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戏辞楼外娄》幽司

10、命运的齿轮

　　“让你安排的事怎么样了？”

　　酒店至尊vip套房内，男人坐在床上一手举着电话，光着上半身洁白的被子凌乱地铺在腰间，另一只手抚上了旁边赤身瘫在被子上面昏睡过去的人痕迹斑斑的后背，点起了事后烟，他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

　　电话那端的助理谨慎地回道：“老板您放心，人我们盯死了。他主动要来的，不会有人怀疑我们的动机，特别稳妥。”

　　空了两秒，接着床上的男人笑的满目狰狞，“我就喜欢这种犯贱的，请他，不肯来，知道惹毛了我得不到好处，再反过头乖乖爬过来跪舔我，带劲儿呢。”

　　说罢，男人兴奋地狠狠拍了下床上已经被折腾个半死的，连喘息都透着血腥之气的某新晋男艺人的屁股，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本是私密的声音，却隔着手机传到了助理的耳朵里，他不禁哆嗦了下，汗毛都竖起来。老板使在特殊癖好上的手段他虽未曾有幸得见，却早有所耳闻，那些折磨在明星的身上花样百出，一番折腾下来，不说伤筋动骨，起码也要扒掉五层皮。

　　某一刻，他很庆幸投对了胎，父母平庸，日子是艰难了些，但给他了一副最为普通甚至偏下的皮囊，长得丑身材又不好，命中逃过一劫。

　　数不清车子绕了几道弯，历经几小时，穿越崇山峻岭，扎入地处偏僻的深山，最终停在了一处景区入口前的大片空地。

　　停稳后，从车上走下来三个人。

　　走在前面身形高大的人摇头晃脑又垂肩，嘴里抱怨路程太长。

　　楚式微最后一个下车，临关上副驾驶的门之前，探身跟司机打好招呼，“张哥，辛苦你啦，你有节目组给的景区门票，无聊的话可以四处逛逛，今天估计要很晚，等结束了，我跟你通电话。”

　　“得嘞，小楚。”

　　停车场里节目组的车占了大半，还有各家送参加节目艺人过来的私用车，空位置所剩无几，司机前前后后寻了一圈，看好了一处，发动车子，熟练地转弯倒车泊入停车位。

　　“呼～清新的空气。”暮故猛力地吸收来自山间无污染的纯净空气，尽情地吞吐。

　　楚式微笑笑：“苏哥这是在荒漠待久了，见到绿色特别亲切。”

　　“还是你懂我。”暮故抬手轻轻拂了下楚式微的头。

　　楚式微惊了，慌忙缩了脖子一脸谄媚看向苏京辞，“哪里，小暮才是最贴心，最懂苏哥了。”

　　苏京辞双手抄兜眼神飘向远处山峦叠嶂，并不打算加入她们女生间的无聊话题。

　　“节目组真会挑地方啊，深山老林，人烟稀少，上下全靠盘山路，那些想要追私的粉丝们爬是爬不上来了，”暮故环顾四周，瞧一瞧塞的满满当当的停车场，顿了顿，“飞也飞不上来。”

　　楚式微接了个电话，稍离开了几步。

　　一路上在车子里憋闷了有点久，暮故肩胛骨都跟嵌了钉子似的，难受得紧，她扭腰伸腿的，正准备抬起双臂向上伸展筋骨，缓解长达六小时的车程带来的疲酸感。

　　“顾好你自己，注意仪态。”旁边的人冷冷地出声。

　　暮故刚蓄力扬起双臂，被突兀的一声打断拦截在半途中，散出去的劲儿并未完全得到释放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引得暮故差点腰间抽筋。

　　这人存心的吧，今天暮故可算是老实很多，苏京辞却先发制人给她找不痛快。

　　暮故放下手臂改成小幅度耸肩晃动，没好气地看着苏京辞，“来参加节目就是要放松身心的，时时刻刻端着个身架子，神经紧绷，跟拍大戏似的，别人怎么来互动啊。团队游戏，不要有个人主义精神。”

　　苏京辞斜眼看她：“我没这个习惯。”

　　“习惯是靠养成的，日久天长生出来的，不适应的事多做几次就成习惯啦。”

　　暮故冲他眨眨眼，眼神中虽然充满了可以为之的戏谑还参杂了挑衅，但是由苏京辞原身作出这个动作，落在外人眼里就有种久旱逢甘霖如沐春风的清爽感，不做作。

　　苏京辞没避开视线照单全收，就着暮故递过来的目光回看她，今天，小姑娘没作妖，在穿着上保持苏京辞一贯的生性冷淡简约的作风，条纹薄衬衫搭配纯白T恤外加天蓝色水洗牛仔裤，在跟苏京辞软磨硬泡有商有量地舌战后，成功如愿地穿上了一双别人送给苏京辞的限量款球鞋。

　　暮故还说放着那么好的鞋不穿，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苏京辞平静地说穿不惯。

　　最后还是暮故以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的小狗一样，苏京辞对自己的原身卖萌也毫无抵抗力而告胜。

　　难得顺心顺意开启新的一天，苏京辞认为算是好兆头的开端，也不多做计较了，仅是平淡地一句：“歪理。”

　　“那也是理。”暮故下意识抬杠，话一出口，如同开闸泄水，浑身通透了，怪不得她一早上到现在觉得哪儿哪儿都带刺痒得她难受，原来是今天还没惹一惹苏京辞。

　　虽说，在拯救娄然事业计划中，她会极尽可能地克制不做多余会造成苏京辞困扰的发挥，在公开场合保持苏京辞往日的人设，私下里却吝啬于给苏京辞过得舒坦日子的机会。

　　苏京辞忽视掉暮故心血来潮跟他较劲儿，看了眼注意力在别处还在打电话的楚式微，低声说：“别多做无用功，今天来的人我都不熟，你记着张弛有度。”

　　他的警示令暮故想到了前几天两人之间的对话，还有末了的约定。

　　“好啦，答应过你。以你的人设为标杆，以你的要求为准绳。不必时时刻刻钉贼似的防备，累不累。就当放个假咯，后面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暮故撇撇嘴，岔开话题。

　　现场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不停地调试搬运机器设备，黑长的数条连接线毫无章法铺了一地，总有人在喊着“当心线”，总导演和策划拿着台本在远处碰头做开拍前的校对。

　　此次综艺节目主打一个环保主题，所以现场基本没有搭额外的临时建筑布置外景，而是简单地利用青山环绕得天独厚的天然地理优势，展现还原当地的民俗风貌。

　　昨天这个地方小范围地降了雨，雨势不大，今天又是晴空万里，空气中漂浮雨露蒸发连带走泥土的芬芳。

　　楚式微收好了电话，正要提议去跟导演组碰面，甜腻的一声遥遥飘过来。

　　“苏哥！”

　　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到了一身紧身运动装带着棒球帽的徐向欣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

　　暮故无语，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本以为录节目时候离远一点，避开与她的接触，眼不见为净，没成想她还主动凑上来。

　　苏京辞不是高冷人设吗？怎么谁都能与他套近乎！

　　腹诽间，徐向欣带着助理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笑得满面春风，“对不起啊，苏哥。之前说要请你的工作室全体员工喝茶，因为这两天忙着活动，没顾得上。等节目录完，我一定加倍补上。”

　　（暮故：你就是给请茶那件事忘了，见到面才临时想起来的吧。）

　　“向欣妹妹，能有事忙可不常有，请吃茶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暮故见到仇人如同看见伸向娄然的魔爪，理智似脱了线的箭，刚刚温热的誓言统统抛诸脑后，恶作剧地刺了徐向欣一下。

　　徐向欣唇角的笑意还未消散，僵在那儿，涂了淡妆的脸一时精彩纷层，她怎么就觉得这话听起来那么别扭呢。

　　“谢……谢苏哥体谅？”

　　曲檬无奈，她了解自家艺人属没头脑的，这么多人在，总归是要维护自家艺人的颜面，“向欣，导演组在那边，我们过去先对下流程吧。”

　　心大如徐向欣，她习惯了受别人的冷嘲热讽，对暮故这样褒贬结合各占一边，反而少见，并未受到多大影响，主动邀请苏京辞，“好呀，苏哥，一起吧。听说第一期录制来了好多新人呢，蜜果娱乐和大都传媒都有要捧的……”

　　话音未落，又一辆驶入停车场，打横在一行人前方几米开外停了下来。

　　后车门划开，一条修长的腿率先跨出，紧接着一身黑色工装的男人勾起挎包侧身滑出车厢，落地站定，反手拉上车门。

　　午后的阳光晒过水洗一般的丛林，蒸腾而起氤氲的湿气沾湿了眼角眉梢，场地当中有人在试麦，有人在指挥机器摆位，缕缕行行，好不热闹。

　　暮故却听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偷停了一拍，呼吸错乱，警钟大作，继而心跳加速如同密集的鼓点猛烈敲击胸腔。

　　娄然！

　　新鲜出炉，活色生香。

　　没有镜头的修饰，没有距离的隔阂，追崇的偶像如同猎鹰俯冲，直率鲁莽地撞进了视野范围。

　　暮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毫无遮挡地欣赏被阳光包裹的娄然，仿佛看到了圣洁的光辉笼罩大地，万物复生。

　　心心念念爱了五年的人啊！

　　对镜头和视线敏感度极高的娄然，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侧目看了这边五个人一眼，视线立刻锁住了人群中最为耀眼的一个。

　　苏京辞。

　　碍于有徐向欣在，娄然迟疑了两秒，他本能想要避嫌，再三权衡，还是移动了步子朝那边走过去，背了双肩包两手都拿着大袋子下车小跑了两步跟过来的张泽紧随其后。

　　暮故瞳孔里的倒影一点点放大，最终那个人影不偏不斜正正直直地站在她面前，礼貌客气，谈笑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苏哥好。”

　　所有人都在等苏京辞的表示。

　　暮故犹豫了，彷徨了，踟蹰了，看呆了，总之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暮故老了，躺在摇椅里，被孙女问及做过最想重来的事，她没有半分的迟疑，讲述了年轻时追星线下第一次见到偶像时看痴呆的模样。小孙女还是不解，问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暮故笑得一脸慈祥。

　　岁月磨平了迎难而上的冲劲，但没有抹去永封心底的烙印。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大概就算身故，到了天堂去拜见诸神仙，也要许愿重回到那一天，见证那场毫无预警的初次会面。按下初遇的怦然心动像循环播放老旧默片，将下车的画面一遍遍排演，有足够多ng轮回几次三番，直到胸有成竹笑容和言谈释放的自然。

　　徐向欣抱着双臂，幽思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

　　“咳咳。”苏京辞看了眼没见过世面似的暮故，怎么对着娄然就流口水了。

　　神识收拢，心绪落回，暮故晃过神来，按耐住妄图冲向云霄的激动心情，磕磕巴巴地说：“然然，很高兴见到你。”

　　娄然皱眉。

　　苏京辞：……

　　徐向欣：……

　　楚式微：.......

　　曲檬：......

　　张泽：……

　　不同于身旁火热的现场，这一隅气氛降温的有些微妙。

　　苏京辞头顶乌云，真想干脆直接爆了身份算了，他平生第一次有了不是拍戏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真实尴尬的感觉。

　　不错，他要记住这个真实的瞬间，存入自己的演技库中，以后再有此等尬得能抠出一座城堡的戏份时直接调拨加以运用。

　　“哈哈，苏哥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般不近人情嘛。”张泽未曾与苏京辞谋面，以为坊间传闻不足以信，苏京辞这人很好相处嘛，跟脑子秀逗了一样出来打圆场。

　　暮故当然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她对张泽这个助理印象不好。因为总是能在群里看到有追过线下的粉丝，说娄然很多活动都是亲力亲为，公司对他重视不够，助理拿钱不干事。今日一见，反而看到了不和谐的画面。

　　浑身上下栓满挂件的助理，并不怎么轻松啊。

　　暮故拧眉对此表示疑惑，这一挂相不要紧，给苏京辞原身的清冷脸镀上一层阴鸷。

　　张泽有被那双覆冰之下的寒意之眼杀到，双腿跟着打颤。

　　“能和苏哥一起录节目，我也很开心。”娄然没发觉暗流涌动，伸出手，主动示好。

　　暮故收回打量的目光，重新对上笑得一脸明媚的娄然，又生怕人家给手收回，匆匆回握。她欣喜若狂，以至于仓促间有些用力，像是在跟娄然无声地battle。

　　娄然挑眉，经纪人递给他邀约艺人名单时，在一排冰冷毫无生气的文字中，目光一闪，格格不入的名字跃入眼底。预感到苏京辞会是戒备心重，没料到还没开始录节目，苏京辞已然把他列作了头号敌人，早早地跟他较上劲，暗中示威。

　　深藏不露啊，苏京辞，故作跟他很熟，网罗了这些见证人，尤其徐向欣那个粘豆包似的大麻烦。纵使在录制环节，避其锋芒，别人会说，苏京辞是那个热情的人啊。

　　城府深得激起娄然欲与争锋的火苗，经纪人根本不懂苏京辞，跟他描述的，外冷内热，还是比较好相处的人，只要跟他维持表面上一派祥和，过他那关很容易。

　　眼见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