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火因景三

6、第八，九组

　　半小时后，季慎终误打误撞，触发了第八组机关。
　　听着机械运转的声音，唐陌心里很沉。

　　季慎终做的饭味道不错，今天唐陌却有点食不知味。
　　“我刚才做饭的时候一开始没打着火，就拧过头了半圈，没想到触发了机关。”他笑得很开心，吃了很多。

　　唐陌不喜欢吃饭时说话，笑了笑表示祝贺。
　　还差两组机关，季慎终就能回到上面去了。
　　而唐陌……会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因为并不会有个多好的结局。

　　但如果有人问他后不后悔十天前的决定，至少到现在为止，唐陌依然不后悔。
　　在他看来，自己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称不上一个正常人类。

　　“你看过《断背山》吗？”这天晚上他们一起看星星的时候，季慎终问。
　　“你是想问我知不知道同性恋？”唐陌这次没睡，听完季慎终的问，轻轻笑了，“你觉得我不知道吗？”

　　没想到是这种答案，季慎终尴尬地笑了。
　　“你挑书的眼光比你父亲差很多，他还知道给我找名著，而你总会送点我意想不到的书下来，”半开玩笑半谴责，唐陌看着星空，只分了余光给季慎终，“你送下来那些，封面很花哨的小说，都是读不了第二遍的书，但胜在量大，也并不会无聊，里面就夹杂着几本写同性恋的。”

　　季慎终倒是从来不知道自己送下去的书什么内容。
　　和季温的万分用心不同，季慎终平时工作很忙，他没什么时间管井底下这位，想看书？那就去网上随便买点。
　　没想到会有这种类型的书。
　　“以后不会了。”季慎终正色道。

　　“还好吧，能找点乐子。”
　　“那你，对这个，怎么看？”季慎终问的很小心。

　　“喜欢就是喜欢，和性别有什么关系呢？”唐陌问他，“不过你要是知道你父亲对我做过什么，应该就问不出这种问题了。”

　　季慎终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唐陌和刘叶琴长得很像，他生父在刘叶琴怀孕的时候出轨，刘叶琴发现的时候已经八个月大了，只能把唐陌生下来。
　　他生父不姓唐，唐是他外婆的姓。
　　外公不是个好男人，他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用这个不好的姓，就让他跟着外婆姓。

　　季温是受邀去他们学校开讲座的，对刘叶琴一见钟情。
　　告诉刘叶琴自己很喜欢她。
　　他们认识半年之后，刘叶琴就辞了职，跟着季温到了这个院子，最后被安置到井底。
　　一直到去世，再也见不到完整的世界。

　　而刘叶琴去世后的第一个月，也成了唐陌噩梦的开端，
　　他小时候是从来不怕打雷的。

　　直到那个晚上，季温跌跌撞撞走下来，一言不发搂住了唐陌。
　　他很害怕，一动不动地任由季温对他上下其手。

　　恐惧包裹了唐陌全身，他僵硬地被季温抱到他母亲的床上。
　　眼泪伴随着疼痛，让他对那个雨夜记忆犹新。

　　之后几年，季温都会断断续续来。

　　唐陌从始至终都没反抗，他不知道该不该反抗，该如何反抗。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活着，该怎么死去。

　　季慎终想起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来自十年前的一个夜晚。
　　他一直很好奇那口枯井底下有什么，在一个夏天的夜晚盯着井底看了很久。
　　十八岁的他，和十五岁的唐陌，在一刹那对视了。
　　在他转头想回院子的时候。

　　当他又转回去，发现底下除了停在墙上的白色飞蛾，依然什么都没有。
　　看错了吧。
　　他有些毛骨悚然，但又盯了十分钟。
　　再也没有人或东西。

　　“慎终！吃饭了！”季温喊他。
　　他应了一声，回到了房子里。

　　过了许久，唐陌才再次回到井底，看星星。

　　季慎终不敢细想唐陌的经历，也不敢相信季温会是那种人。
　　他母亲在他十六岁时才去世，中间他父母也没有离婚。
　　也就是说，他父亲在有合法妻子，还有一个亲生儿子的时候，非法拘禁了一对母子将近十年。
　　并且，害死了其中那位母亲。

　　他在人前装得温文尔雅，和他母亲十分恩爱，原来都是假的吗?

　　“我是不是，再等久一点，就能看见你第二次了。”他只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本以为唐陌不会记得，但很明显，他知道季慎终的意思。
　　“大概吧，我那天出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有的时候，错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少等了几分钟，多吃了几口饭，犹豫了几十秒，或是，忘记踮起脚。
　　承受的后果却远不止错过这么简单。
　　是永远与真相的失之交臂。

　　“你喜欢我吗？”唐陌问得很直白，季慎终不由得愣了。
　　唐陌身后的井壁上停了一只飞蛾。
　　“喜欢吧。”他说。

　　于是唐陌没有犹豫地吻了他。
　　唐陌的嘴唇很软很凉。
　　和看起来一样。
　　季慎终轻轻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扣着唐陌的五指，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恋人。

　　他没有像季温一样，而是把唐陌带到了他自己的房间，然后很清醒，很温柔地对待唐陌。
　　旧的回忆没法消失，那就用新的覆盖。
　　“我们一起上去，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唐陌很乖，无论什么要求都会顺从。
　　被折腾到凌晨三点，他也没抱怨什么，只是吃完夜宵抱着季慎终睡觉。

　　一睡就到了下午三点。

　　看他没有什么不舒服，季慎终给他煮了点山药排骨粥。
　　味道很不错，唐陌吃了整整两碗。

　　“不走了好不好，和我殉情吧。”唐陌半开玩笑道。
　　“行啊。”季慎终嘴角上扬。

　　唐陌眼里的笑意却褪了。
　　他走到客厅那两排书边上，从中抽出了一本，那后面的墙壁上有一处凸起。
　　撕开墙纸，后面是一个密码锁。
　　唐陌轻车熟路地把四位数密码拨成0601，机关启动了。

　　这是打开第九组阶梯的机关。
　　季慎终这个时候才想明白，原来藏机关的，并不是季温，而是唐陌。

　　他早就知道了破解机关的方法和顺序。
　　那为什么不走。

　　所以季慎终问了。

　　唐陌也答了。
　　“可是上面的世界，真的容得下我吗？”他淡淡笑着，好像季慎终第一天下来时看见的那样。
　　心中无故生出了悲凉的情绪，季慎终牵住唐陌的手：“可以的，我带你到处去玩，你长这么好看，路人都会喜欢你。”
　　“嗯。”唐陌却心不在焉，只盯着他们扣在一起的十指。

　　他们静静坐在沙发上，都不说话。
　　唐陌没有去打开后一组机关，季慎终也不催他。
　　“我们看电视吧。”

　　刘叶琴生前蛮喜欢看电视的，她一般会调到电影频道，唐陌陪她看过一整部《乱世佳人》，挺让人感动的。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感触了。
　　唐陌不太喜欢看电影。

　　但他想找点事做，在他还在季慎终身边的时候，给他们两个找点事做。
　　他调到电影频道，里面正在放香港警匪片，正到主角和歹徒搞追逐战的时候。
　　房间里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电视屏幕，气氛十分紧张，唐陌却还是睡着了。

　　季慎终也并不叫他。
　　等下一部片子都放完的时候，唐陌才醒。
　　“小陌，你好像总是很困。”
　　忽略了季慎终突然改变的称呼，唐陌点点头：“可能喜欢睡觉吧。”

　　“嗯，想睡就睡，反正这儿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季慎终揽着唐陌的肩膀。
　　唐陌的脑袋靠在季慎终肩上。

　　季慎终关掉了电视，把唐陌抱到房间里去睡。
　　他又睡到了七点。
　　于是生物钟就彻底被打乱了。

　　这一晚他们凌晨四点才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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