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沉淀》白羽叶

16、微服私访

　　也许，从来都没人知道，山是怎么形成的？是从盘古开天地，还是从地壳运动时起，也无人考究过。人看见山时，它就已经在那了。以它独有的雄姿，以它丰富的内容，以它不可一世的峥嵘和鬼斧神工的陡峭矗立在我们面前。
　　我们初见它时，有些惊慌，有些崇拜，有些恐怖，也有些兴奋。但，最终之时，我们还是忍不住好奇走进它那神秘的腹地，倾听它那血脉偾张的呼吸，抚摸它粗砺豪迈的躯体。扑捉它那微妙而机关跌出的内在气质。
　　它带给人的，不仅仅是惊喜，也不仅仅是崇拜，它激发人的斗志，唤醒人的冒险精神，征服人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人们怀着宗教般的信仰，对它顶礼膜拜。
　　如果……如果一个人遇到挫折，心情沮丧时，到大山里走一走，走过了，就不沮丧了。就又精神焕发，重新打理灰暗的生活。让它焕发出别样的异彩。
　　山和海不一样，和天也不一样，海离我们太遥远，天又只可仰望不可触摸。它滋养万物，让人怀着感恩之心。山，就在我们身边，你无需走远，只是稍稍的挪动几步就感觉到了，再亲近一点，就躺倒在那温暖的怀抱里了。无论贫富贵贱，最终的归宿都囊括在它那无比宽厚的胸膛里，与它融为一体。所以，山与我们的□□又是紧密相连的，与我们心灵同起同伏。
　　从来都没人拒绝过大山，不管你是虔诚的怀着宗教般的信仰，还是贪婪的，怀着一己之私。
　　工商队员的越野车行驶在两山对峙的公路上，上午十点多钟，抵达鄢家湖地界。
　　他们一起走出来观察地形。
　　成刚：王强，小禾，你们估摸还有多远，才能抵达目的地。
　　王强：我们上一次的调查走访，只是在群众中间，所说的主要关于麻杆石的危害程度。至于说采石场，陌生朋友也没有具体位置，只是指明一个大概方向。
　　段海：我们这一次行动，说白了也就是狗子顶乌罐——冒撞，撞到哪里算哪里，顾不得是山高还是水远。
　　小禾：蛋仔，你是狗子顶乌罐，我们可是开着车来的，不要好人说鬼话，连累大家伙儿。
　　一行人都笑了。
　　方局长说：且行且观察，这一带的老百姓，也都吃过麻杆石的亏。它又是个慢性病，外包装上都是走过后门的合格产品，老百姓受害不浅啊。
　　俞大江：所以说，打狼要狠，一直打到它的老窝儿。老窝儿不端，老狼继续繁衍小崽子，后患无穷。
　　夏禾：母狼可比狼崽子狠多了，反扑起来就跟大男孩小男孩一样，我们这回可要当心。我已经断了一根手指头，不能再缺条腿了。少了手指还好说，要是失了腿，可怎么翻山越岭，欣赏这沿途风景啊。
　　江小波：还欣赏风景哪，哪有这雅兴，你们看——那是什么?
　　顺着小波手指的方向，他们同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只见公路一旁的山坡上，有几个老农挑着担子，捡牛粪，铲草皮。
　　成刚：这都啥时代了，咋还用这种古老的方式积肥，这不是历史的倒退吗？
　　方局长说：我们这次出行，也就是调查走访，不在乎时间早晚，大家不着急。
　　说着，一行人向山上走去。
　　那几个铲草皮的人看见有人过来，又都是些体面的人，，就都放下手里的活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敢问客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这些山上，没啥好玩的。要是溜风景啊，可就找错地儿了。
　　小禾：大爷，我们是——
　　王强：大爷，我们是研究矿物质的，想看看周边地区哪里有开采麻杆石的，想带点样本回去。
　　麻杆石里面含有矿物质，这还没听说过，只说是可以做磷肥。哎呀，说起这麻杆石呀，可把人害苦了。
　　他们相互看一眼，心照不宣的等待老人说下去。他突然不说了，坐下来默默的抽旱烟。抽了几口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看我们这些老糊涂，咋就在这儿跟客说话，走，到屋里坐。
　　是，是，屋里坐，咋能在野地里跟人说话。
　　其它几个老头也都随声附和。
　　他们跟在老农的后面，老头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笑着说：我们这老两口的家，也就是个狗窝儿，怕弄脏了客人的鞋子。不进屋里，外面风大，又怕吹皱了客人的衣服。
　　方局：大爷，你不要客气，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人，没你想的金贵。能在你老家里坐坐，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还嫌弃。
　　小波：我们方局……我们这位方哥最喜欢农村的老屋子。大爷，你尽管放心的让他坐，不碍事的。再说，我们这衣服鞋子，也不是啥好的，值不了几个钱。大爷，你不知道，这城里人买东西，只要沾上个土字，可都争着买啊。什么土鸡蛋，土鸭子土猪肉，土豆，土拨鼠，土坷垃……哎呀！说不清了。只要沾上个土字，都身价百倍
　　段海：太夸张了吧，土拨鼠，土坷垃，你也争着买呀。
　　大爷：那就怪了，城里人喜欢吃土里生长的东西，可有人还在肆意破坏我们的土地。
　　说着话，叹息一声，默默的抽一口旱烟。
　　大家略有所悟，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下目光。
　　大爷笼罩在一片烟雾里，接着又说：城里人喜欢土物儿，却从骨子里拒绝土地。他们宁愿喝着灰尘和汽油烟子，也不会回到农村来居住，最多出来看看风景。
　　一番话，说的大家羞愧难当。他们重新打量这个老头，看面相，也就七十多岁，有点驼背，脸上布满皱纹。和大多数老农一样，头发花白稀松，嘴角向下拉长。只有他的眼睛是略有不同的，那眼睛深凹在眼窝里，富有深意，闪耀着执著的光芒。
　　麦田里的守望者!看到这个老头，方局在心里感叹着。只见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捡回来的枯叶松针拌在一起，归拢在牛粪草皮堆积的坑子里。那坑子好大，占了半个院子。而他招呼客人落座的地方，倒也干净整洁。
　　这个大坑可是我的宝贝，我那十几亩田地，全靠它们输送养分。
　　老人的家，坐落在一个半坡上，三间茅草屋，一间靠山墙的耳房，耳房是用来烤火的，椽子檀子都熏黑了。墙上挂着的熏肉亮晶晶的，向地上滴着油。一只花猫舔着油渍，津津有味的吧咂嘴巴，爪子挠几下，见到生人呼哧一声溜走了。
　　他们无意在此逗留，闲谈了一会儿，就又说到麻杆石上。老人也不搭话，就把他们领到靠水边的菜畦地里，挖了几锹土在蓝子里。又领他们去稻田里，也挖了几锹土，放在篮子里，挑着往回走。
　　他们都没进屋，老人把挖回来的土倒在院子里。院子里有矮脚公鸡相斗，看见人来就扑闪开了。阳光直直的照下来，那菜园的土发出乌黑油亮的光泽，温润如玉。那稻田的土板结暗黄伴着阵阵熏人的味道，看上去毫无质感。抓在手里不软和，硌手疼。
　　老人说，麻杆石这个东西害人得很，它长在山上就长在山上呗，愣是有人拿它造肥。你们都看到了，那土变啥样了，死黄土啊，唉，养不过来了。心疼死个人哪。
　　说着，老人又从牛屎屯里扒拉出几棵穗子出来。麦穗和稻穗每样都有七八棵，看来，是专门保管着的，好做个参照对比。
　　你们看，这几棵是施农家肥长大的，饱满圆润质厚耐嚼，口感清香爽甜。这几株用的公家肥，瘪子多不实沉，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哪是稻穗子啊分明是鸡毛掸子。
　　方局长各样挑了几穗，又包了两包土，放进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对老人说：大爷，下回买肥料，先看标识，再比货，像这个一样作参照，抓摸看闻，不要再上当了。我们——有些部门，是管这个事儿的。你放心，他们有能力管好这个事儿。
　　好肥坏肥咱都不要了，咱自己积肥，还不行吗？惹不起咱躲得起。
　　俞大江：大爷，你自己积肥还不把人累死了。再说，也不够用啊，那么多田，养得过来？
　　养一亩，是一亩，咱再不信那公家的肥料了。宁愿人受点累，也不糟蹋我的田地。
　　大爷，你知不知道这附近一带，有一个采石场。
　　一直往西走，看到哪儿有开山石的，那就差不多了。唉，天高皇帝远的，谁管哪。
　　他们不禁惊喜。因为，这附近的山上，就有零零星星的麻杆石，这说明，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这也是我猜的。
　　大爷跟着又补充一句。
　　他们都笑了，心想，这大爷，真有意思。
　　告别大爷，他们一路向西，走了约莫四十多里，还是没啥动静。王强提议往深山里开。因为大路边的山，不可能有人开采，要是炸起炮来，还不炸着人了。
　　想想在理，车子往前行了一程，看见一条毛公路，就决定走这条。毛公路是通向深山老林的，司机打转方向盘，往左边一拐，一头钻了进去。
　　深不见底。
　　越往里走，林子越大，路也越来越窄了，窄到只能容一辆车过去。迎面开过一辆，要退出几里远，退到一小片不长柴禾的地方才能错开道。挨着车身擦过去。两边的林地，密不透风。
　　我们是不是走进原始森林了，照这样下去，那还不迷了路啊，而且，太阳一点一点的偏西……
　　小禾无不担忧的说：这样毫无目的的往前开，就跟探险一样，非常具有危险性。要是碰上个狼群啥的，还不把我们围住了?
　　小禾被狼狗咬过了，一看见山大林子深，就有点恐惧 ，假想出来的事就跟真的一样，着实吓死人。
　　王强说：你不要危言耸听，晴天丽日的，哪有什么狼群?再说，这儿也不是原始森林，只是林子深而已。说不定，再往前走，林地就空阔了。
　　果然，他们前进了十几里，林子疏落了，山体的面貌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密不透风的灌木丛，而是一片一片的石林，非常陡峭。他们此时舒了口气，心想，没有走错，只要有石林，就有采石的人。而且，这满山的石头，都是麻杆石，而不是岩石和铁矿石什么的。
　　刚一走进石林，耳边就响起了轰隆轰隆的雷声。看看天空还是晴空万里，太阳光芒四射。哪里是在打雷，分明是□□引爆炸药的声音。在这山里面一传播，就跟打雷一样。
　　我们有目标了。
　　队员们欣喜的说，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这轰隆轰隆的爆破声一阵接着一阵，从远远的天际传来。
　　方局长说：我们这次是微服私访，一会儿见了人，说话小心点，不要露出什么马脚。这里是鄢家湖的地盘，不属上城市管辖。
　　车子继续往前开，走了一程，不见有什么人来，只有车子过往。每走一辆，都把他们打量一番。同时，他们都发现，那车上的东西，一袋一袋的码的整齐，白扑扑的就跟面粉一样。无疑，都是运输麻杆石的。
　　车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开。
　　看着那些满载货物的车辆，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方局长忧心忡忡的说：大张旗鼓的开山炸石，把违法乱纪做成了一项惊天动地的事业，没有当地政府保护网下的明修栈道，就没有不法分子的暗度陈仓。看来，这是一场持久的蛛网百结的大案哪。
　　车子小心的走上了一座石桥，再走过一块平地，终于看到采石场了。许多人往场地里运石头，堆的跟小山一样。有的推，有的码，有的往粉碎机上上。机器上的石头上下翻飞左右运转，把一块块大石头粉成碎末儿，从筛子里露下来，装袋码堆，紧张有序。
　　他们远远的看着整个操作过程，看了一会儿，王强成刚向前走去。方局长跟在后面，回身阻止了小禾段海小波俞大江王锐力几个人。
　　工人们都忙着，没人主动上来搭讪。成刚帮忙推石头，推了一会儿又码堆。那人就问道：看你们不像做活儿的人，是来订货的吗？，老板不在，找他的话，到那边库房里去。
　　于是，他们知道山那边还有个库房，专门存放货物的。好多来往车辆也都开往那个库房。
　　王强说：我们今天不订货，主要看看货品。假装看货品，抓了一把在手里捻着，捏着，借机打听价格，进出数量等等，一一记在心里。
　　有意无意问道：敢情这附近的山民都是以这个为营生?炸石头做什么用啊？
　　一个工人就说了，俺就一做活儿的，不管它干什么。它就是做馍馍，只要有人吃，就有人做。哈哈哈。
　　工人自为风趣儿的笑了几声。
　　机器轰隆隆的运转，他们说话很费劲儿，简单的问过几句，就转回来了。
　　司机早已打开车门。
　　越野车原路返回，一路上又遇到几辆运货的车。他们灵机一动，尾随在货车的后面，不远不近的紧跟着。
　　也是刚才心急没注意，毛公路中间有两条岔道，好在前面有车引路，行使了几里后，他们发现那醒目的厂牌——鄢家湖市胡桥镇三合一化工厂。
　　他们把车停在几里以外的地方，一路步行走向化工厂。工厂占地面积宽，设备齐全，单从大门口往里一看，就能看出它的规模，里里外外车辆往来不断。
　　这是个大案，不是一般的案子，我们此行大有收获。
　　方局长说着，朝里再看一看，两个保安拿着警棍朝门这边走来。他们相互交换下目光。
　　他一面吩咐随行的人员说话留意，自己带了几个人大步朝前走。刚走几步就被门卫拦住了，问是哪儿的，干什么来。
　　王强：师傅，我们是来订货的，进去和老板洽谈。
　　洽谈?我们的产品都是先交订金，然后电话里预约，从来不当面洽谈，怎么?不懂规矩啊。一看就不是正经做生意的，怎么，取经来的?那也先交订金啊，去吧去吧，闲人免进。说着，就强硬的拦人。几个保安跟着就上来了。
　　成刚递了个眼色，几个人同时硬闯，哪里闯得进，围的铁桶一般。他们这才发现，那几个保安，个个身手不凡。
　　进是进不去了，再僵持下去，恐怕还要吃亏，他们悻悻的往回走。几次回头张望，想看看里面的动静。门口不断有车辆出入，他们把车子开到厂子的中央，排着队等待上货。人都出来溜风打牌说笑，看起来都是老主顾。
　　听口音，却来自四面八方。
　　覆盖面好广啊，影响了周边的好几个地区。
　　方局长说着，往里又看了一眼。忽然发现有两个穿警服的人从里面出来，有说有笑的拍着一个人的肩膀，亲热程度非同一般。那个人看起来就是老板无疑了。很多人热情的围着他，向他行注目礼。
　　几个人埋头走路，一言不发的钻进车里。
　　小禾阴沉着脸说：局长，这个三合一，说不定就是天然磷肥厂的子母厂。两家——不——两个以上或者更多的厂家都依样画葫芦，把麻杆石参杂进去，祸害了一方村民。我们发现它时，，都已经成规模了。在这之前，肖志国都干什么吃了。
　　俞大江：肖志国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这不就来了吗？
　　小波：局长，我们是不是多走一步，再拐几个岔道，看看附近有几个采石场。这样一路记下来，就搞清它的进出货物吞吐量了。
　　这个建议不谋而合。他们本来打算白天办案，夜里回家的。看看天色尚早，太阳还是红彤彤的，就又沿着来时的路线向纵深驶进。
　　越走发现越多，收获也越大，一路经过的地方，又有两个采石场。这就是说，一个三合一化工厂至少要有三个或三个以上的采石场供应原料。那它的货物吞吐量不但覆盖了周边地区，还扩散到外省了。
　　他们都不说话了，也没人说渴，也没人叫饿，也不怕山高也不怕狼群了，一个个黑着脸想问题。想不通，小波捶自己脑袋，王强两眼冒火，小禾的手没好彻底，猛的砸向窗玻璃，疼的直摆。他们查看小禾的伤势，又觉得闷得慌，就下车了，找了个遮阴的地方坐下来。
　　段海：小禾，为了给你报仇，我们专案组就是豁出命来，也要把这个黑工厂端掉。他们太黑，太出卖灵魂，太见利忘义，太……究竟太什么，段海没想出词，可能想出来了没来得及说，因为他们坐着的这个地方榻方了。一行几人，全都埋在土石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