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处》一颗热冰块

17、许医生

　　许愿拾趣的遗憾离场，再次路过输液区时，叶子已经不在了，视线移动的某一瞬，他发现椅子下面躺着什么东西。捡起才看清那是一个被圆环串联中间挂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两端挂着叶子的挂件，再看一眼面前的座位，正是刚刚那个女孩坐的位置，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女孩的身影，周围的人也一一否认，尽管没能找到失主，但他莫名觉得庆幸。许愿走到护士台，不等他开口，护士先询问了：“许医生，有什么事吗？”
　　“刚才那个患者已经离开了吗？”
　　“是的，她今天的液体已经输完了！”
　　“今天？她明天还有吗？”
　　“有的，胡医生是给她安排了三天的输液。”
　　许愿一听急忙亮出手里的挂件：“那她叫……算了，这个可能是她落下的，等她明天来了麻烦你给我发个消息！一定！”
　　“好……好的。”护士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是在许愿离开以后点开医院的小群发送一条“许医生人格魅力再加一”的消息。
　　回到家，叶子直奔房间，胡乱脱下包和外套便倒在了床上，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给余鱼发去消息：“小鱼，我到家了!”
　　城市的灯火淹没过月光，窗外杂乱的声响第一次停在耳外，梦里叶子回到了那年夏天的桉山镇，太阳在天边抹下一片金黄，她隔着马路朝妈妈挥手，然后围着嘉江散步回家，家里的餐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炒鸡蛋，而妈妈就坐在自己对面，因为幸福，她笑的很甜，直到一滴眼泪滑过鼻梁，铃声重新传进耳朵，天亮了。
　　叶子看着一片杂乱的屋子，无奈的闭上眼睛，企图再次睁开就可以变得干净整洁，当然了，这是没睡醒常有的症状。她捡起地上的包和衣服，下一秒就被吓得全然清醒，她努力翻动着挂包、衣服口袋、被子总之屋里所有能找的地方她都发疯似的乱翻一通：“小叶呢？我的小叶呢？”叶子为那个挂件取名为小叶，因为妈妈缝的是小时候的自己，其实这么多年没什么事能让叶子反应这么大，她顾不得现在的自己有多反常，好像失去小叶就失去了空气。屋子从一开始的杂乱变得狼藉，叶子无助的坐在地上哽咽，嗡嗡嗡——手机发来一连串的消息，没等叶子点开，余鱼就打来了电话：“喂！叶子，你怎么样了！我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怎么也不回我一下！”
　　叶子努力压制喉咙里的哭腔，装作一副平静的摸样“我好一点了，但是还是有些不舒服，我已经和老板请过假了，今天就不去公司了！”
　　“行，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不舒服就别硬撑，你在家等我，我现在就过来接你去医院！”
　　“不用了，小鱼，你直接去公司上班吧！家到医院也不远，我打车几分钟就到了!”
　　“那行，你路上小心点，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有空！”
　　挂断电话，叶子冷静了一些，她仔细回想昨天看见小叶的时间：“昨天下班的时候，我记得我特意检查了小叶，然后小鱼就拉着我去了医院，医院……”叶子立马起身洗漱，冲出了门。
　　车子一到医院门口，叶子就奔向昨天输液的地方，路上看见正在打包垃圾的清理人员，她心里就一阵阵的恐慌。强忍急躁，叶子向他们形容小叶，但回答都是：“没看见！”当她抵达输液区时，心里翻涌起的害怕，她停下脚步，因为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你好！请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可以吗?”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叶子回过神，她机械的向旁边移动两步，这一动作也引起护士的注意，因为昨天的疏忽，护士一眼就认出了叶子。
　　“你好，请问你有丢失什么东西吗？”叶子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兴奋的连连点头：“挂件，我丢了一个挂件，上面是一大一小两个娃娃，两边有两片绿色的叶子！”。
　　“对，就是这个挂件，它被许医生捡到了，你别着急，我这就给他发消息！”这句话像一颗特效药，让叶子瞬间放松下紧绷的身体：“麻烦你了！”
　　“没事！多亏了许医生，他昨天还特地交代我，等你来了就联系他！你先去休息区坐一会吧！”
　　因为不知道护士口中许医生的摸样，所以每一位路过的医护人员都能让叶子紧张的注视很久。终于一位身形挺拔，个子高挑的医生出现在走廊的一端，他没有直接过来而是径直走到护士台，依靠台壁的支撑将上身微微倾斜，突然护士看向叶子，并用手指了指她，也因为这个动作叶子确定那个人就是许医生，许愿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看去，直直对上叶子的视线。
　　叶子缓缓站起，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许医生的脸很小，口罩就遮住了大半，鼻梁撑起的弧度在脸上斜射下一道阴影，顺着视线直抵源头，那是一双比月亮、星星更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自己也像被照亮了。
　　“你好，我叫许愿！”
　　叶子慌乱的移开视线，又在礼貌的逼迫下僵硬回应“你……好，我叫叶子！”
　　“叶子？是一到春天就会发芽的那个叶子吗？”这个问题让叶子愣住了，很久以前自我介绍的陈述句现在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疑问句，他说的是对的，但叶子没办法回答“是！”
　　“树上的那个叶子！”说完，叶子下意识低下头，她知道这个回答有些没必要，也做好对方会露出不悦表情的准备，但许愿完全不在意，他从口袋里拿出叶子心心念念的东西：“是你的挂件吗？”看着眼前被举在半空的小叶，叶子高悬的心终于平稳降落：“是，就是这个，谢谢你！”
　　急促的呼吸让许愿注意到她的异常，比起失而复得的喜悦，濒临崩溃的压抑更加强烈。
　　“不用谢！你的娃娃很好看！”叶子想起当初收到小叶的场景，情绪被短暂的安抚后愈发溃败。她抬头想要再次对上那双眼睛，可身高的差距和咫尺的距离让叶子有些不自在，眼眶里未来得及散去的泪光，和因为酸涩微微发红的鼻尖，连同那股被残暴压抑的情绪映入许愿的眸底：“你……还好吗？”叶子太习惯现在的感觉了，她比谁都清楚这幅平静外壳下囚困着怎么一个歇斯底里的自己：“我没事，许医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一定尽力完成！”许愿难得看到这么真诚的表情，仿佛上面刻满了“我超级无敌感谢你！”八个字！
　　“有！”许愿装作一副棘手的样子，打开手机翻找着什么：“你扫我吧！”他亮出二维码，用点头回应叶子的疑惑。
　　“等你想好了，就发给我！”这是叶子仔细思考后得出的结论，许愿被逗得笑出了声：“哈哈，加微信就是我需要你帮我做的，所以现在恭喜你，已经完成了对我的感谢！我们下次见！”看着许愿离开的背影，叶子觉得失落，仿佛他的转身连带着周围的光线一起被抽走。
　　为了找小叶，这大概是叶子工作以来请的第一次假，本来以为会花费很长时间，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她看一眼手机屏幕，早上9点30，干脆打车回家，睡个回笼觉。
　　可能是失而复得后的余悸，回到家的叶子，依旧不可肯放下小叶，她把小叶紧紧贴在胸前，蜷缩着身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它的安全。白天窗外的嘈杂声比夜晚更甚，但身体积累的疲惫让叶子无暇顾及，半梦半醒间，一阵来电铃声从远处响起，越来越近，直到叶子认为它就在自己耳边，可她实在太累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更别说起身确认，在这场精神和□□的对抗中，后者大获全胜，好在几秒后声音消失了，叶子也完全陷入沉睡中。
　　再次醒来房间完全没了光线，正当她用手四处摸索，企图找到手机时，一束光倏的刺破黑暗，让叶子的瞳孔猛然收紧，本能的转头闭眼，再次睁开时她没有打开灯，而是拿起那束光的源头，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信息提示，还都是余鱼和沈睿的，这让叶子有些惊讶。
　　【余鱼】
　　“叶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好点吗？”
　　“叶子，你吃饭了吗？”
　　“我今天临时多了份工作，可能要晚点回家，有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晚上记得去医院输液，别忘了！”
　　最新的一条是“你怎么不回消息！不行，我请假回来看看你！”一分钟以前，应该还来得及，叶子立马拨出了余鱼的电话，对方似乎一直守着手机，不到一秒就接通了：“喂！叶子，你怎么样了？”
　　“小鱼，我……好多了。”这句话叶子说的异常艰难，睡一觉的功夫，嗓子竟然哑成这样了，余鱼一听更是不镇静了：“什么好多了，早上都不是这样的，不行，我得陪你去医院重新检查一遍！”叶子知道她的个性，立马转头清清嗓子，强忍疼痛把声音说的洪亮些：“我真的没事！早上和你通完电话，睡到现在才醒，所以嗓子有些哑。抱歉啊！没看见你的消息，让你担心了！”
　　听到叶子正常的声音，余鱼终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没收到回复，还以为你出事了！”
　　“不会的，那个，小鱼我马上就要到医院了，你好好工作，我们晚上家里见！”说着叶子刻意把电话伸向窗边，余鱼有些怀疑但手头的工作和听筒里的车鸣声还是让她相信了：“好！路上注意安全！”
　　【沈睿】
　　挂断电话，嗓子的疼痛迫使叶子咳出声，但下一秒她又拨给了沈睿，熟悉的声从听筒传出来：“叶子，你下班了吗?哥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我刚下班，今天有点忙，没接到你的电话，抱歉啊哥！”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休假，豆芽这两天老是往你家跑，一不注意就溜走了！”
　　“我……哥，事务所最近有点忙，估计……”沈睿听出叶子的为难，立马打圆场：“没事，哥就问问你，豆芽是不听话被我训了，想找你给他撑腰呢！不过，你忙归忙，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听你嗓子好像有点哑！”尽管叶子已经很努力的控制，但还是被沈睿听出了破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哥放心吧！你最近还好吗?和思肖姐……”秦思肖是沈睿一年前谈的女朋友，说起来还是豆芽让两人认识的，不过他们之间挺复杂的，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讲清：”她回繁城了，从那天之后就没再联系了，估计结束了吧！”沈睿的语气一下低沉了，有种无奈的难过：“哥！你和思肖姐不该错过的，勇敢一点！”半晌对面没有回话，但叶子知道沈睿很难过，毕业以来叶子和沈睿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不过有任何开心的事还是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对方，叶子清楚的知道他们两人有多喜欢对方，但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喜欢就能解决的。
　　“那怎么办呢！你哥偏偏是个胆小鬼！好了，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等过段时间，哥来看你！”看着逐渐变暗的手机屏幕，叶子心里依旧有些遗憾，但喉咙传来的抗议提醒她应该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