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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畏深井不惧倒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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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日产屋敷绯哉察觉到自己的侍从奉太有些变化。
曾经还会哭哭啼啼地阻拦他杀人,恬不知耻地以为自己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还敢向自己提出要求。不知从哪天起这个少年就变得非常寡言,曾经他鲜活的部分全都消失了,同自己保持着非常懂礼数的距离。
绯哉一开始以为是家里的某人终于知道管管这些逾矩的下人们,以至于奉太也想通了什么。
但很快,很快地他发现好像不是那样。
奉太变得对自己非常顺从,杀人也好,对下人动手也好,奉太都尽职地去做了。如果说最开始还可以被解释为出于权威的压迫而造成的短期服从,现在看好像却不只是那样了。
更甚,他还发现奉太变得非常畏惧日光,他在白日基本不会靠近自己这间连着外部阳光的屋子,到了晚上才敢打着灯进来——就像被亡灵附身了一样。让绯哉不爽的是,奉太好像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打算,他有种自己被小瞧了的感觉。
这几乎像是一种邀请他来探查真相的挑衅,屡次见到那张脸时绯哉都想质问他。
但最后他每次都好好地忍住了。因为绯哉活着的意义并不是去探寻什么关于妖怪或怪物的真相,而是为了将来也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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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产屋敷绯哉在一个晚秋的雨夜被噩梦惊醒。
尽管是非常糟糕的关于死亡的噩梦,但那个晚上他罕见地不觉得身体很难受,湿润的空气或许多少化解了喉咙的干燥。醒来时,他看到障子门外有雷电剧烈地颤动大地,像怒火劈在宅邸里。
这是一个非常明亮的夜晚。门外有雷雨交加,门内是死寂的世界:平时那面珠帘外应该有侍从随时呆在哪里以免他的身体突生事端,然而今天那处空无一人。一种莫名的直觉引领着产屋敷绯哉,让他难以抵抗,踉跄地走向珠帘外,去往走廊更深处。
这楼廊里常会放置檀香的香炉,由值夜班的侍女晚上起来轮换着去点檀香珠,说是有镇静的效果,但产屋敷绯哉闻到过浓的檀香味时常会有些头晕。今日走廊里的檀香味格外浓厚,快要吞没绯哉的嗅觉。
他察觉不到香味下有血液的腥苦味,只知道越往前走檀香味越淡,让他越发明晰的感受到牵引,一步步没入最深的阴影里。
走廊的尽头是一处神棚,产屋敷家将此处神棚修的尤其夸张,几乎像一个别室,其中有一尊抚牛的木雕生动地窝在中央。
绯哉不信神佛,所以从没来过这里求什么平安。因此也只是视若无睹,盯着抚牛像后的空处看——此时有雷鸣落下,闪电忽明忽暗,让一滩血渍在白光下缓缓展开在绯哉眼前。源头处有一只怪物,像是随雷电落下一般,突兀地出现在抚牛像后。
他手持一枚人头,身上全是鲜血。惊悚的部分却不止在这里,而是那怪物分明有一张奉太的脸,绯哉看到他一直盯着自己,在闪电的光下朝自己笑。
他想叫出声,但空气中血液的味道却奇妙地安抚了他,让他难以发声,甚至精神都是要睡着了那样的平静。绯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怪物像是脱去一件衣服那样把奉太的拟态褪去,露出里面怪物的真实模样。
白发的怪物生着一双梅红色的眼睛,和绯哉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面带着某种深沉又灿烂的恶欲。那张脸与绯哉的非常像,但后者觉得那是一副病怏怏的自己所不会有的艳丽又健康的皮囊,让他想起坊间所传的酒吞童子的传说。
——美丽的妖怪会用他的容貌诱惑人类,吃掉那些少女。
绯哉的内心突然有了非常剧烈的向往——如果他也能变成那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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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
这是鬼舞辻无惨不吃人又可以保持理智和正常活动的最长期限。对于任何鬼而言都是一个相当长的记录了,是他长年的力量累积带来的结果。
哪怕现在不好明目张胆的吃人,鬼舞辻无惨也从来没有亏待自己的想法。况且,就算是为了消化珠世的药,他也得至少一个月吃一个人。
刚来时他吃了奉太,现在一个月即将过去,在这一个月中,除了他的身体恢复速度其他的一切都那么顺利。产屋敷绯哉对自己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好,或许是最开始那次相遇给他留下了什么错觉般的记忆。后来虽然探究的意味更多,但无惨知道「自己」不会轻易主动发问,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控下。
但他的身体——珠世的药还在让他持续的老化,尽管那效果已经被放慢了很多,在死前由于衰老而失去的部分力量也在慢慢恢复,但这样下去仍然见不到个头,更别提他的细胞还在持续的溃烂。
无惨觉得是时候补充一些养分了。
他杀死了当晚侍奉绯哉的侍女,将她拖去神棚里吃掉。他本可以不用嘴进食,只是触碰就可以将那个可怜的女人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本来应该是毫无痛觉的平和的死亡的,这是因为这个雨夜心情还不错的无惨给她的赏赐。但这个女人浪费了他的好意,她开始挣扎,用没什么力气的手脚打自己,想去呼喊。
于是他割断那个女人的喉管让她安静下来,血液咕噜咕噜地在气管里翻腾,无惨对这怀念的新鲜血肉感到喜不自胜,亲吻似的去痛饮她喉咙里的血。
那时鬼舞辻无惨听到不算很远的房间里传出一阵属于产屋敷绯哉的呻吟声。然后就是几声轻咳,绯哉起身时弄乱被褥的声音。
真可怜,又被噩梦惊醒了。
但正是这样被死亡所困扰的绯哉看到未来的自己成了怎样一个东西时会是什么反应呢?他知道那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反应,就像他小时候那样,他大概会嫉妒地想要杀死对方。
无惨突然对此事有些期待,他割破自己的手腕放出一小部分血液,其中的香甜循循善诱地没入木质的地板,勾住产屋敷绯哉的心神将他带到自己面前。
一步,两步。
无惨知道他正在朝自己走来。
离开了那个全是中药味的房间鬼舞辻无惨才能闻见绯哉身上稀血的味道,那是非常刺激他食欲的味道,他这两生闻到过最美味的人,以至于就在面前散发着血腥气的尸体都显得非常无趣。
他少见的产生了“焦急”这种心情,一边吞食那个女佣,一边数着每分每秒和产屋敷绯哉的每息每步——他想吃掉「自己」。
最终产屋敷绯哉站在自己面前时,无惨尽管有在有意控制,但还是险些张开獠牙。
他自觉并非什么和善的模样,但却没能从绯哉的脸上看到恐惧,哪怕没有雷电他也看得很清楚。尽管不安确实存在,但更多的部分是安宁的。无惨看到血雾随着呼吸被绯哉摄入时很快猜到这是为什么——他的血或许可以对绯哉起到镇静效果。
但奇怪的是,在他褪去了拟态之后,那张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的愉快,为什么呢?无惨已经忘记了小时候的他有着什么的情感。
他只记得自己曾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愤恨,无惨一直以为自己求生的欲望是从变成鬼之后开始膨胀的,小时候的他只是个软弱的、怨恨无穷的孩子。但如今他对这个判断有点不确信了。
是否小时候的他在心里还是擅自留有一丝对生的期望的呢,甚至比如今的自己还要病态的。
于是无惨跟他说,我们来谈谈吧。
他圆滑地笑了笑,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将那个脑袋飞速地吸收进了腹部,连同地上的血一同被血鬼术变化出的裂口打扫干净。再露出那片抚牛后的空地时,几乎看不出那处与平日的不同了。
做完这一切他就安静下来,笑似的盯着对方。
宁静持续了很久。
直到又一道雷电划过,产屋敷绯哉才喉头滑动一下,轻声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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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基本上是毫无保留的把一切都告诉了绯哉。我的名字,我们共同的未来:包括自己的死亡,未来中的种种重要节点。
关于名字他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显而易见地不打算将自己本来要使用的称号拱手相让,我倒是没什么太大所谓。
至于未来......翻来覆去其实也就那些破烂事:继国缘一,产屋敷,青色彼岸花,灶门炭治郎。吃人的部分我一笔带过,绯哉也什么都没说。
他默默地听,接近尾声时冷不丁问了我一句:“兄长怎么样了?”
他死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但我也知道其实自己的内心一直在避免谈论这个话题。
“他背叛了我,想要杀掉我,我就把他也杀死了。”
“......是这样。”
然后那个晚上我们就再也没聊关于未来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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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那具奉太的身体再次见到产屋敷绯哉时,后者正拿着一个橘子有些出神地用手指碾其中的果肉,让橘瓣像是腐烂了一样逐渐成了不太能入口的模样。
我扮演的「奉太」懂事地上前,为自己的主人再拿了个橘子出来放在他面前,然后就那样坐在绯哉不远处看他接着玩弄着那个橘子。
很久之后绯哉才把那个橘子丢掉,像人头一样在地上跳了两下腐烂在一边。他看向「奉太」,但我知道他其实在透过那副皮囊看向我。
“在我面前时就用你原来的相貌吧。”他盯着我的眼睛说道,“我更喜欢那副模样。”
“会有仆人看到的。”
那就把那些仆人也都杀掉,正好当作食物。绯哉说出了一个我满意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