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93、时间，生长。

　　“应该不会。”
　　当无上提出鬼王的二魂六魄会不会是在另外一处时，巫轻云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解释道：“那日在巫族遗地，是我亲眼看到他融合了那些魂魄。也是在融合后，他才能用出‘白玉冥月轮’。”
　　那是只有鬼□□亓，才能使出的惊世绝技。而也是因此，相里君清才能在从她的手下救走三代，并全身而退。
　　“此鬼着实奇怪。”
　　无上自然是相信的巫轻云的，不光因为同为人族，而是这位公主，是昔日不畏危险，独身闯入疫区的孤勇医者。
　　他相信她的品性，就如相信她的医者仁心。
　　无上大手一挥：“那咱们就再等等。看那鬼究竟还能干出些什么鬼蜮伎俩来！”
　　……
　　两日后，巫轻云未归。
　　黑帝略想了想，该是快到家了才是。
　　三日后，她依然没回。
　　“这丫头不会是真的去顾洲城了吧！” 黑帝望着弟弟，不满道，“就怪你多嘴提醒她~”
　　司十一睨了他一眼：“谁叫你一根筋，死活不同意顾青识来奉京的。”而且，要不是怕巫轻云生气，他哥怕是已经准备好所有他认为适合女儿的男子名册了。
　　黑帝反驳道：“他们不合适。那小子心里装了太多东西，为友才是最佳。轻云值得一个一心一意直顾她一人的丈夫。对了！还得文武双全，能护她一世安宁的！”
　　“啧~”司十一对他哥难得有像此刻这般无力的时候。平日里英明神武的君主，在女儿的婚事上，竟难得的十分之不讲道理。
　　“那你再仔细瞧瞧吧。反正轻云还小，不急。”
　　第四日，巫轻云的信件，终于摆在了议政殿的御案上。
　　“这丫头~”
　　黑帝揉了揉眉心，只觉老父亲的一腔担忧都化作了对女儿“言而无信”的无力。
　　明明走得时候说得好好的，去完峪山就回家。可知道这丫头一扭头就忘了。不光忘了，还虎着胆儿跑去了北疆！
　　“都看看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信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宫侍长——凡谷。凡谷躬身接了，又小心地传给了下首第一位的权项大将军。
　　封怜、司十一、掌财政的蔡黎沃、管建设的端木修……朝臣们一一传阅过后，黑帝捏了捏眉心，道：“都说说吧。”
　　巫轻云信件中写到了三件事。
　　其一，鬼王封印再次破损，虽已修补，但仍该以此为前车之鉴，早做打算。
　　其二，鬼王躯壳受同源魂魄所引，其行动越发难以控制……似是有些微意识已恢复。
　　其三，她已到达北疆边境线，并决定潜入，寻找破解鬼土的方法。
　　而她之所以先斩后奏，决定直接前往边境的原因，便是因为此次封印的再次破损。她和扶桑一致认为，本该无甚大碍的峪山封印，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有一就有二，那边已经开始召唤这具躯壳。而每召唤一次，同源魂魄之间的联系便会更加强烈。等到了那日，即便你我用尽全力，但谁也不能保证还能压制他多久。”
　　巫轻云怎么也想不到，前些日子她还打算着同扶桑从长计议之事，竟在这短短几日的时光里，变成了一触即发的危机。
　　鬼王随时会破封，而一旦他破封，世间必定会生灵涂炭。等到了那时，先不说她和扶桑能不能保全住大陆生灵，便是这数万年的禁锢之仇，鬼王与他们之间，必将会有一场清算。
　　届时，她和扶桑是否还有余力去完整世界的秩序……巫轻云无法保证。而她时至今日，仍未寻到在一丝有关于完整世界秩序的线索。
　　显然，留给她和扶桑的、乃至中央大陆的时间，已不多了。这近乎是一条已被逼至绝境的死路的闭环。
　　而其中唯一的生机……就是时间！
　　巫轻云当机立断地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鬼！
　　在离开峪山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奉京，而是一边遣了姜与乐去顾洲城给她阿叔送信，一边带着自己的黑曜军穿过中原，一溜烟儿地跑到中原和北疆的边境线上去了。
　　而就在他们即将到达中、北边境线——雁荡山脉之时，巫轻云突然下了一道赤羽不敢领受的命令：“所有人全部留下，不准再前进一分！”
　　“公主！”赤羽一时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守卫您的安全乃黑曜军职责所在，我等怎能令您一人孤身犯险！”
　　他是真得没想到，公主竟打算只她一人潜进北疆去寻找鬼土？
　　可巫轻云显然心意已定，她抬手阻止了赤羽的劝谏，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夜呼岭被鬼土侵入之事，还不够给你们敲响警钟吗！”
　　闻言，赤羽狠狠一震：是啊！谁能保证雁荡山的土地，还是安全的呢？
　　巫轻云继续道：“若雁荡亦被侵入，怕是尔等还没踏进北疆地界，就灵力枯竭而亡了！这不是无畏，而是无知！”
　　“这是命令！”
　　最终，跟随在巫轻云身边的所有黑曜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殿下一人一骑，独自朝北边飞去。而他们，只能依令全部留在雁荡山脉以南十里外处，安营扎寨，等待公主归来。
　　“赤羽，我这里有封书信，你差人将它送回奉京即可。”
　　所以，当黑帝看到这封来自女儿的书信过后，并没有问责赤羽副将带领的黑曜军。只是下达王命，令他们驻守原地，等待公主归来。
　　而他，便在奉京的王城里，为女儿之后的打算，做好一切准备。
　　“王上。”丞相封怜躬身道，“关于公主信中交代之事，臣已分别去信天道院、顾州城，以及西域佛岭。”
　　黑帝闻言微微颔首，他相信，在人族的生死存亡面前，他们都会有同样的选择。
　　这时，有大臣颇为担忧地问道：“王上，若公主找不到鬼土的破解之法的话……”
　　“那就等着鬼族打我们。”大将军权项是最赞成巫轻云此次行动的，在他看来，这般有勇有谋之举，才是他大历公主该有的气派！
　　他朗声道，“反正这一场，是迟早要打的！”
　　与其坐着等鬼王破封，鬼族来侵犯，不如主动出击，双管其下！
　　所以，巫轻云才会一时都不耽搁地启程前往北疆，为的，便是能尽快找道破解鬼土的方法。
　　这样一来，四域修者便可突破此时进退两难的局面，大举进攻鬼族，而她，也会立刻赶回峪山，与扶桑一同压制住鬼王躯壳。
　　只要鬼王不破封，那么人族的赢面，应该还是在鬼族之上的。到那时，她会重新封印住鬼王的二魂六魄，扶桑的压力便也会骤然减退。
　　一环紧接着一环，天下终会太平。
　　她也就能静下心来，仔细寻找有关于“秩序”的线索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鬼族战败。
　　而一旦中间有任何一环出现差池的话……
　　“竭尽全力，然后，顺其自然。”作为第一环的巫轻云，此刻正站在雁荡山脉最高的山峰之上，白云环绕，宛若奔仙。她深深地觉得：无上道尊的这句话，还是很能安抚住她眼下这颗……稍显急躁的心的。
　　心急，行不可急。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在她身边倒着的，正是一路带她上山的疾风马。
　　它死了。
　　因为生来便有那么一点能够飞天的灵力，所以，它死在了即将踏进北疆领域的时候。
　　‘枯土无木，裂土无水；上有暗雾，下藏黑壤’。
　　这是巫轻云在四域会谈上，听众人讲起过的有关于死土的形容。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此刻正站着的这座雁荡最高峰，竟也出现了死土的踪迹。
　　同修者们形容一样，干裂、枯涸，淡薄到几乎看不清颜色的雾飘散在它的表面上，同峰顶湿润的云雾纠缠在一起，这才令巫轻云差点忽略过去。
　　而它的黑壤……
　　巫轻云抽出绑在脚踝处的匕首，用力向下一扎！锋利的刃尖瞬间剖开表层，真正能伤人的那层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细软，黝黑。
　　除开这些，它同最寻常的泥，看上去也没什么区……别？
　　巫轻云挖出其中一团，一根日入毛发……不，甚至是比毫毛还要细不可见的丝芒，竟试图不动声色地从泥团中悄然抽离。若不是巫轻云出于戒备，一开始就用灵力严严实实地覆在手掌上的话……怕是真会让它得了惩。
　　巫轻云一时有了丝大胆的猜测。她拿着匕首，接连又在不同的五个地方破开表层，挖出那藏在下层的黑壤。
　　果然~
　　巫轻云心下一嗤：怪不得能悄然浸染别族的领域呢。原来，不是延伸，而是生长啊~
　　有生之物，才能生长。
　　一道寒光划过，无轻云手起刀落之间，那丝细芒，已了无生机地垂落在地上。至于那些黑土……此刻，才是真正的、与寻常土壤没有任何区别。
　　很显然，其实一直在作怪的不是这些土，而是极容易被忽略掉的细芒。试想一下，谁会在灵力枯竭，危及性命之时，还有那个闲心挖土观察呢？
　　即便是影响不深的道尊道君，比如无上的第一反应，也是先避开它，以找寻师弟为首要责任。就算他一时兴起，想挖出土来看看，那也得先有巫轻云这般天生对邪物敏感的灵力，再加上一开始便有的十分戒备。
　　这样，才有可能逮住这个罪魁祸首……或是，罪魁祸首的爪牙。