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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一个极富教育意义的玩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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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清醒时,鬼舞辻无惨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不到四叠的房间里,对于贵族而言确实是过于狭小的地方了。然而房间里全是极为奢华的锦缎,红色的、黑色的,一层又一层挂在四处,地上洒的不是珍珠就是些常人都看不出是什么的名贵宝石,一颗又一颗,满地狼藉。
一面珠玉的帘子遮住了这奢靡丑陋的部分,把那部分肿瘤和外面隔开了。
现在这是他第四次出现在产屋敷的宅邸了。这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他曾经无比厌烦的东西,就算只是看这画面中的一寸,鬼舞辻无惨也能知道这是自己曾经的房间。
正如他还知道那珠玉的帘子边上是一个不算高的乌木柜子,旁边还有一面镜子,每日映出他在病痛下挣扎的丑陋模样。
然而此时此刻里面倒映的是一张无惨不久前还见过的脸,是成年的自己的脸,也是无限城决战时他完全鬼化,白发,身上生裂口,彻底属于鬼的容貌。再仔细去感应,他都要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外面仆人劳作的声音,全都一清二楚,分明是鬼的能力。
而同样,他也可以听到这个房间里还躺着另一副躯体在并不怎么顺畅的呼吸。
十岁?八岁?总之是非常幼小的孩子,挣扎着活,而鬼舞辻无惨知道,这就是曾经的自己了——产屋敷绯哉。
......开什么玩笑。
无惨从不想让自己的愿望以这种方式实现。
带着曾经获得的力量来到这个时间点固然不错,但这同样也意味着珠世那个女人给自己注射的药也会跟着一起作用在他身上。
变回人类的药,加速细胞老化的药,阻碍分裂的药。这三种其实并不算难办,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身体就会一点点分解这些药剂。
然而破坏细胞的药......这无疑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消化,别说是一年之内,就算是十年他也不一定可以完全消除那些副作用。
另一边,两个鬼舞辻无惨不意味着两倍的力量,而是剧烈的冲突罢了。都是高傲的人,怎么会容忍另一个自己活成所谓的鬼王。
好一通算计。无惨尝试让自己平静了很多次才能消去脑海中的杀意,和这些无处宣泄的愤怒。
片刻后,他揭开珠帘往里走去,苦涩的药味唤起一阵反胃感,更不好的记忆也涌了上来。几重烦躁的事叠加到一起,鬼舞辻无惨还是略显烦躁地把手停在那个孩子的脖颈上,只一捏他就会死。
其他时候他只为生存进食而杀人,但看着与自己的容貌已经有六分像的孩子,他有种清晰的杀意。
因为世上只能有一个鬼舞辻无惨。因此他会杀了他,然后吃了他。
但就在手指触碰上他的脖颈的那一刻,产屋敷绯哉似乎是在梦中迷迷糊糊地呢喃,他不想死。
就像一只小狗的呜咽一样,非常软弱的声音。这没起到让他同情的作用,也不觉得这种意志很珍贵。千百年里他见过很多高洁的人,死前也是平静的、坚强的。
而产屋敷绯哉挣扎时是丑陋的,只有进化的越来越完美,他才能短暂摆脱曾经这些卑微的过往。现在他发出的声音只是平凡又扭曲,如鬼舞辻无惨一样,像只虫豸一样活得很小心翼翼。
曾经他也有这样的时刻吗?如今这已经无法求证了,但鬼舞辻无惨却因为这句话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收回手,打量着产屋敷绯哉沉默了许久。
如果不杀,那他就需要好好地看着绯哉,即将新生的鬼王必须要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中才行。如果杀死了……那似乎他什么也没失去,他大可伪装成这个年幼的自己,骗取他想要的一切。
他想要——他能获得些什么呢?兄长的爱?掌控鬼杀队?断绝他们的后路?
思来想去,鬼舞辻无惨觉得自己什么也得不到。他人的爱从不可能真正降临在自己身上,况且他早就打算杀死这个兄长。
但鬼杀队还是会组成,人类的意志就像肮脏的野草一样繁衍不断,哪怕用火去烧,在下一个春天也会有新芽挣脱土壤萌发。
与其去奢望这些东西,倒不如对这个过去的自己做些更有意思的事。
鬼舞辻无惨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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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把自己的血液留了一些在他的身上,这样不管绯哉到哪里去,我都可以找到他。这是第一重保险。
其次,我趁着天黑去附近打探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怪异之后我就在这附近放置了自己分裂出来的身体的一部分,这些血肉是人类的模样,看起来非常逼真又不包含我多少的力量,与我共享感官。唯一的缺陷是和我一样没法在太阳下活动。这是第二重保险。
最后,我的本体回到了宅邸中。当天晚上我吃掉了一个侍从,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是绯哉的贴身侍从,从血肉中读到的记忆,名字是叫做奉太。
而我自己伪装成了他,再次在产屋敷的宅邸里用着一套不过12岁的躯体是个新鲜的体验,不过这次是作为监视「自己」的身份。这是最后一重保险。
我到来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做完这一切虽然还未到完全天亮的时刻,但绯哉显然已经是要醒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醒来时「我」的身体往往是最难受的,头疼口渴,欲要呼吸时就会开始咳得歇斯底里。
绯哉正如我所意料的那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咳嗽时血液莫名涌出来糊的满身都是,混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黏在他身上,头发全被弄的乱七八糟。
短暂地欣赏「自己」的苦痛一会,我在心里小声说了句恶心。
等到他平复了呼吸后我才安静地上前,用湿毛巾替他擦掉脸上的那些血渍,再拿来一碗昨天我就开始研究配方的汤药,虽然对他的疾病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会让他稍许镇静一些——我当然知道自己那时候的脾气有多差。
“绯哉少爷,请用药。”我保持着一个我猜测自己会觉得最为顺眼的分寸。
他怔愣了一会,大脑迟钝地运转。然后绯哉把药接过去,小口小口地把药汤咽下去,苦味让他皱了下眉。
不用猜我就知道他又要在心里说这药不仅没有用还苦的要命。
往日来说这是种无理取闹,然而此情此景下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我对他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水沏茶的,折腾了快半小时才见到他脸上那种想杀人的不快感消失了些。
我趁他病症又发作引得他不快之前说:“请来沐浴吧,绯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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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体弱多病的绯哉少爷沐浴应该是要由下人接水生火,搭浴桶在隔壁,再由人搀扶他过去洗浴的,否则到了冬天光是走出房间这几步路就得把他冻死。
我隐约记得幼时兄长欲要带着我去雪中看什么梅花,那次我回房后高烧不退持续了一整周,又是险些要死去。
因为这件事兄长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而现在离日出的时间并不算太远,总不可能是我出去给他打水生火搭浴桶,于是我把这些差事连同洗澡这个难题一起交给了别的下人,自己则是去隔壁他的寝室收拾那一地的血液。
真是乱糟糟的。
我知道那一地的宝石珍珠跟着上好的绢布一起送来,是父母用来补偿绯哉用的。其中应该还有不少兄长送的折纸或剑玉之类的东西。
但绯哉常常发怒,真的生气到极点时又摔又砸,很多东西都损坏了,剩下的赏赐也渐渐地没有下人会去收拾了。
现在只能看到那一地的东西上好多都沾过血,有的甚至有能被称之为斑驳的血渍。
我捏着一颗珍珠看时不禁有些不快——让我想起了这里的下人是如何对自己的。然后深感无趣地捏碎了那颗已经成了红色的珍珠。
我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干下人的工作,身边没人我就用血鬼术变化□□把地上的血液都打扫干净了,大抵是因为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血,哪怕是织物里的血也很快被吸走了。血液融入我的身体时几乎是发出喝彩般顺从又欢欣地融入体内。
过程中我忍不住好奇尝了一点——直到血液被我蘸到舌尖上的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个稀血。
就是因为药的味道有点太苦了。
等我想继续去收拾那些被褥的时候,却听到隔壁下人的尖叫声,还有些更巨大的碰撞声。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无趣的冲突吧,我拉开门一看,就见到绯哉便勉强在水中支撑着自己,咳嗽着断断续续地骂。
“你这个……鄙贱的下人,也敢——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地上有两个被摔在地上的小木盆,仆人都被他的动作吓得不敢靠近。
准确来说是,要控制住他很简单,但就绯哉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一个失手弄伤了他,那真是怎么也逃不掉罪了。
看来是相当生气——我停在门框边看了一会,然后缓缓走过去。有几个仆从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他们常把我这个角色当作是绯哉少爷为数不多的好友,实际上我要不是吃了这个仆从,连他是谁我都不会记得。
因此我没想着自己的话能有多少分量,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地上去给了被他指着鼻子骂的那个仆人一个巴掌,“你们都在看什么,既然绯哉少爷已经发怒了,还不把他押下去。”
这具身体的职位不高不低,按府内的规矩无从发配下面的仆人,然而绯哉少爷的地位却是实打实的高的,哪怕并不受待见还是次男,但给我用来狐假虎威倒是足够了。
于是仆人们看着绯哉的脸色支支吾吾地也不好说些什么,就那样把那个侍从拖下去了。
“绯哉少爷,请问您要如何发落那个仆人。”
我连问都没问发生了什么。
如果绯哉想杀了他那便杀了,如果愿意原谅他——我此生都没干过这种事——但如果绯哉突发奇想地想要原谅,那就原谅他。
尽管昨天我还在想着要不要杀死这个我,但杀与不杀都改变不了他特殊的事实
——他应该被供奉以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一切。
被我用纵容和恶意灌溉,成长。这样将来才会是我所钟意的恶的模样。
绯哉看着我很久,然后他的嘴唇微弱地蠕动了一下,一滴水珠从他的鼻尖滑落,像颤抖着花瓣的黄水仙。
“杀掉。”他好像第一次感受到权利的重量那般愉快,勾起唇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