一个正在发育的孩子来说难以承受,贫血、心肺功能受损、凝血功能障碍、发烧,这些病症常常让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即使被段家用各种名贵的食物药材喂着也于事无补。起初他并不知道从他身体流出的血液要注入段岳霖的身体,后来大点,也就自己明白了这些事情,他的生命不属于自己,段岳霖对他生杀予夺。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慰藉全都来自段謇。初到段家时他惧怕黑暗,常常夜里躲进被子瑟瑟发抖。段謇不知怎样发现的这个问题,某天夜里他出现在江骞房间,饶有兴趣地看他,说,你在害怕,然后不等江骞做声,便贴近将他抱在怀里。此后很多个夜晚江骞都躲在段謇怀里,少年的怀抱单薄,但那时江骞觉得这是最令他感到温暖的一方天地。
      他身体不好卧床的日子,段謇会给他带有趣的小玩意回来,表情愉悦地看他摆弄。很少表露出喜恶,沉静内敛如段謇,曾试图带他离开过段家,摆脱无尽的折磨。两个人离开没有多远,就被抓了回来,段謇得到有生之年最严厉的一顿惩罚,两个人被强制隔离开来,半年都未曾相见。佣人们小声讨论段謇的伤势,江骞躲在角落默默地听,眼泪无声滴落,从此再也没有萌生过逃离段家的想法。
      他总跟在段謇身后,直到14岁时,18岁的段謇赴美读书,他记得临别时段謇微微发红的眼眶。
      15岁那年,段岳霖的病终于治愈,江骞摆脱了笼罩他六七年之久的噩梦。也许是看他天分好,成绩格外突出,将来或有用武之地,段岳霖在他16岁那年送他去国外念书,从此他暂时离开了段家,远离了段岳霖的控制。
      那时段謇也在美国读书,分隔万里的少年终于相聚。段謇会在假期带江骞领略各地的风光。他们沿着奔腾的河流纵览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壮美,也曾在尼亚加拉瀑布边被水花打湿全身,还有18岁那年,落基山脉最北边的漫天星斗下,段謇沉静的眼神,和那句萦绕耳畔的“生日快乐”。这些都是江骞珍藏在记忆里的画面。

      20岁那年,段岳霖交给他一个任务,那就是回国后接近陆上集团总裁的儿子陆少辙,拿到一个项目的核心文件。段謇那时在段岳霖身旁,他似乎并未对这个计划表示异议,这令江骞感到陌生。
      好笑的是,世界知名学府灯火通明的凌晨,此后便能看到这一景色:学术成果竞赛奖项丰富、gpa名列前茅的江骞,居然在翻阅一份事无巨细地写满某个人喜好的文件。
      21岁,他以极小的年龄拿到了美国藤校金融学硕士学位,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暗中调查父母当年那起车祸。
      结果如他所料,那场事故是人为制造的,他用尽手段顺藤摸瓜找上去,得到的名字是段岳霖的秘书。这么多年来,他已经练就了任何时间都能面不改色的本领,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他的父母、他的家庭包括他自己,都毁在了这个叫做段岳霖的人手上。冷静下来后,他产生疑问,他那时并非适龄供体,为什么段岳霖不做调查,如此精准就锁定了千里之外并非最优选的他呢?
      母亲和他说过,自己年轻时曾在申城生活过一段时间,或许与这件事有所渊源,江骞便从江心查起,过程异常轻松,他很快找到Xavia这个歌手的信息,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母亲,曾是隶属于岳名旗下一家娱乐公司的艺人。
      他找到江心当年的经纪人,对上时间,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他有可能是段岳霖的儿子。
      段岳霖的儿子,
      ......段謇的弟弟。
      他在一次见面中收集了一根段岳霖的的头发,与自己的一同送去进行亲子鉴定,鉴定结果验证了他的猜想,这令他长久地陷入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
      三年里江骞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同时他进行着段岳霖交给他的任务。从制造偶遇接近陆少辙,到入职陆上,再到成为陆少辙的秘书,最后和他上床,与他相爱,从假意变真心,并不是陆少辙陷入自己的圈套,而是他落入了陆少辙的网。江骞像个飘荡在天际的风筝,在游离边缘上,终于被人牵起了引线。
      那段日子像是偷来的,背后就是悬崖,他临着谷底吹来的风,若无其事地和陆少辙做着每一对恋人都会做的事情。
      江骞想要报仇,也想要和陆少辙在一起,他决定利用陆上的项目文件做一个局。等待许久,他终于找到机会,偷偷登录陆少辙的内网账号,拿到了那份文件。江骞与段岳霖约定在码头相见,江骞提出的条件是让段岳霖准备一笔丰厚的财物,放自己自由。计划中,江骞在码头准备好了船只,文件点击发送的瞬间,江骞便随着载满财物的船只出发,踏上前往他国的路途。

      那天风浪肆虐,汹涌的浪潮拍打着海岸,带来一片咸腥。天边云潮翻滚,天际与海平线交融在一片阴沉里,江骞身着黑色风衣,身形高挑瘦削,站在猎猎的海风里,和缓步走来的段岳霖遥遥相望。
      段岳霖脸上挂着未达眼底的笑意。
      江骞缺少血色的唇抿紧,身体微微紧绷。
      正在此时,一声枪声响起,突兀的声响盘旋在辽阔的天幕下。段岳霖胸口被击中,却只是后退几步,嘴角缓缓流下鲜血,他的胸前并未出现预料中的伤口,只有衣物破损的洞口。
      几乎来不及思考,江骞那瞬间立刻动作,躲避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
      几乎同一时刻,码头周围响起混乱的枪声,那是江骞和段岳霖的人马在混战。电光火石之间,江骞迅速回头,掏出手枪对准段岳霖。
      段岳霖手中黑漆漆的洞口也对准了他。
      “不自量力。”段岳霖一手擦过口腔周围的鲜血,森冷地嗤道。
      “太慢了,你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江骞苍白的下巴抬了抬,示意段岳霖持枪的手。
      这话戳到段岳霖的痛处,他语气阴沉:“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江骞一手举着手枪对峙,一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当着段岳霖的面点击销毁文件,动作结束向对方扬了扬手机屏幕,嘴角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文件?做梦去吧。”然后扣下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一颗子弹先一步打在江骞持枪的手臂上,使他枪口偏移,没能命中段岳霖的头颅,手枪铿噌掉落在地。段岳霖的人马将江骞团团围住,秘书询问段岳霖该如何处置他。
      段岳霖睨了一眼,说:“把他带回去,看看手机里的文件还能不能恢复。”
      结果当然是不能,江骞把文件存储在经过特殊改造的sd卡里,一旦销毁文件sd卡便归于报废,根本无从复原。不过有一个额外收获,虽然江骞早已将内网文件数据清空,但在内网系统登录保留的最后几分钟,他们在江骞的账号上收到新发来的一份加密财报。
      加密的,那显然会很有意思。
      这些大企业见不得光的腌臜事都不少,但毕竟是国家的纳税大户,不拿到人脸上摊开,不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之则不同,段岳霖再动用关系从中运作一下,情况将会对陆振很不利。

      江骞失联的两个月后,陆少辙的父亲,陆上集团的总裁陆振被指控涉嫌经济犯罪,经公安机关查证属实,对其提起公诉。
      陆上股票大幅下跌。出事之后,陆振的秘书告诉陆少辙,指控陆振的这些证据,除了陆振,他自己和江骞之外,再无第四个人有。陆振的秘书和陆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么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江骞将文件泄漏了出去。
      经审理,陆振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又六个月,并处罚金和没收财产。陆振不服判决,提起上诉。
      一审判决下来时,江骞正躺在手术台上进行肾移植手术。
      尽管码头上的那一枪被防弹衣挡下,但还是击垮了段岳霖摇摇欲坠的健康。段岳霖回去后染上肺炎,久治不愈,最后引起肾衰竭,需要靠透析来维持生命,肾脏移植迫在眉睫。
      将近十年之久,江骞的身体又一次派上用场,不过从前是血液,现在是肾脏。配型结果显示江骞对上了十个位点,完美的高分配。江骞看到报告单的那一瞬间情不自禁发出冷笑,心想他还真是个让段岳霖满意的好儿子。
      囚禁江骞的地方变成了医院,一闭眼一睁眼,他就失去了一颗肾脏,得到了一条崭新的疤痕。

      段謇被段岳霖的人困在东南亚无法脱身,当他强行闯关九死一生回到申城时,江骞刚下手术台,他见到的就是江骞手被铐在病床护栏上,脸色青白的样子。由于麻药劲没过,江骞尚处于昏睡状态,左后腰的肌理下已经空空荡荡了,胸口微弱的起伏叫段謇某一瞬间不敢上前。
      那是一贯喜怒不形的段謇第一次当众失控,病房内外看守江骞的保镖都没能幸免于段謇暴怒下的拳头,伤情惨重。段謇带着一队人马将江骞夺走,接着以雷霆手段展开夺权,段岳霖病中毫无招架之力,很快败下阵来,被段謇囚禁在一个私密度极高的疗养院里。很快岳名高层洗牌,小段总将老段总取而代之。
      段岳霖最后坐在轮椅上的表情是笑着的,那笑容格外瘆人,他看着面色阴冷的段謇,像是看穿段謇的内心一般,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是江骞吗?”
      段謇阴鸷地提起他的衣领,将段岳霖从轮椅上拎起来,声音因为用力而发紧:“你再敢说一个关于他的字。”
      段岳霖低低笑起来,因为被段謇攥着衣领的缘故而提不上气,继而转成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好一会才停歇下来。他脸色涨红,用恶毒的目光地盯着段謇,一字一句地咬牙道:“因为他和你一样,身上都留着我的血。”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段岳霖看到段謇面孔上近在咫尺的错愕与扭曲,心情无比愉快,他凑到段謇耳边,笑起来,如同毒蛇吐出蛇信:
      “我说,他是你的弟弟,亲的,麻烦快收起你那可笑的妄想吧,江骞知道了不恶心吗。”
      段謇一把将他丢在地上,步伐不稳地快步走出病房。
      “哈哈哈哈哈......”

      陆振的二审判决下来,结果是维持原判。
      不久后江骞得知陆振突发心脏病,还没来得及移送监狱就死在了看守所里。
      收到陆振的死讯,陆少辙才从那种迟钝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恨上了江骞。
      他们之间的相遇、靠近、相爱,其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一个以他父亲的生命为代价揭穿的谎言。
      不久后的一场婚礼上,陆少辙见到了和段謇同时出现的江骞。段謇坐在江骞身边,时不时贴着他耳朵讲话,态度亲密无间,觥筹交错间帮江骞挡下不少酒。江骞比从前更瘦,眉眼依旧该死地好看,席间表情温和疏离,看起来面色极其苍白,令陆少辙产生一种格外阴暗的想法。
      二人隔着人山人海,遥远地对视一眼。
      而后江骞走出了礼堂。
      陆少辙牙根发痒,感到愈发坐不住,于是也起身走了出去。
      踏出礼堂大门,不见江骞身影,只有零星几个孩童在明亮的灯光下嬉笑打闹。陆少辙漫无目的地走在庄园里,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偏僻的花园,他灵敏地闻到一丝香烟的味道,于是停下脚步。
      这里并未布置彩灯,只剩下汩汩流动的喷泉零星映照出远处的灯光,光影摇曳。如水的夜色里,陆少辙看到远处一个消瘦的剪影,一点暗红色的火光点缀在那个身影间,忽明忽灭。
      那个身影像是察觉到陆少辙的存在,回过头来,陆少辙感受到一道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他长吸口气,沿着石径走上前去。
      “陆少辙,好久不见。”
      这个人叫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字正腔圆地称呼他的大名。但语气总是十分生动,陆少辙听过正经的,嗔怒的,害羞的,种种种种,还未曾领略过今天这样平静的,不见起伏的语调。
      陆少辙的胸口一时怒气郁结,他压下怒意,冷笑着说:“除了这一句,你没别的想对我说的了吗?”
      江骞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挡眼睛,令陆少辙看不清楚情绪,只听他轻声说:“对不起。”声音悠悠地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轻飘飘三个字,简直点燃陆少辙的滔天怒火。他深邃英俊的眉眼此刻散发出强烈的怒意,咬牙切齿道:“对不起?你耍我三年,害死我爸,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我?江骞,你可真行。”
      江骞抬起头,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陆少辙,脸部轮廓凌厉冷峻,江骞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闪着什么一触即碎的东西,或许是因为香烟,他嗓音沙哑:“你想要怎么办都行,我随你处置。”
      “好,随我处置。”陆少辙气极反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早已崩断,他随手一指身旁喷泉下的水池,说,“这个水池,你现在躺进去,不许换气,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江骞没看陆少辙,没有一丝犹豫,沉默又温顺的踩进池子,然后缓缓躺下,直至整个人埋进水底。
      喷泉的水声不曾停歇,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嬉笑。这处幽静的花园里,除了哗哗的流水,只剩下了陆少辙剧烈的心跳声。过了许久,陆少辙感到时间在此间都停止了流淌,水池里好像并未躺着个活人,除了水流高处坠落的打击声,再无其他声响。陆少辙凌乱的大脑蓦地清明过来,箭步冲向水池旁,一把将江骞从池底拽了起来。
      窒息的时间太久,江骞面色冰白不似活人,双眼紧闭,已经陷入休克。
      陆少辙见状脑袋嗡地一声,把他平放在地面上,紧急进行心肺复苏,同时辅以人工呼吸。双手用力按压肺部的动作重复不知多少次,直到陆少辙后背西装都被汗浸湿,有力的双臂开始颤抖,江骞才爆发出剧烈的呛咳,浑身抽搐,喷出一大滩水。
      陆少辙浑身发软,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断掉,抖着手把抽搐不停的江骞扶起,靠在自己怀里,不停为他拍背。
      良久,怀中的人终于停止了抖动,陆少辙嘶哑地说:“你赌我舍不得你死在我面前,是吗。”
      江骞紧闭双眼,默不作声。
      两人沉默地融入夜色,直至段謇的到来打破这一方宁静。
      段謇看到陆少辙怀中浑身湿透、狼狈无比的江骞,面无表情地一拳重重打上陆少辙的脸颊,他的动作极快,江骞来不及提前做出反应,勉强而又迅速地起身阻拦段謇,嘀嘀嗒嗒落下一滩水渍,身形摇摇欲坠。
      陆少辙颓然地坐在地上,沉默挨过这一拳,然后出声道:“如果你刚才那句话还作数,请你带着你的姘头,永远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段謇闻言,一句:“你他妈再说!”又挥起拳头就要抡过去,被江骞拦下。
      江骞的声音颤抖,也许是因为溺水受凉的缘故:“好。”

      陆少辙接手陆上,立马针对岳名连撕带咬,从各种途径在各种板块抢占其市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大部分利益,疯了一样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江骞自那次婚礼回去后便持续发烧,好在没有发展成肺炎,但还是让段謇对陆少辙恨之入骨,加上商场上的事情,段謇偶尔已经在琢磨如何除掉这个眼中钉了,只是理智让他压下了这个想法。
      某天,他收到一封发件人不明的邮件,内容是几个视频文件,他下载打开,看到内容后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
      那是两具交缠的躯体,以各种姿势,在房间的各个位置,一遍又一遍地律动。
      视频中的承受方,那个平日里总是表情冷淡,笑一下都嫌多余的,他最熟悉的江骞,屏幕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他泛红的脸颊上不自觉透着股媚气,和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情,不住发出令人遐想的喘息,在律动中主动偏头吻住了陆少辙。
      除掉他。
      段謇内心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新开通的跨海大桥上,车流量稀少,一辆低调的黑色卡宴正在平稳行驶。陆少辙握着方向盘,他不习惯司机开车,更喜欢自己掌握方向盘的感觉。
      不起眼的白色大众正在几千米开外加速向前驶进,速度逐渐逼近140码,并且仍有提速的趋势。
      与此同时,黑色路虎冲进视野,神乎其技地以极高的时速超过一辆又一辆汽车,向白色大众步步逼近。
      大众驾驶座上的人紧张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额头隐隐冒出汗滴,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不要命地向前开去!
      江骞见状,驾驶着黑色路虎也提速前进,车速极高,轮胎甚至与地面摩擦出火星。
      大众性能终究不如路虎,在全力奔跑中逐渐被后者追上,两车几乎并驾齐驱,江骞将其挤压到侧门几乎擦上大桥右边的防护栏,大众也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见着还有不到一千米,江骞没得选择了,眼一闭,咬咬牙,将油门踩至再也没有余地,黑色路虎一点点超出白色大众,直至大半个身位,江骞向右猛打方向盘,以自己的车身挡住白车前进的势头!
      路虎打着圈撞上大桥中央的防护栏,右侧车门受到高速撞击,深深向内凹陷,不成形状。轮胎擦地,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留下深重的胎印,看起来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天旋地转。
      疼痛,剧烈的疼痛,好像四肢百骸都碎掉了,江骞脑海中快速闪过过去他人生的一幅幅画面,在这些画面间,一个念头突然出现:他要做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呢?
      哦......陆少辙......陆少辙安全了......
      这是江骞最后的意识。

      “今日午间15时23分,本市跨海大桥发生一起恶性追逐竞驶事件,其中......”段謇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抖着手看完了手机上的新闻,恍惚地问李秘书:“怎么还有新闻没撤下去?”
      李秘书点头:“抱歉,我的疏忽,我这就联系。”看他太过苍白的面色,踌躇道,“段总,您......注意身体。”
      段謇注视着“手术中”的三个大字,心乱如麻,外界的声音都成为了无意义的音节,他无法做出任何反馈。
      颅脑损伤合并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他接到电话时站都站不稳了,眼前黑了一瞬,伸手扶住旁边的办公桌,才听到自己发出颤抖的声音。段謇一路狂飙到医院,在江骞被推入手术室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他。江骞整颗头被血染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他想摸摸江骞的脸颊,或者握住他的手,都无从下手。
      段謇无知无觉跟着江骞进入手术室,被护士一句家属止步阻挡在门外。李秘书拉住劝他冷静,段謇面色惶然,无神地盯着他,仅仅只是循着声音进行动作,他从未见过段謇这般模样,第一次感到这个雷厉风行而又手腕强大的男人如此脆弱。
      护士出来,段謇立刻迎上前,语气急切:“他怎么样?”
      “病人陷入重度昏迷,瞳孔失去对光反射,心力衰竭,生命体征垂危,颅内血块压迫神经,需要开颅进行引流,多脏器破裂大出血,出现多器官衰竭,需要输血。”
      “这是病危通知书,家属请签字。”
      段謇接过笔,颤抖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边语无伦次地说抽我的,他rh阴a型血,我跟他一个血型。
      护士抬眼看了段謇一眼,说跟我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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