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火因景三

3、第三，四组

　　第二天早晨，是唐陌先发现季慎终穿了自己衣服的。
　　解释了一番，唐陌脸颊有点红，季慎终觉得他可能在害羞。
　　“哎呀，反正从内裤到外套都是我买的，早就看见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季慎终拍拍唐陌的肩膀，“你的衣服我得穿到能上去为止呢。”

　　看着他的眼睛，唐陌并不说话。
　　“有皮尺吗，要不我给你好好量量，等上去了绝对给你买合身的衣服。”季慎终对他笑了笑。
　　思考了几秒，唐陌点了头，又说饿了要去做早饭，季慎终欣然答应。

　　碗依旧是季慎终洗的，唐陌则去找出了皮尺。

　　人长得瘦了些，唐陌的身高却并不矮。
　　季慎终遗传了季温高大的身材，差不多有一米九，而唐陌没比他低多少，一米长的皮尺量不完他的长腿。
　　皮尺最上面的刻度量不完唐陌的腿长，季慎终就用手按住了第一次的最高刻度线所在的地方，另一只手用0刻度对准了那。
　　唐陌更不好意思了，顿时后悔找出了皮尺，或许季慎终当时只是随便说说，看他那么认真，才打算给他量的。

　　“一米二。”

　　“算了吧，好麻烦。”唐陌没有在季慎终读数的时候打断，而是等他读完。
　　“不行，都开始了，怎么能暂停。”这时候季慎终一般会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强迫症。

　　他态度强硬，唐陌没法阻止：“好吧。”

　　“你太瘦了，要多吃点。”量完全部尺寸，季慎终把数据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当然，本子是唐陌的，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看着摸遍了自己全身还要说自己瘦的男人，唐陌只是无辜地看他。

　　季慎终没理他真诚的眼神，去书房拿了两盒蛋糕，其中一盒丢给唐陌，佯装恶狠狠地说：“必须在今天吃完。”
　　“哦。”唐陌丝毫不怕，配合地拿着蛋糕，立马拆出一个吃，两颊鼓鼓的，活像一只小仓鼠，“你不找机关了吗？”
　　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过季慎终能听明白。

　　“找啊，现在就找。”
　　心里盘算着中午自己就不吃饭了的唐陌闻言也动身去找机关了。
　　和季慎终的积极状态不同，唐陌就纯属是摸鱼划水了。
　　一个小时下来，搜索的速度不快，确实是把那袋蛋糕吃完了，他还很自觉地开了盒奶，因为觉得蛋糕有点干。

　　左边的飞蛾昨天已经被唐陌清理完，现在墙面干干净净，不过地上落了灰。
　　他拿了拖把和扫帚，想把左边房间整个打扫了一下，顺便把右边的垃圾丢到左边的集中处理点。
　　打扫到一半，就听见井壁的机关运转的声音。

　　“太快了吧。”他自言自语道，感叹季慎终的速度。
　　按照季慎终那无头苍蝇般的乱撞，没想到能这么快就开启第三组机关。

　　唐陌走到井底时，季慎终正惊喜地看着比昨天多出来的五节阶梯。
　　“我爸做的机关也没那么难破解嘛。”
　　三分钟前，他口渴，想去冰箱拿瓶饮料，却看见冷藏第二层的角落里有块很奇怪的冰，于是拿刀凿开，后面是一个旋钮。
　　犹豫了一分钟，他还是决定转动它。
　　结果是，五节新的台阶，出现了。

　　“嗯。”唐陌也笑了，看着季慎终。
　　“中饭你自己做点吧，我不吃了。”他的下一句话却是这个。
　　像是没料到话题会硬生生变成这个，季慎终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说：“不行，就算你不做饭你也得吃，大不了洗碗做饭都我来，不能不吃。”
　　“可是我已经饱了。”唐陌抱怨道。
　　季慎终摇摇头拒绝他：“不，你没有。”

　　中午的阳光可以直接照到井底，唐陌不想继续被晒了，没再和季慎终争辩，回到库房继续打扫。
　　等他打扫完，季慎终也正好做完饭。
　　很家常的花菜炒肉，里面还点缀了橙色的胡萝卜片，虽然唐陌不吃胡萝卜。
　　清淡的炒青菜，里面只放了一点点油。
　　加上一碗番茄蛋汤。

　　不过半小时，唐陌不知道季慎终怎么做到像变戏法一样的变出了两菜一汤。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季慎终紧哄慢哄吃了两碗饭。
　　“这回是真的饱了。”他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

　　好在季慎终很满意他的表现，不再逼他，放他走了。

　　唐陌其实有睡午觉的习惯，如果不睡，他就会在晚上提前一小时睡觉。
　　毕竟早晨起床的时间是不变的。

　　所以当季慎终洗完碗，唐陌已经在他母亲的房间里睡熟了。
　　房门没关紧，季慎终贴心地帮他带上门。

　　觉得自己翻箱倒柜到处摸索的声音肯定会吵到唐陌，季慎终也决定睡个午觉。
　　很难得地做了个梦，梦里有他父亲，也有照片里的唐陌母亲，还有他自己和他的母亲。
　　他……梦见两位母亲在吵架，他父亲两边都劝，小时候的他和小唐陌一起缩在角落，大眼瞪小眼。

　　结束这个荒诞的梦以后，季慎终承认，这一觉睡得挺好的。
　　井底整天都一个温度，也就做完饭厨房里热一点，但排气扇一开，五分钟内温度就又降回去了。
　　对他来说，盖个空调被就足够抵御一点点寒冷，让他感觉舒适了。

　　唐陌已经醒了，在客厅里捧着书看。

　　“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要是我上不去你也活不久啊。”季慎终很是疑惑。
　　唐陌眼神从书页中移开。
　　“我以为你也不是很急。”

　　知道他意有所指，季慎终才发现自己睡了两个半小时了。
　　“我这是怕吵醒你。”
　　“我比你早醒一个半小时呢。”唐陌合上书，无情拆穿了季慎终的谎言，“底下吃的很多，我还能活很久，就算活不了了，那就算了呗，也不是一定要过这个日子。”
　　他语气无所谓，随手把书搁置在一边。

　　早该知道这人无欲无求，季慎终作为一个涵养良好受过高级教育的文明人，压了点不太好的情绪：“可我得上班的，一周之后不去上班，会被单位开除。”

　　“我以为你跳下来的时候想到过这一点。”唐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人却看起来很疲倦，眼睛半睁不闭，像一只没睡醒的猫。

　　刚才看书的时候不还很精神，现在只和季慎终对话了，倒是困起来了？
　　“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他说话声音大了些。

　　瞥他一眼，唐陌没再说话，兀自走向了自己房间。

　　季慎终没跟上去，只听见了井壁机关运转的声音。
　　他睁大了眼睛，盯着走出来的唐陌。
　　“你干了什么？”
　　“把你昨天按过的机关又按了一遍。”唐陌低垂着眼睫，正看着墙角里停着的一只飞蛾。
　　他很讨厌飞蛾。

　　“提醒一下，昨天的第二组是因为我启动了左边库房的机关才出现的，你找到的，是第四组的开关。”

　　一句话不太长，信息量很大。
　　季慎终和他一起去了井底，呆呆看着新出现的阶梯。
　　懒得解释别的，唐陌回到右边，处理掉了刚才看见的飞蛾，又回他母亲房间了。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和道歉声就一块响起了，“我刚才说话太重了，原谅我好不好。”
　　季慎终声音闷闷的，隔着门板传进唐陌耳畔，季慎终不再说话，敲门声却没断。

　　唐陌从床上起来，打开了门。
　　季慎终正面带微笑站在房间门口。
　　“原谅我吧。”他笑得更加灿烂。

　　“饿了，做饭去。”唐陌不接话，只是说。
　　“遵命。”感觉到道歉成功了，季慎终一边哼歌一边做饭，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唐陌一定知道什么，只要稳定他的情绪，季慎终就必然能出去。

　　今天天气依然很好，季慎终又端着饭来到井底，看天空。
　　唐陌在几分钟后也来了。
　　“你听说过井底之蛙的故事吗？”季慎终问。
　　在被用看弱智的眼神审视了十几秒之后，季慎终忍不住了：“看过就看过呗，有必要这么盯着我吗？”

　　“你觉得我很像那只青蛙？”唐陌转头看天。
　　“我……”
　　“可我没有蠢到觉得天只有井口这么大，也不觉得世界只有井里这么多。”唐陌淡淡地笑着，和昨天一样，“只不过，属于我的天和我的世界只有这么大而已。”
　　唐陌抬头，天空依旧多彩，依旧离他很远很远。
　　晚间深灰色的井壁框住了他的视线，也框住了他的世界。

　　季慎终看着唐陌，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带唐陌上去。
　　无论是真实的世界还是属于唐陌的世界，都该是无边无际的。
　　也没有一个人该做井底的青蛙。

　　“你相信我，一定能带你上去。”季慎终说。
　　“好吧。”唐陌吃干净了碗里的饭，把碗递给季慎终，“我回去看书了。”

　　季慎终却拽住了他的衣袖：“看星星。”
　　唐陌就只好又坐下来。

　　万里无云的晴夜，没有光污染的山脚，他们在井底看见了很漂亮的银河。
　　沉默地看了半小时，唐陌已经靠在季慎终肩头睡着了。
　　季慎终不敢动，就这么抬着头，抬了一小时。

　　等唐陌迷迷糊糊醒来，季慎终脖子已经僵硬了。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

　　拿着两副碗筷往里走，季慎终步伐很是轻快。

　　“你别对我抱什么期望，我只是恰巧在你父亲下来的那几次，看见过他按几个机关，每次顺序都固定，才想到的。”
　　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季慎终也没恼，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季温曾经下来过。

　　“他下来干嘛？”
　　唐陌刚打开了一盒酸奶，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不知道，喜欢下来吧。”

　　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季慎终很识趣，换了个话题。
　　“你还记得多少机关。”
　　“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唐陌眼神往地板上飘，回答得很干脆。

　　他在藏。
　　但季慎终也没法逼他，只能无奈说好。
　　唐陌总不能看着他死在底下。

　　安心了许多，这一晚季慎终睡得很好。
　　实际上在这下面的每一觉都睡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井底环境比较适合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